剑布衣看见冰无漪一脸懊悔地低着头小声嘟囔,忍不住出声问他:“嗯,你说什么负责?”
“没有,你听错了,我才不是回来负责的!”话一出口冰无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又见剑布衣一头雾水的模样,赶紧推搡着他去了厨房,“要负责的是你,你看我才忙了回来连口茶都没喝饭也没吃就去救那个q毛小子了,你快去给我做鸡蛋饼!”
“好好好,我对你负责,这总行了吧?”剑布衣冲着冰无漪笑笑,认命地挽起了袖子,开始和面。
“喂! 什么对我负责,说的好像我被你占了什么便宜一样,哼,以后你就知道了!”冰无漪站在一旁叉着腰颐指气使地差遣剑布衣,“少放点水……你真是寒酸布衣…… 喂!多放点鸡蛋啦……还有糖,不放糖不幸福……对对,煎久一点,焦黄焦黄的比较香……喂,剑布衣你不许这么笑……你才嘴馋,你全家都嘴馋!哼……”
寒风乍起,落日下的秋鸣山居盈满了一种清冽的气味,满园枫红风移影动,珊珊可爱。日子虽然不可能总像他们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他们想象得那么糟。流转的四季,每一个微妙的变化,都充满了喜悦。
即使是一花凋谢,也荒芜不了整个春天。
第二十一章
在这世上,只要有信念,就会有奇迹,情义两全并非难事。剑布衣一直都相信,一切劫难过后,越织女和红流一定能得到幸福。
江 湖风雨里,太多诀别即成永恒,太多一个人独活的不幸,爱未死人先去,肝肠寸断心似枯井的故事这些年剑布衣在苦境看的太多,也听的太多了,他总是害怕越织女 与红流也会是这般的结局。在他眼里,像越织女与红流这样深爱彼此情投意合的人,合该是携了手,退隐于山林竹间,远离尘世嚣烟的。
所幸在这 个人事已非的失序时代,虽然许许多多的历史都与剑布衣认知大相径庭,所幸并没有什么去破坏越织女与红流的结局,在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师傅性情大变命丧黄泉之 后,剑布衣到底是从这兵荒马乱的现世之中寻到了一丝安慰,他的义母与红流仍是如同剑布衣记忆之中那样,坐船远离了苦境中原腹地,去寻一处有山有水的僻静之 地过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安宁日子。
望着一叶扁舟渐渐消失在波光粼粼的河流尽头,再也看不清楚,剑布衣终于才舍得有些开心地闭上了眼,明 亮的阳光正照在他的脸上,映得眼帘里红红的一片,越织女与红流的身影就这样轻轻浮在这片红色中,有些飘忽,像在一片深红色的水中荡漾。这水,多半是他的眼 泪,剑布衣仿佛感觉到眼中的湿意正努力往外蹿的那股劲儿,甚至弄湿了他的睫毛,只是他不敢让泪水流出来,只能用力地闭紧双眼,努力驱散鼻腔中的那股酸意。
肩 上被人安慰似地重重拍了拍,剑布衣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双眼,面前是冰无漪一贯调笑的神情,只是那眼中的担忧,确是实实在在的关心:“喂,剑布衣,看不出 啊,亏我成天自诩专业的情圣,想不到这种离别戏份你演的比我专业多了,早说你舍不得越姑娘嘛,就算是追我也要帮你把他们追回来!”
“哈, 好友说笑了,毕竟照顾越姑娘虽是容易,但是同时还要防着某些人对越姑娘的骚扰,甚至意图破坏越姑娘的幸福,这可就难了,如今越姑娘与红流安然退隐,我不过 是卸下一身重担有感而发,想起这些日子过的不易,真是忍不住喜极而泣。”剑布衣唇角微勾,边笑边点头,“倒是好友,居然不是一脸怅然若失,害我原本准备用 来安慰你的言辞全都用不上了,倒叫我好生失望。”
冰无漪撇了撇嘴,语速不急不缓,声调中带着他特有的傲慢:“你以为本公子‘情海不败,战场不退’的美名是从何而来,不过是一颗不在本公子身上的芳心,天涯何处无芳草啊!苦境有大把美人等我照顾,这次就先便宜那个q毛小子了!”
