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沮丧
君雅走到呆立的王凡身边，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方姐的胸口前，什么也声音也听不到，眼角猛地一阵泪珠儿往下窜。
王凡将草地上唯一一朵幸存的野雏菊摘下，卧倒在方姐的头发边，喊了一声君雅。
“走吧。”
君雅没动，她对方姐的感情实际上还没有王凡深，但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很悲伤，和警察局爆炸那日，看见那么多同事的尸体一样，无知，彷徨，恐惧侵占了她全身。
王凡推了下君雅的肩膀，转身就要离开，刚好遇见，小男孩拉着妹妹的手朝自己走来。
妹妹嘴里吮吸着哥哥给的牛奶管，尽情的喝着牛奶，哥哥替妹妹提着芭比娃娃，停在了王凡面前。
这一刻，王凡只想逃跑。
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不是什么宏伟的事业，就组织里的计划，也足以搭上不少人的性命，这点多少让王凡心里有愧。
垃圾站旁满头都是泥灰的哥哥牵着妹妹和她手里的衣服破烂的芭比娃娃，伸出小手，对王凡说，“哥哥，妈妈在哪里？”
开会到现在，王凡满脑子都是闪现这同一个画面，叫他一阵一阵心寒。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就这么让两个无辜的孩子成了孤儿，让方姐就这么死了？精神病院前的野雏菊，他第一眼看到就说不上的讨厌，可那毕竟是任务，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任务，绝对不允许反抗，上次警察局爆炸事件里，他没有尽最大的力量将警察同事聚拢，造成最大程度的伤亡还把王警官，君雅拦了下来，本就是对组织的反抗了，要不是农民楼及时倒塌，他指不定会进去把方姐拉出来，甚至于自己就死在那里了。复罪恶的种子，在他心中盛开多年后，末了，好像到了终场的时候了，开始渐渐枯萎。
“对于无辜爆炸的三栋农民楼里，发现的三个冰箱，大家怎么看，都说说？”刘警官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警局里还是王警官主持大局，然后每天向刘警官汇报。
“王凡？”王警官听了几个同事的发言，见王凡眼神飘零，便点了他的名。
“叫你呢，王凡。”从现场回来，王凡就一直精神有些恍惚，连电脑密码，吃饭都忘了，开会也走神，君雅不得不常常在一边提醒他。
农民房意外爆炸事件在挖掘生还者和死者尸体的第七天，陆陆续续发现了每栋楼里都有一台全新的冰箱，和送到警察局里的那台冰箱一模一样，610升，bda-wcg610，银色款。用的也和警察局里的一样，显然是人为，也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伙人，冰箱杀人案里的犯人，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英孚主导的。
“哦，在。”
“什么在，有不是上课，”近来收敛了一点，没那么好玩不正经的王凡，现在集中力又不行，着实让王警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死了这么多人，你就一点想法也没有？”
之前的冰箱杀人案件就一直没破，还以为犯人消停了，结果又整出警察局爆炸事件，现在闹得更大，农民楼拆除当天，刚好有一两个记者在做采访，结结实实目睹了现场的惨案，铺天盖地的新闻把事件吵得沸沸扬扬，一周后刚降下来的热度又被冰箱给炒了起来，领导下了多次通牒，一定要在一个月内把犯人抓捕归案，不能再拖，要不然把警察局所有人都开除。
王警官带着怒气瞪着王凡。
别说王警官，整个警察局都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王凡怎么会不知道， 偏偏他又是大家苦心竭力想要抓捕的那个犯人之一，他根本无法想象同事们，君雅，王警官，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待他。
“其实我——”王凡停了下来，差点就自爆说自己是卧底。
王警官头往前伸，期待着王凡的回答，“什么？”
“我以为，这次的事件肯定跟冰箱杀人事件有关，是同一伙人。”
“这你就不用说了，”王警官沉下脸，期待落空后，脸颊的头都掉了下来，“说说凶手为什么这么做，光天化日之下杀了这么多人，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这么变态！有种就站出来，不要这么偷偷摸摸搞这些花样，站出来，老子一枪崩了他！”
