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讨饶叫声不绝於耳,曲云却像是看着无声的画面,一幕幕掠过眼帘。他瞪大恐惧的黑眸,抽着冷气,目睹佾云展露无遗的魔异本性。
大刀直劈落下,佾云冷眼淡扫,一把握住持刀者的手腕。只见他五指一屈,当下持刀者的手腕传出一声清脆断响。大汉面目痛苦狰狞的松下大刀,唉唉惨嚎。
佾云无视壮汉凄厉的哀鸣,一张俊颜,不怒不笑,依然冷静的继续使劲的掐碎另一只手骨。好似他只是掐碎一块石头罢了,不把人命当作一回事。
那对冷酷的眼、抿薄无情的唇、冰封的俊颜、残忍的心性、恶毒的手段、弑血的气息……他,他比起四年前更血腥恐怖、更冷血绝情。难道他一直以来都错估了
佾云本性中的冷情?这才是他真正的本来面目?
曲云害怕大於心痛的双手掩住口鼻,防止自己会过於惊骇而厉叫出口。佾云实在太教人感到惧怕了,这样的他,不是佾云。他不是佾云!
曲云不说二话,转身就跑,他不想再目睹佾云杀人的景象。
可是跑没多远,曲云便因为足踝的伤势过重而整个人狼狈的跄踉跌卧在泥地上。伤处像被人用力撕扯折断一般,痛得曲云俏脸倏白、冷汗泉涌,难再起身,只能无力的倚着树干,蜷起身子,扶着伤处,忍受剧痛渡过。
荒径上,屍横遍野。佾云依旧是一袭月牙白襦,洁净无瑕。依旧是不变的冷漠俊绝的神情,冰冷的注视着这最後一个被他捏在掌心的半条命。
强盗头子难以置信的睖瞪住佾云,无力自救。只因他四肢的骨头皆被佾云一根根弄断,现在的他仅剩最後一口气苟延残喘。他不明白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怎会有如此高深的功力?他更不明白……
「刚才…见你对一只…畜生…都如此…和善,何以…你对人…居然会…如此…心狠手…辣?」强盗头子拼着最後一丝气息,呼吸困难的艰辛问道。
佾云逐渐加重指劲的力道,直到强盗头子即将断气之际,他才冷肃一字一字说出死者临死之前想知道的答案。
「我没有义务对兄弟以外的人善良。」
语尽,手掌中的生命也随着消逝。佾云冷然的甩手抛下屍体,环顾了四周一眼。当他搜寻的目光触及地上早已乾涸的血渍时,冰凿的俊容,瞬间解冻,开始有了情绪的波动。
嗯!还有…曲云?
* * *
曲云蜷曲着身子,颓委坐於一株参天古木的树干之下,红色的鲜血不断的从伤口涌出,怎麽止也止不住。伤处已是一片血肉馍糊,他疼得童颜惨澹,朱唇亦失去血色的显现苍白,整个人虚弱得叫人看了揪心。
蓦然,一道熟悉的灿金身影伸手拨开了蔽日掩人的长草,来到曲云跟前。
佾云感应着曲云微弱的云气及淡淡的血腥味寻到了他,岂知,一见着曲云,他已是一副奄怯生息的模样。没理由的,佾云的心抽搐了一下。
他低眉审视了下曲云的脚伤。伤口极深,又经过剧烈的动作及过度的折腾,已伤至筋络脚骨,血肉坏死不少。若不赶紧医治,再好好的疗养个月余,曲云这只脚,恐怕就要废了。
佾云没有多想,立刻蹲身撕下衣摆的一角,准备先替曲云止血。