“这话倒是不假,自从你上次救下镇上茶肆的金姑娘,她可是天天惦记着以身相许。”剑布衣饶有兴味地朝冰无漪笑笑,揶揄道,“前日我路过镇上,她还特地让我代她传个话,说是嫁妆都已备好,只等冰公子上门迎娶了。”
冰无漪听了剑布衣的话,身上忍不住抖了一抖:“剑布衣,够朋友的你就别提这茬,‘金姑娘’如今腰比水桶粗,孩子都两个了,回回见了我还在扒在茶肆门框边挥手绢,光想想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剑布衣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又拍了拍冰无漪的肩膀:“那……不如就烧饼铺的朱姑娘,年轻貌美又能干,你若娶了她,鸡蛋饼可是想吃多少就吃多——”
“剑布衣!你是不是嫌命长!”冰无漪一把拍下剑布衣的手,急急打断了他,见剑布衣还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抬手就扣住了剑布衣的肩头,“你再敢提一句这个姑娘那个姑娘的信不信本公子也咒你一回?”
见冰无漪已经隐隐发怒了,剑布衣赶紧赔上笑脸:“好友莫气,我不说就是了,我这不是为了你的口福考虑么?”
冰无漪闻言却真的发了怒,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啪地拍在了剑布衣的手里:“好你个寒酸布衣!本公子多吃你两个鸡蛋饼你还不乐意了是不是?你要心疼那几个鸡蛋钱本公子出了,剑布衣我告诉你,本公子这辈子还就吃定你做的鸡蛋饼了,这些银子买的鸡蛋用完之前你休想赖给别人!”
剑 布衣望着手里几乎能买下整个苦境鸡蛋的银票,被冰无漪劈头盖脸的一顿抢白说得一头雾水,冰无漪平日里自诩风流惯了,这种玩笑他之前也没少开,怎得这回就让 冰无漪动了气,眼见冰无漪气得脸都有些涨红,剑布衣赶紧干笑了两声赔了个不是:“诶,是我失言,是我失言,不就是鸡蛋饼么?要是好友爱吃,我就算是把秋鸣 山居卖了换鸡蛋都不能饿着好友啊。”
剑布衣见好就收的态度让冰无漪立刻消了气,他看着剑布衣一脸的诚恳,挑了挑眉,将剑布衣递回来的银票 又推了回去,得意地努努嘴:“嗯……既然好友你都开了口,本公子也就不同你客气了,这样吧,秋鸣山居你也不用麻烦卖个别人了,本公子买下了,这钱你收着, 下半辈子的鸡蛋饼钱就从这里面出了,待会儿先去去买点新鲜的鸡蛋小菜回来。”
冰无漪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走向了秋鸣山居,走出去好远 才回头看了一眼仍呆立在河边的剑布衣,寒风卷着落叶从他身后飘过,那场景看着要多凄凉有多凄凉,冰无漪苦恼地拨了拨额前垂落的刘海,自言自语道:“既然要 对他负责,那他的房子也应该归我所有,反正人都是我的了……剑布衣应该清楚嫁鸡随鸡嫁狗随——呸呸呸,夫唱妇随的道理吧,再说了,我还给了他那么一大笔家 用呢,我真是大方,不过他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啊,诶,如果是姑娘家这会儿一定羞羞答答地跟上来了,男人果然都是木头做的,完全点不透,真是烦死了……”
剑 布衣自然是没听到冰无漪的碎碎念,他仍然目瞪口呆地望着手中的银票消化着方才冰无漪的决定:“鸡蛋饼……下半辈子……秋鸣山居……”虽然剑布衣在他的师傅 们眼中一直都是个聪明细致的好青年,可是一旦遇上冰无漪,他的那点聪明才智全都糊成鸡蛋饼了,他琢磨了半天总算是理清楚了冰无漪要表达的意思,大概是冰无 漪暂时不会到处跑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到处跑了,另外最近自己要常常做鸡蛋饼给他吃,起码在手中的这一沓银票花完之前,冰无漪都会留在自己的身边。
剑布衣忍不住低下头耸着肩膀开心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将银票收好朝冰无漪的方向追过去,连被风卷着吹落粘在头上身上的落叶也懒得去管了,脚步都轻快得有些雀跃。
