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吧,你就是害怕了。你总是会摔倒,每一次。”
“……”
“我保证我不会嘲笑你的,我牵着你,你不会摔着的,好吗?”
在另一边观望着的sarek不得不承认,小小年纪的男孩儿是个口才一流的说客,长大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而spock?spock从来没法儿拒绝ji的任何要求。任何。
sarek把背包卸下,脚踏开一片雪,露出其下干枯的地表来,把东西放在上面。阳光太好了,脸颊没有往日风刮过的痛感,落在冰面上反射的光太过刺眼,他眯起眼睛,听着远远的小孩儿们摔倒再爬起,爬起又摔倒。
孩子们真好啊。他忍不住感叹,只是一片湖水,却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如此简单而轻易地找到开心的理由。
他与aanda曾揪心于迷路的孩子们从哪儿来,却从未耗心思索过他们二人又是如何相遇。幼年时的感情总是很容易建立,只是spock和ji似乎关系太亲密了一些;不是说他们从不吵架或是24小时粘在一块(当然也差不多了),以两个不到十岁孩子的年龄来看,他们的感情过于深厚了,他们看起来……就像是认识了几辈子那样。像两株根系缠绕在一起的植物,互相吸收再供给彼此养分。他们一体共生,不仅是两个个体,更是一个不能割裂的整体,没人能让他们分别。
不过sarek这些沉浸的思绪并没有持续太久。湖面上再一次传来失去平衡摔倒的声响,接着是另一个男孩憋着笑的嗓音:“抱歉spock我真的……我真的想笑你……”
sarek忍不住叹气,看来一体共生……也是个了不起的挑战。
————
暴风雪来得太突然了,前一秒他还在抖落积雪锯着树枝,后一秒视野里只剩铺天盖地的白,狂风强劲地呼啸着掩盖了一切感官,他惊恐地感觉到全身血液都冰冷起来,用尽这辈子的声嘶力竭去呼喊已经看不见的两个孩子:“spock——ji——”
风吹散了他渺小的声音,也顺便抹去了他的意识。他双膝一软,昏倒在雪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在山洞里。他从没见过这儿,山洞里没受到风雪的侵袭,反倒很温暖。sarek扭头看向光源所在,离他不远处一簇篝火熊熊燃烧,火焰有半人高,劈劈啪啪的火星溅到地面上。火光的晃动下他努力搜寻着熟悉的人影,安心地看到了男孩们——ji蹲在角落里和一只兔子对话,而spock则在更远一点的方向,踩在山洞阴影和外面光亮接轨的临界线上,停在他食指上的秃鹫扑棱扑棱翅膀飞离。
他没来得及思索男孩们为什么可以同动物对话,spock已经注意到他的清醒,走到他身边阻止他起身的动作,手掌抚上他的眉骨。“安心休息吧,sa-kh。我们会保护你直到回家。”
他的声音比往日更加低沉,甚至不像个孩子。他迷糊中感觉到ji也靠了过来,和spock说着什么,但他那时已经渐入沉眠,听不到了。
等到他再一次醒来最先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和吊灯,动了动胳膊,那软和的触感是自己家里温暖的鹅绒被。头有些昏沉,他披上外套走出房间,天已经黑了,aanda在准备晚餐。
“你太累了,居然昏倒在家门口。幸好孩子们跟着你。”aanda看着坐到餐桌旁的他皱皱眉,也在他对面坐下,略带责备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舀一勺鸡茸蘑菇汤到他的碗里。旁边的男孩们甚至没有分神看他一眼,专心于面前的晚餐扒拉得津津有味,喝到一半还用勺子打起了架。
sarek没有说话,埋头喝汤,舌尖麻木的味觉被鲜美的汤汁唤醒。他总觉得记忆好像缺损了一块,却只剩空白,怎么也拼不回来。
他不记得有关这场暴风雪的分毫。
41、【spirk】冬眠前请先说晚安
二月的时候她生了场病。
这病来得突然又迅猛,毫无征兆,她在洗衣服的时候忽然昏倒,足足昏睡了三天两夜。她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睡梦中倒也没有痛楚难受,只不过一直做着梦——不是噩梦,却怪诞无比——那里没有森林,没有木屋,她来到一个满目红色荒漠的异星球,它高温干燥,粗糙的沙砾刮得皮肤生疼,肃穆沉默且令人不安,唯一美好的便是在那儿再次遇见了sarek——尖耳朵,齐刘海,粗眉毛,黑长袍。
即便他的模样可笑还满口逻辑,但她还是对他一见倾心。他们重逢,相识,相爱,艰难又辛苦地相守,终于有了一个叫spock的健康的小男孩儿。弹指二十年,长大了的spock带着他爱的人回来——她认得那双眼睛,那是ji,即使他的骨骼抽长轮廓锐利,可那种通透的蓝没有变化。
夜晚来临,他们在台阶上坐着,深色的天幕广阔辽远。他已经是个帅气的大小伙儿了,可在她眼里同现在这个年幼的、总是黏在她身边的ji没有差别,伏在她膝头,亲昵地喊着妈妈,而另一边spock则和父亲探讨着宇宙与星星。