曲云一见到佾云出现在他面前,便战栗爬满全身的带着恐惧慎戒的目光,直盯着佾云不放。此时他的确是真正的在害怕着佾云,他畏惧他。
「曲云,你的伤势很严重,得赶紧治疗包紮才行,否则……」
看见佾云拿着布条准备靠近自己,曲云马上挥手推开佾云伸过来的双手,颤惊的吼道:「不用你假好心。走!」
「曲云!?」都受了伤,还如此倔性的不合作。佾云颦眉了。
望见佾云又更靠近自己一分,曲云惊怖的骇叫:「你走开,不要碰我!不要靠近我!」
在极度恐惧的迫使下,曲云一时情急,无预警的,他出手毫不留情的运劲一掌便击向佾云肩肺处。
佾云一时之间没料到曲云会突然出手攻击,在心里毫无防备之下,硬生生的承下这一掌,他痛震了下。
这个死小孩!受掌的同时,佾云心中杀念遽生,冰冷的寒眸温度陡降。
随刻,察觉到自己对曲云萌生了杀意,他迭忙合下睫羽,遮断瞳中激射出残酷狠戾的凶光,将迅窜的冻霜尽藏眼底,不让一丝冷绝被曲云窥见。
佾云十指紧紧收握成拳置於身侧,拼命忍耐着。若不是师父命令我不得伤害同门兄弟一根汗毛,我早就像解决方才那群人一样,一掌、掐、死、你。
曲云在发掌攻向佾云之後,便後悔了。他惴惴不安的觑着佾云,双手害怕的环住身躯,瑟缩颤抖着。
刚刚佾云那冷酷无情如厉鬼索命的屠杀影像,还深刻的映在脑海当中,他对连他衣角都摸不到的山贼都能面不改色的痛下杀手,那…对於我这个已出手伤害到他的人,他更不可能会放过。他,会杀了我吧!
曲云难过的闭上眼帘。就算要逃,也逃不掉的。他认命的等待佾云下杀手。
时间,彷佛静止了。郁郁古木,修条密叶,青青润草,翠绿油亮,山岚吹拂,送递一丝寒意。金色的灿影与紫色的淡影无声的对峙着。
许久………
好不容易,平息了心中怒迸的杀意,佾云平静缓缓的睁开炯神明亮的星眸。眨开双眼,跃入瞳中的是曲云一张倔强又苍白的小脸,莫名的,佾云的心微微轻动。
秀眉勾扬,灵动水漾的明眸藏在黑且浓密如小扇般的睫羽之下,朱色略浅的樱唇紧抿,绝世无双的童颜因失血过多而黯淡无光。足下负伤的脚踝已被鲜血浸红,泥地上积了一池小血洼。此时的曲云看起来竟脆弱得犹如晶玉娃娃一般,一碰就碎。
如此俊美无俦的曲云、骜骛不驯的曲云、牙尖嘴利的曲云、傲气倨强的曲云、老是同他过不去的曲云、这样的曲云………唉!佾云蓦然一叹。
忽闻一声叹息,感觉到佾云轻柔的抬起自己受创的足踝。曲云霎时睁开眼眸,有些反应不过来,痴傻的瞪视着佾云细细的为自己处理伤口的动作。
为什麽?他不是应该下手杀了他吗?为什麽还要来关心他的伤处?没有必要啊!
「曲云!我虽不知道我做了什麽事惹你这般生气。但,只要你肯好好的疗伤,我保证,等你伤好了,我绝对站在你面前,不闪、不躲、不避、不还手,任由你打到气消为止。这样可好?」
佾云低首以一贯对待兄弟温和的嗓音不急不躁、徐徐柔缓的述说着。而手上替曲云止血的动作也没停下,小心地为他缠上一个简单的布包。
亲闻佾云这番退让的话,曲云一双秋瞳瞠得更大了,他神色复杂的直瞅着佾云。此刻的佾云,一点都不冷血,一点也不绝情,在他淡漠的眸中,曲云捕捉到了一丝泛着暖意的忧虑。
佾云他在担心……我!?