王警官的话仿佛是在对王凡说一样，在骂他变态，无耻，卑鄙，没种。若是有不躲在暗处的方法，他倒还真希望有在阳光下和王警官对决的那天，不用像现在这样，心怀愧疚。
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好歹也躲了一个礼拜，严明望着自己办公桌前的刘警官趁着转身摆弄桌上的仙人掌，沉了一口气。
“你不知道仙人掌是不用浇那么多水的吗？再浇该给你浇死了。”刘警官刚能下床就赶在妻子回家换衣服的空档溜到严明的办公室了。
严明愣了一下，把见底的水杯放下，做好了接受刘警官审讯的准备。
这个时候的刘警官和严明一样，得知了农民楼爆破意外不只是个意外，和严明不同的是，他昨晚就知道了，严明却是今天早上看报纸才知道的。
“这个事情你知道吗？”刘警官指着报纸上的新闻。
黑色大字报上一个大大的“哀”字，仿佛带着眼泪， 看着叫人心疼。
“看了报纸，知道啊。”
按道理刘警官昨晚就该来找严明，可惜妻子守在自己身边一整晚，让他根本没有逃窜的机会，要不然他就能赶在事件见报前探一探严明的口风。
“没看报纸前你不知道吗?星儿没告诉你吗？”
“星儿怎么会告诉我这些？她要说也是说英孚——”刘警官带着半开玩笑似的语气和严明聊天，让严明不由的回到了过去和他喝酒聊天时的轻松状态。
“说英孚什么？”刘警官抓住了字眼。
严明举起手中没有水滴的杯子，让假装喝水拖延一下时间的机会都没有。
“不是星儿告诉你，是英孚告诉你的？”
“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严明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喉咙一阵干渴。
说谎的人在像阅人无数的刘警官面前就像皇帝的新衣一样，只骗的了自己，严明虽然有点慌张，倒也不是完全不可信。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刘警官不知道的事，但与这次的农民楼冰箱案件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可惜身边没有酒，要不然刘警官真想把严明狠狠灌醉，听他的酒后真言。凶手实在是太嚣张了，大大小小这都快要弄出上百条人命了，再不阻止他真不晓得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刘警官实在是着急，情不自禁的抓住严明放在桌上的手腕。
“你掐我干什么啊，刘警官？”穿着病号服的刘警官力气倒是不小，这还是他虚弱的时候，严明都挣不开，要是赶上他没这么虚弱，严明这会儿估计手腕都快断了。
“掐掐你，看看你还是不是人。”
严明尴尬一笑，“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
“人心都是肉长的，死了这么多人，你难道眼睛都不眨一下吗？”
视线落在报纸上的“哀”，学校为逝去的几十条无辜的生命每天晨读前都会默哀三分钟，有关机构特意拨款为意外逝去的生命安排葬礼，路过的保洁员夫妇家住在垃圾场的两个孩子成了孤儿被送进了孤儿院等待好心人的领养，然而谁都知道这场蓄意的意外，造成的伤害远远不止这些，人们深埋在内心的恐慌，像一层渐渐浓厚起来的乌云覆盖住了城市的上空，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杀的人是谁，谁都害怕再打开家中的冰箱。
一时间，各大新闻媒体，微信微博，包括大大小小的自媒体都赶上了这波热潮，进行悬疑剧的推论，也有不少人把矛头指向了精神病里的星儿，说她是背后的主谋。这些本就让严明不安，刘警官又跑来对他进行什么道德指责，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警官，你到底想问什么？”
“有关星儿，英孚，你真的就没什么要说的吗？”刘警官盯着严明的双眼，看到了他藏在眼底的闪烁。
见过再多的生死，也不会变的对生命的逝去盲目，严明是人，不是魔鬼，也不是神，相反，报纸上一个个死亡，受伤数字到了他这里都成了活生生的一帧帧画面，倒在水泥墙下的，被钢筋穿过肺的，作为医生，他最清楚不过死亡是什么。就是从30层高的阳台上摔下的一盆花，粉身碎骨，回天乏术。人比花要惨的是，花起码可以入土为安，人却要变成骨灰，被关在一个罐子里，彻底失去了自由。
“同样的问题，我回答过许多遍了，”严明摇头，抬起手腕，摆脱刘警官的控制，夺回了自由，瞥了刘警官说，“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警察知道的难道还不够多吗？”
上翘的尾音仿佛在挑衅，刘警官浅浅一笑，感叹严明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