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七五同人)鼠猫之朝野绮年

分卷阅读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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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醒来时白玉堂不是在他床边守着,就是在他房里忙进忙出,显然早把这猫窝混得自己家一样熟了。展昭发现自己房里暖烘烘烧着两个火盆,却是上好的银霜炭,问白玉堂时听他笑道:“你们开封府太穷酸,分派的炭火那样大的烟气,呛得五爷喘不上气来。”

    展昭本要笑白玉堂忒娇贵,忽想起他之前提起过幼时曾有咳喘之症,如今虽不犯了,估计闻见太呛的炭火气也受不住,遂暗自记下以后冬日里白玉堂若在便要贴银子买些银霜炭来烧。

    不过他之后并没能践行,只因白玉堂无论在不在开封府都不忘派人包了展昭房里的冰炭供应,连包拯公孙策那里也因展昭常常出没而沾了光,这就是后话了。

    白玉堂所中那一箭只伤了皮肉,上了几日的药也就渐渐愈合了,只是干干净净的肩头留下一个疤痕,让展昭每每看见都觉得扎眼。白玉堂倒是不以为意,说是男子汉大丈夫身上有点伤疤才显得英武。他常在江湖上行走此前却从未留过疤,知道的是他武功高强又性子冷冽出手干脆,不知道的还当他年纪轻对敌经验少呢。

    话虽如此说,他却是典型的双重标准,眼见着展昭慢慢好转之后身上又添了创痕,只觉得说不出的心疼难过。

    这些日子开封府里人多伤患也多,他自然是省下一间客房住进了展昭的房里照料他,一处上药养伤倒也便利。

    天气乍暖还寒的时节,忽而飘飘扬扬又降了半日的飞雪,定然是开春前最后一场了。展昭已能下床行走,披衣踱到窗边案前,见庭院中红梅业已绽放到最盛的光景,虬枝疏斜劲瘦,百朵千花却层层叠叠压枝而开,映着皎白飞雪愈显红艳非常。

    他忽然想起此前下雪时自己胡乱涂抹的那幅红梅含苞图,起了兴致翻出来一看,见画上题的那句“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心中不知为什么猛然一动,不禁怔怔地看着窗外梅花飞雪出了半晌的神。

    直到白玉堂大步流星地迈进门来,脱下白羽纱面白狐狸里的大氅熟门熟路挂在衣服架子上,见展昭面上一片飞红,呵手搓热了走过去摸摸他的面颊,借着窗前余晖细看他脸色,口中诧异道:“怎么这样烫手,敢是又发起烧来了?”

    “是你刚回来手太凉,快去炭盆那烤烤。”展昭拍掉他的手辩解道,忙掩了那幅画,却还是被他瞧见了。

    白玉堂抢身过去一端详,笑道:“想不到猫儿你丹青也有一手,只是含苞映雪显得冷寂了些。”说着他提笔研开朱砂,就着展昭所绘的虬枝随性点画,朵朵盛放的红梅便绽开在枝头,确比含苞的情态更显盎然有趣。他又挥毫将淡淡水墨大肆渲染,再沾了干墨略略皴点,一幅红梅傲雪便风雅天成。

    展昭十分自觉地在他身旁磨墨,见他笔下潇洒淋漓而意态尽显,不觉暗暗赞叹,白玉堂这只持刀的手,执起笔来也是如此合衬。

    收笔起身,白玉堂侧头看向他,长眉一挑流露出三分自得三分讨好,似在说:我这可是在哄你开心,你还不夸我一夸?

    展昭心里欢喜,口中偏轻笑道:“梅花绽开了本比含苞时有生气,这也算不得你的本事。”

    白玉堂便笑道:“既如此,五爷也题个字给你瞧瞧,你喜欢就说,可不许抵赖。”他笔下游龙容与,写的却也是一句诗经,“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那人抬眼看着他,一双桃花目溢出了盈盈笑意,眼尾稍略向上翘流露出几分风流情态。

    展昭忽然感觉心中有什么地方柔软得一塌糊涂让他不敢触碰,却又溢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胀痛得发疯。此刻他只能回避开白玉堂的目光,故作随意道:“真是好字,展某甘拜下风。”

    白玉堂满面春风得意地掷开笔,一摸展昭手却比自己的还凉,遂拉着他到炭盆前烤火,一面将追捕余党、抓贼办案的情况讲给他听。变乱初定,新君即位,要料理的事体还有许多,而展昭伤得颇重,被赵祯专门下了道旨意要他不养好伤不许出府,是以白玉堂伤愈之后替他帮着包拯处理了不少麻烦。

    此次白玉堂拼死保护赵祯周全,甚至替他挡了一箭,赵祯是个念恩义的小孩儿,果然不曾拿封官的事为难他,反正他不封官,白玉堂也顺理成章接过了展昭不少差事来。有人能打肯干还不领俸禄,这样的好事儿哪找去。

    不时天光渐晚,两人点起灯烛,恰有杂役过来摆上了饭。展昭一看菜色,就知白玉堂又私下添银子改善伙食了,倒也乐得领情。两人对坐用了饭,只可惜有伤在身喝不得酒。

    “玉堂,我眼看渐好了,你为何不随哥哥们回陷空岛去?”展昭垂眼温声道,忽然有些不敢看白玉堂迎着烛光的眼睛。

    “回去做什么,家里生意又用不着我经手,倒是你这里事多我可以分担些。”白玉堂随口答道。

    “那等我全好了呢?”展昭追问道,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

    “再说呗。”白玉堂漫不经心地说,又抬头直视着展昭皱起眉头,“猫儿,你急着赶我走不成?”