曲云不敢相信的捧着心,他被眼前这出乎意外的转变给震吓到了。
佾云仰首冲着曲云漾起一朵煦笑,随即,他足跟一旋背过身子,背向曲云,侧颜道:「上来吧!」
曲云看着佾云回过身,双掌伸向他,他怔忡了下。「你、要背我?」
「当然,你现在这种情形,绝对不能再行走,自然是我背你回去。」
曲云失神的盯着佾云日渐宽阔的背膀,心中打了无数转折。从畏惧到心痛,慑惊到怀疑,再从疑惑到领悟……。最後,他妍展欢颜,笑了。
他伸出粉藕似的小手,慢慢的圈上佾云的颈项,将整个人的重心全往佾云背上靠,一张花瓣样的芙容净送佾云肩背里埋,让佾云身上那股具有安定气息的药香一丝一缕缓缓的包裹自己。
他终於可以确定,纵使佾云对全天下的人皆无情,但他绝对不会对兄弟下毒手,他永远不需惧怕他。
佾云轻松的驮负着曲云,步伐稳健的朝云门的方向前进。心中暗自的庆幸:好险!幸好没有一时冲动毙了曲云,要不然现在就很难对师父交代了。看来,以後我在他们面前,要更加收敛我的本性才行。
风无语,山无语,夕阳落日无语。金影交缠着紫影,默默无语。
曲云安详的侧枕在佾云肩上,难得温驯的环搂着他,愉悦的享受这一段温馨静谧的时刻。佾云身上乾净得没有一丝杀伐过後的血腥味,鼻端传来阵阵的清新草药香,拂得他笑纹更深了。
「佾云。」
「嗯!?」
「我的竹笛坏了,回去之後,你要帮我做一支新笛来。」曲云扬起高傲清甜的童音,掺了点淡淡的撒娇意味道。
「好。」我会找瑟云帮你做一支。
「还有,我的脚受了伤,我要你每天亲自帮我上药,一直到我痊癒为止。」
「好。」佾云蹙起眉头。亲自!?嗯!找韶云来帮忙好了。
「还有哦,等我伤好了,你要遵守诺言,不能再闪我、躲我、避我、不见我。」曲云童颜羞赧,继续要求保证。
「好。」佾云的眉峰蹙得更深了。
「你怎麽每件事情都说好,感觉一点诚意都没有。」曲云鼓起粉嫩的腮帮子,任性刁难的闷道。
真是得寸进尺。佾云一张俊容阴沉了下来。过了半晌,他才无奈的开口:「只要你肯乖乖的上药,好好的疗伤,无论你说什麽,我都好。」
听到佾云的回答,曲云一颗臻首更深往佾云的肩窝埋,唇畔悄悄的绽放一朵美丽的笑靥。
* * *
曲云双眼透着迷蒙,幽幽的回忆着这段过尘往事。他喉头略为哽涩,飘邈低沉的淡言:「我知他对≈quot;人≈quot;毫无感情。可是,我更明白,以他的心性,他待兄弟们已是极好。」
「师父。」小男孩剔透无染的瞳孔倒映出曲云强做无谓的情伤伪装,他不知所措的揪扯衣摆,轻唤曲云。
曲云没有理会小男孩,自迳将深邃的目光遥眺远方。看着天边白云苍狗绚烂的变幻,俊丽绝俗的容颜不自禁流泄出一抹潜藏在倔强底下的脆弱。
佾云!你究竟在哪里?我想见你。
我好想见你!
第四章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武林始终战火无休、灾劫不断、祸事延绵。
多年後,清香白莲素还真被计设印心洞,迫使卧云先生初行雁不得不步出云眉栈,投身於纷扰俗世,足陷江湖恩怨,展开一连串与处於暗处的天下第一人组织化暗为明的漫长斗争。
除此之外,他还得同佛魔合体之後的衡佛子耗费心神的周旋,连当初避之唯恐不及的太阳女以及她的跟班四云也嫌烦不死他的来插上一脚。
这一堆繁杂扰人的琐事,直搞得生性慵懒闲散、喜好悠哉度日、害怕麻烦缠身的卧云无奈摇头,大叹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