她在这短暂的梦境里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看遍了另一场美妙的人生,她再一次爱上sarek,spock和ji也相爱,而他们再一次拥有彼此。
她忽然明白所谓的命运,大概就是不同的时间空间世界轨道里,相遇的人总相遇,相爱的人总相爱,殊途仍然同归。
————
梦境缓慢褪色,而她醒来。
病没有完全好,她依旧虚弱无力,动了动手指受到阻碍——她向身侧看去,ji正蜷在她旁边熟睡,握着她的手,连被子也没有盖。而另一边的床沿则趴着spock。她鼻子有些酸酸的,又担心孩子们这样睡着会感冒,想要努力坐起来却支撑不住身体,好在有谁感应到她的所想,有力的手掌抚上她的颈背,帮助她坐起来。
“s……”
她想要出声唤丈夫的名字,却口干舌燥,发不出声。
“嘘。”sarek说,给她端来早已准备好的水,喂她喝下去。温热的液体润泽了食道,她舔了舔嘴唇,总算找回点清醒。
sarek关心的眼睛看着她:“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
“……”sarek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医生说你需要休养很久。
这时候一左一右的两个孩子也醒了过来,他们惊讶地盯着aanda,似乎有那么一段时间正在消化她已经醒来这个事实。ji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有点儿紧张地咬着手指,克制着自己扑到妈妈旁边的冲动,而spock快要绷不住他严肃的小表情了。
aanda忍不住笑起来,拍拍旁边:“来吧,孩子们。今天让爸爸睡在二楼,我们一起,好吗?”
sarek挑起眉没有作答,只是古怪地看她一眼。
而孩子们早就挤上来,依偎在她两侧,又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重量压到她。
稍晚一些的时候sarek端起她喝过药的碗,为他们关了日光灯,关上门下楼去。而剩下的三个人则在黯淡的壁灯光线里泛出一层又一层的困意,今晚改成了ji讲故事,他断断续续,天马行空,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实在言语描述不出来还辅以肢体动作来比划。
spock摇摇头:“你的叙事毫无逻辑性可言。”
ji鼓起腮帮:“你在嫉妒我,spock。你没有我的想象力。”
aanda沉思片刻:“那么下次就让spock来讲,好吗?”
尖耳朵男孩露出和sarek一模一样的古怪表情。
她在被窝里搂着两个如此温暖的小家伙,听着他们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在耳边清晰如浪潮。她好久没见过海了,只在ji的眼眸里看过更甚一筹的蓝。生病带来的疲惫依旧缠绕在她身体上,可她心里轻灵明快。
她想起那个长长的梦,已经比她高出许多的男孩儿们为了一朵桃红色外星小花的生长过程尖牙利嘴地争执,最终ji败下阵来,气鼓鼓地把花儿插在spock耳后,大笑不止。
原来他们长大了,是那个模样。高大英俊,挺拔清朗,如此完美的好男孩儿,她的男孩儿。
她决定不把这个梦告诉任何人,只独家珍藏在心底。
————
她在这天清晨醒来,身旁没有人。她披上披肩走下床,还有些头重脚轻,但已经比前些天好多了,厚重地毯的纹路触感在脚底清晰浮现。她走到窗边想看一看外面,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spock正扛着ji,努力向上拔高,ji伸出手臂,指挥着spock“往左”“不不往右一些”“右太多了,倒回来spock!”——他们在给她摘浆果。
那棵树算不上多高,成年人垫个板凳就差不多了。色泽好看的果子只在隆冬成熟,缀在枝头,成为肃杀冬景丽的一抹亮色。ji摇摇晃晃,受力更多的spock倒是站的很稳。
树上还有积雪,随着枝桠弯曲的弧度震落下来,但当它们坠落到孩子们身旁的时候却很快地闪了闪,接着像雾一样散开,就好像他们身周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地上堆满了枝头降落的积雪,但他们却一点儿也没沾到。
果子的清香居然透过厚厚的玻璃送进她的嗅觉范围,她突然意识到这些天喝的药就是它们熬成的——而sarek绝不知道这些普普通通的野果也能治病。
或者说,能治病的并非这些果子,而是……ji和spock亲手摘下的果子。
aanda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病糊涂了。可她晃晃脑袋再把视线投过去,依旧如此。男孩们在阳光下闪着光,有一部分轮廓影影绰绰,几乎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