等等,他好像漏了一些什么,剑布衣停下脚步,手掌轻轻拍着自己的额头,可是想了半天,满脑子仍是充斥着冰无漪会留在他身边陪着他的讯息,而秋鸣山居的主人已经不再是他这个残酷的事实此刻很自然地被剑布衣选择性忽略了。
“随他去吧,反正记不起的多半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剑布衣若有所思地呐呐道,他抿住了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足尖点地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冰无漪,甚至难得地不顾仪态搭起了冰无漪的肩膀与他一同走向秋鸣山居。
冰 无漪有些意外地看着身旁追上来笑得一脸灿烂的剑布衣,心里直犯嘀咕:“这小子不是让越织女这么一告别给刺激坏了脑子了吧,房子都没了还这么高兴……不对, 说不定是他看到我终于肯负责了所以才那么欢喜吧?唉……早知道他会那么高兴我就不用纠结那么久,早几年回来了,我就说,男子汉要有担当,做了的事情就要负 责,原以为他一个大男人不会在意这些的,看来无论是男是女,想法都差不多嘛……等等,这个乌鸦嘴手摸啊摸啊的在摸哪里啊……呃……算了算了,那天晚上他浑 身说不定都被我摸过了,虽然我也不大记得是什么手感,不过,这么算来吃亏的反正不是我……哼……”
剑布衣本是小心翼翼地揽住了冰无漪,但见他只是低着头红着脸一言不发地闷头往前走,心中也是一动,手上的力气也紧了紧。
很多年前,他一个人孤单的来到现在这个苦境,又一个人孤单地活下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剑布衣一直都认为那样过着每一天仿佛是理所当然的,直到他遇见了还没有成为他小师傅的冰无漪,胸膛里那颗不安躁动的心,再一次患得患失地徘徊于执着与放手之间。
习 惯,有时真是可怕。慢慢渗入毛孔,腐蚀骨肉,深深地扎根在心里。明明打定了主意要远离冰无漪,却总是在不觉间习惯了视线追着他跑,习惯了自己再一次无时无 刻不在他的魅力中沦陷。剑布衣感觉仿佛又回到儿时春归何处和冰无漪相处的那些欢乐地日子,被压抑的感情总是四处寻着突破口几欲喷薄而出,目光追随着冰无漪 的时候,一切都因为他生动起来。
然而等待了那么久,又挣扎了那么久,他终于开始觉得这次冰无漪回来似乎是同从前有些不同了,容易生气,也 容易脸红,连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也变得比之前更为在意了,剑布衣不知道冰无漪离开的这些年到底心境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不敢猜也不敢问,他只是隐隐觉得自己 这许多年的期待好似终于有了那么些成真的希望。
幸福不过就是可以预见的未来能够陪在冰无漪的身旁,他想陪着冰无漪,真幸运,冰无漪也愿意让他陪着他。
剑布衣心里的那棵参天大树,终于开出了第一朵鲜嫩的花。
然后,炫彩一片。
第二十二章
自从送走了越织女与红流,剑布衣和冰无漪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他们二人相处的那 段时日。冰无漪每日醒来就大摇大摆地跑到秋鸣山居,两个人喝茶聊天下棋钓鱼,常常窝在一处一待就是一整天,冰无漪负责一日三餐,剑布衣则准备下酒小菜,分 工明确,无比和谐,剑布衣对这样的生活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倒是冰无漪,总是觉得不大对劲。
就好比此刻,剑布衣端着一壶茶举着一本册子 优哉游哉地在院子里坐好了等开饭,但是冰无漪反倒是忙前忙后在厨房里烟熏火燎地炒着菜,冰无漪绝得这简直太不对劲了,他瞪着院中一派悠闲的剑布衣,狠狠地 用菜刀剁着案板上的早就被切得细碎的肉泥:“人是我的房子是我的,我都愿意大老远地跑回来负责了,他居然还在那边老神在在地享受,难道不应该是他给我洗衣 做饭么?怎么全都反过来了?”