    “我何必赶你,你在这里虽絮烦,胜在伙食能好不少。”展昭勉强笑道,“只是你既不愿做官,又何必把自己拘束在此间平白受累。”

    “咳,五爷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白玉堂闻言一记响栗打在他额头上,起身拿了秋水刀低头慢慢擦拭着,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一时间两人各自无言,惟余烛火静默摇曳,点滴烛泪缓缓结成灯花,悬而未落。

    半晌展昭才道:“玉堂,日后在江湖上遇到什么事情不要一个人撑着,给我来个信,我一定……一定尽力而为。”

    “得了吧,若是碰上案子还行,若是江湖事你能随意抽身?”白玉堂不屑道,笑得有些黯然,“倒是你,有什么难处要告诉我才好。”

    展昭有些讪讪的随口应了,心想玉堂纵马江湖居无定所,一年能有多久呆在陷空岛,教他往哪送信去?

    白玉堂倒也想到了这点,忙补充道:“等你好了,我先去雄州我哥那里看看芸生,毕竟小侄儿出生以来我还没去过呢。在那住一阵子,就回来找你喝酒。”

    展昭心中高兴起来几分,取笑道:“白五爷想去哪去哪,与我报备这么清楚做什么?何时学会了‘游必有方’?”

    白玉堂竟然难得不与他较劲,像是强打起精神似的说了一会子话便帮他换了药歇下了。展昭躺在里侧,听到白玉堂吹了灯上床躺下,始终面朝着床帐不曾回身。两人各自静默无声,却都千头万绪无法成眠。

    转瞬间国丧悄然而度,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素白的孝花从人们衿前鬓上摘下时,天圣元年的春日在杏花细雨中氤氲着光华。

    第一场春雨过后,杨柳新叶凝着珠泪愈发显出娇嫩来,街巷深处传来的卖花声连绵绵的听不到尽头,让人如见江南姑娘的软糯姣好。

    展昭与白玉堂并辔缓缓而行,共赏着陌上繁花次第开放,似是踏春,却诚然是送别。

    他既然选了入官府这条路,便是放弃了与白玉堂一起纵马行侠的快意。白玉堂既是江湖侠士,又怎么可能为了陪他而日日盘桓在官府之中?

    幸好日后还是可以一起喝酒的,这一别不日便可重逢,实在稀松平常。

    都是江湖儿女,只当天涯若比邻罢了。踏云和夭夭凑在一起颇有些依依不舍,可白玉堂再想不出来可嘱咐的话,终于持刀拱了拱手,掉转马头去了。

    展昭再看不见他背影时,便也拍拍夭夭的脖子,一人一骑缓缓踏莎而归。他不知道,白玉堂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停下马来驻足回望了良久。

    “笨猫臭猫迟钝猫秃尾巴猫……”白玉堂执辔前行仍恨恨念道,“你且好好想想吧,但愿待五爷回来时,你已想明白了。”

    春色如许,烟花三月处处飘荡着和软的歌声,不知是哪位风流雅士新近填的《少年游》:

    酒前颦笑,花间枯坐,倾盏照瑶城。微光层翳,溶金敛聚,飞雪醉颜红。

    夜夜落英辞虬木,浓淡映帘栊。不意留春君且去,歇花事、自相从。

    ☆、君问归期

    春去秋来,这一别比展昭预想得要久一些。

    可无论往茶坊酒肆查案,还是在街头巷陌巡视,他总能时不时听说白玉堂的消息,最可恨的是碰见多嘴的人知道他们关系好又仗着展昭脾气好,还要拉着他求证一番。

    连陷空岛诸位哥哥那里的书信都愈发勤了,只因白玉堂给哥嫂的信除了问冷暖报平安就是要他们给展昭送鱼送蟹送药材,他们要想比说书的先得到自家五弟的详尽消息,就只能从展昭这里探问一二。

    可展昭哪里知道详情呢?白玉堂来信是不少,但除了絮絮叨叨嘘寒问暖的废话之外,便是问他鱼收到没有、螃蟹好不好吃、药材是以防万一的千万悠着点别用上这一类更废的话,却对自己这些日子所经所历丝毫不提,只说日后喝酒时慢慢说与他听。

    他也回了不少信,叮嘱他别莽撞,让他不要强出头,问他身体可好受伤没有,但不知有几封能到了他手里,便是到了估计那人半句也没看进去。若看进去了,哪能一去几月不见人,却做出这许多热闹事来?