像是察觉到冰无漪的视线,剑布衣放下手中书册,偏过头来朝冰无漪笑了笑,又指指桌上食盒里码得整整齐齐的鸡 蛋饼,冰无漪咽了一口口水,别扭地偏了头:“不要以为给我做点鸡蛋饼就了不起了,也不知道学学人家越姑娘,那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烹饪技术还非挣扎着给q毛小 子做补汤,剑布衣又不是不会做饭,真是一点都不自觉。”
用过了膳,冰无漪酒足饭饱地瘫在躺椅上晒太阳,剑布衣则挽起了袖子收拾碗筷,冰无 漪舒服地拍着肚子,眯着双眼看着剑布衣坐在小马扎上弓着身子吭哧吭哧的洗碗,心中不由感慨这才是他冰无漪该享受的人生,不过想到几个时辰之后自己又要钻进 厨房继续准备晚饭,冰无漪一对好看的长眉就紧紧揪了起来。
冰无漪想了好半天,觉得问题多半还是出在两个人没有开诚布公地说明白负责这档子 事儿上,冰无漪觉得也不能全怪剑布衣,毕竟那一晚上他俩估计都喝醉了,要是剑布衣清醒,肯定就反抗了,连自己都对醉了以后事儿记得模模糊糊了,剑布衣搞不 好更不清楚,不对,要是剑布衣不记得这事儿,那是不是代表他可以赖账啊?冰无漪不怀好意地摸了摸下巴,但是转念一想,剑布衣又不是傻子,醒来看到一地衣服 还有身上那痕迹,还能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儿啊,何况自己纸条都留了,又纠结了那么久,放弃了那么多,现在才来装不知道也有点忒不厚道也忒对不起自己的牺牲 了。
正想着,剑布衣抬起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回身朝冰无漪笑了笑,冰无漪觉得那个笑容里居然带着一丝幸福满足的味道,他也只好咧着嘴朝 剑布衣回了一个笑容,拍了拍胸口又呼了一口气,苍天啊,幸好自己没赖账,想不到平日剑布衣一副标准江湖正道侠士的模样,居然能做出那么小媳妇的表情,看来 以后还是真不能乱喝醉酒了。
想到喝酒,冰无漪眼睛一亮,他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剑布衣交代自己已经决定对他负责了,两个人平日里插科打诨 惯了,突然说这么暧昧的问题实在是有点不习惯,何况冰无漪也不大好意思直接跟剑布衣谈起那一晚的事情,导致两个人到现在提也没提过那次同床,冰无漪觉得这 么拖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干脆灌醉剑布衣再来对他负一次责好了,不对,这次不能灌太醉,起码得让剑布衣记得是怎么回事儿,免得回头又说不明白。
冰 无漪脸上又热了起来,虽然他总当自己是情圣,其实也就是个花嘴不花心的主,从小到大大半时间都用在暗恋上了,经验少的可怜,唯一一次跟剑布衣不明不白地上 了床,事后还一点记忆都没,这要再对剑布衣做一次……冰无漪有点犯了难,对啊,不是还有酒么?酒壮怂人胆,呃……不对,酒后乱性……呸呸呸!管他呢,反正 有酒,做了什么都怪喝多了不就好了。
“好,就这么定了,买酒去!”冰无漪一拍大腿,“啪”地一声惊得剑布衣手中的碗都掉回了木盆中,溅了 他了一脸的水,等他擦干了脸上的水滴,冰无漪已经哼着小曲跑得没了影,不就是馋酒了么?也不至于这么兴奋吧,剑布衣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小心翼翼地擦拭起冰 无漪那套号称苦境绝版的贵重碗碟。
没过多久冰无漪就拎着一小坛陈年秋白露回来了,至于为什么是一坛而不是两坛,那是因为冰无漪非常清楚地 记得那一晚明明喝完一坛自己还能数一二三四五,但是喝完了第二坛就醉得不分男女结果被鱼篮观音给祥瑞了,所以就算酒肆老板再怎么卖力推销店里的秋白露陈酿 有多香多醇,冰无漪仍是坚决地只买了一坛。
陈年秋白露摆上桌时,剑布衣的脸色先是变了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冰无漪,怎么今日又喝起陈酿来了?你该不会是又想把我灌醉吧?”
冰无漪被剑布衣这么一问,原先准备好的说辞给一下忘了个干净,赶紧低头给剑布衣满上酒,支支吾吾地回道:“一坛就能灌得醉,你酒量这么差么?我不过是看你我二人多年未见,我归来这段日子又因越姑娘的事,一直没能好好聚一聚,把酒言欢不是挺好?”
“也对,我记得那年,你是带了两坛过来的,菜也不让我吃,一个劲儿地只闷头灌我酒,害得我连着头晕了好几日。”剑布衣接过满上了酒的酒杯,朝冰无漪笑了笑,“不过可惜好友第二日清晨便不见了踪影,结果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把我灌醉。好友可否指点一二?”
冰无漪听剑布衣提起自己落跑之事,尴尬得抬手拨了拨刘海,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不过就是想着灌醉了你让你说说你小师傅是怎么对付你的小心咒的啊,谁要你清醒的时候不愿多提。”
“我的小师傅……其实,他也没有办法。”剑布衣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仰头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冰无漪察觉剑布衣语带哀伤,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你的小心咒困扰了你小师傅好几年,后来你这能力不就莫名又消失了?我以为……”
“因为,从那以后我就辞别了小师傅,再也没有回去过。”剑布衣摸着发间垂落的发带,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声音多了些沙哑,他顿了顿,双眼直直望进冰无漪的眸中,“你若是想避开这小心咒,这,也是一个办法。”
“哎呀,这才多大点事儿啊,又死不了人,这里好好的我干嘛要走。”冰无漪无所谓地摇摇头,又见剑布衣的眼神有些失落,赶紧跟他碰了碰杯,“喂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又没让你走,呃……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被你小师傅赶出来了吧?”
剑布衣摇摇头笑了笑:“怎么会,小师傅从来舍不得对我大声,又怎么会赶我走?就算这能力莫名害得他时常遇到些磕绊,他亦从不曾为此迁怒于我。我离开,是因为有事要远行。”
冰无漪点点头,想起他们以前曾提起剑布衣的小师傅,那时剑布衣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哀伤的神情,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小心地问道:“剑布衣,你……是不是很想念你的小师傅?他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的人?”
剑布衣深深地看了冰无漪一眼,苦笑道:“我的小师傅,再没有人能比他待我更好了。只是,我却不知道有生之年有没有机会回去见他。”
冰 无漪心中一沉,他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回来剑布衣就会接受,他却忘了问剑布衣心里是否已经有了一个人,又是否是心甘情愿的陪着自己,想到这里,冰无漪心 里空空的,迟疑着问道:“剑布衣,如果现在,又或者以后,有人待你会比你小师傅待你还好,比如……比如我,你会不会好过些?”
剑布衣听了,怔了怔,随即朝他微微笑着举起了酒杯:“冰无漪,你待我很好。剑布衣能遇到你这样的知己,三生有幸。”
“剑布衣,我想我或许能明白你的心情,在我的心里,曾经也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人,又或者现在他仍然扎根在我的心底。”冰无漪抿了一口酒,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我已经决定放下他了。”
“为何?”剑布衣不解地看向冰无漪,他知道冰无漪一直在等那个人,等的那样辛苦与艰难,为何无端要放下,何况那人不是已经出现了么?
冰无漪没有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失踪了许多年,一句话也不曾留下,我在他的住处找到了一个香囊,我以为那是他留给我的讯息,为了寻这熟悉的香踏遍了四境,直到最近,我又重新见到了他。”
剑布衣心中一阵发紧:“然后呢?”
“然 后,我拿着香囊问他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一句话都不曾留下,那么多年,他心里可曾有一丝一毫地在意我。”冰无漪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可是他什 么都没说,只是一直追着另一个人的脚步前行。呵,你是知道我的原则的,既然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我也总不能为了他失去一片森林,让天下的美人都伤心哭泣啊, 所以,我只好告诉他我不能等他了。结果,他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一直以为他的心里多少会有那么一小块地方是留给我的,结果,那么多年不过都是我的痴心 妄想而已。原来,他根本不曾在意过我。唉……剑布衣,你说我是不是挺惨的?”
剑布衣静静地听着冰无漪诉说,又见他怔怔地出神,心里像被拧着绞着一般难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才好:“冰无漪,你……”
“虽 然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你的小师傅,可是好歹你的小师傅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疼爱的。我一直以为他从小对我的照顾是疼爱我,可原来那只不过同族之情,再没有旁的感 情了。”冰无漪仰头又喝了一杯酒,突然朝剑布衣笑了笑,眉眼好看地弯了起来:“怎么样?剑布衣,听了我的故事,你有没有平衡一点。”
剑布衣一愣,随即也勾了唇角,掌心覆上了冰无漪握着酒坛的手背:“冰无漪,你待我真的很好。所以认识你之后,我已能忘记过去的许多苦。”
冰无漪缩了缩手,却也没有将手移开,只是任由剑布衣那样覆着,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那……那你的心里也能试着装下另外人么?”
看着冰无漪眉如墨画,一双美目流光溢彩,剑布衣已是有些痴了,他有些不相信耳朵难掩心中的狂喜,却又生怕自己误会了冰无漪的意思,他紧张得掌心都有些微微出汗,舌头都有些打结:“冰无漪,我……”
“我 知道,一下子让你忘掉心里的人有些勉强,就好像我,我其实也没有把握完全不去在意他,只是,只是那一晚发生的事情,我总不能对你什么交代也没有。”冰无漪 拿起酒坛又替两人满上了酒,酒液撞击杯子的声音,杯子碰撞石桌的声音,传到剑布衣耳中都是如此清晰,冰无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红着脸说道,“虽然我成日里 都说什么不能因为一时的晕船,就放弃一片的大海洋,不过我也不是那么没有责任感的,该我负责的事情,我不会逃也不会避。”
剑布衣被冰无漪的话语说的一头雾水,他觉得冰无漪似乎是误会了什么,连忙开口:“那一晚,其实你和我——”
“我 都知道。”冰无漪急急打断了剑布衣的解释,“你不用说了,大家出来江湖走跳也不是一年两年了,那种情况一看就明白发生什么了。虽然这种事情归根结底是因为 喝多了才出了事,不过你放心,本公子做过的事情不会不认的,虽然我很不仗义了跑了那么些年,但是我说会回来给你一个交代我就会回来的。”
剑布衣呆呆地看着冰无漪,好半天才眨了眨眼,喃喃道:“所以,你这次回来是因为……”
冰无漪仰头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咧着嘴朝剑布衣笑:“对啊,我回来是来对你负责的!”
说完这话,冰无漪面上颜色更深,羽睫半垂,轻轻阖动眼帘,风情自眼中流泻,面如傅粉妙不可言,剑布衣贪婪地用目光收集他所有的美好,一点也不落地全部收入心中。冰无漪迎上剑布衣的眼神,专注深情的双眼好似两汪深潭牢牢地吸引了自己。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半晌,剑布衣带着些颤抖伸出了手,轻轻地抚上冰无漪的脸颊,微微地叹息:“冰无漪,你可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