    白玉堂说是去看看小侄子芸生就回来找他喝酒,谁知卷入雄州边关一场辽兵扰境的骚乱里,率了幽云教徒众助阵杀敌不说,还受守将杨宗保夫妇委托加紧赶制了一批机关连弩,令沉寂了多年的大宋守军终于在辽军面前小小显了一回神威。

    紧接着传出五毒教在宋辽边境复教、广抓幼童的消息,白玉堂马不停蹄赶往霸州,恰逢着他师父了尘道君也游荡到了那一带准备料理那伙余孽,师徒二人趁着五毒教没站稳脚跟就一番恶战将其扼杀在了重生的摇篮里,将被掳去的幼童送返回家。

    展昭每次听到白玉堂的名字都要悬一回心,却只能守在开封府干着急。新皇登基不久,刘太后垂帘听政,趁机争权柄捞好处为祸作乱的皆大有人在。刚铡了一伙行刺的,又冒出来几个贪污的,刚送进去一伙拐卖人口的,又要追拿一帮贩卖私盐的。好容易案子少了些,又逢着符太皇太后病逝仙去、皇上为其祈福而开恩科、各国使臣陆续到京觐见新皇这几桩大事碰在一起,愈发事体繁杂起来,直忙得人脚不沾地。

    别的倒还好,这各国使臣抓住了新皇登基这个或示好、或刺探、或纵横捭阖的好时机,一时间开封府的人口结构有些复杂诡谲,人文氛围也有些蠢蠢欲动,展昭的担子也就自然沉起来。

    自澶渊之盟后,大宋与辽国结好,辽主耶律隆绪比先皇真宗年幼,称先皇为兄。依礼后世仍应序齿而论,如今赵祯即位,兄弟之国却变作了叔侄之国,偏偏辽国使臣为首的乃是辽国故文忠公韩德让的义子耶律隆涛,与辽主乃是同辈。此人言语间颇为倨傲,还真以宋主叔辈自居。

    可辽国近些年愈发强盛,而大宋虽物阜民丰,于兵马军力上确实积弱已久,早年间呼延家、杨家等能臣良将也多已凋敝了,纵然东有杨宗保夫妇坚守瓦桥三关,西有庞统驻守雁门关,但苦于兵微将寡也只得勉强抗敌而已。这厢辽国使臣尚在大宋都城,那厢辽军却在骚扰边关,其耀武扬威之意实在令人气闷,倒亏得白玉堂这个江湖侠士搅了这一回局,以机关神兵助宋军扳回一城。

    消息传回,眼见得京里局势愈发微妙起来,展昭也唯有加紧巡查布防而已,一面又向白玉堂去信说霸州局势不稳早日返京为好,心知这人了结完五毒教之事不定又云游何处,八成是收不到的,每每颇有几分“何当共剪西窗烛”的怅然。

    这日展昭正督着守城兵士盘查过往行人,却见一队人马甚有威势地自城外逶迤行来,却是庞籍骑着马走在前头,一众家丁簇拥着一辆青油马车。众兵士不敢阻拦又碍着展昭在场不敢放行,皆拿眼觑着他问他的意思,展昭心下不虞却也不欲让这些当差的为难,自然是亲自拦在轿前不卑不亢向庞籍施礼,口中言道:“展昭奉公盘查,还请庞大人体谅。”

    一般来讲,京里王公贵胄虽多,一般还是卖他展护卫一个面子的,毕竟他是天子近臣刚立了大功,又一贯和气知礼令人见之可亲。然而此番轿前开路的家院却厉声喝道:“大胆,我庞家的车轿你也敢查?”

    展昭压着性子回说:“京中治安为大,不敢不依令行事。”却低着地悄悄白他一眼,心道分明王侯将相也敢杀的,今日平白在这里受这贪官狗腿子的气。

    庞籍高高骑在马上,全无往常笑眯眯样子,却横眉竖眼一脸倨傲道:“展昭,你是受了包黑子的命在此督查,可这些人不是你开封府的衙役,而是殿前司的兵。如今掌管京畿禁军的正是舍弟,你要叫他们盘查长官岂不是太为难了。”

    他知道庞籍近来心气很是不顺。此前宸王逼宫造反,庞统千里迢迢勤王护驾立下大功,赵祯本是感怀不尽的,可刘太后做主让庞统接替了周望的殿前司都指挥使之职,却让狄老将军次子狄青率其所统兵马归还本部。她又吸取了此番教训,令自己堂兄刘美入主枢密院严密督查殿前司和侍卫司的禁军调配,这下庞统不但要将自己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庞家军”交给姓狄的,而且行止举动皆要受那个外戚刘美的掌控,还不如守备边关时有自专之便。

    明摆着庞家离皇上贴得太紧,虽得赵祯信赖,却令刘太后猜忌了,此番调派确实很有明升暗降之嫌。

    但展昭再怎么体谅他,也不能不秉公办事,他左右一看众兵士,果见他们瑟缩了不敢去查顶头长官家的马车,不由升起一丝愠恼,抱剑拱手道:“既如此,请容展昭失礼了。”便要上前亲自查验。

    一个膀大腰圆的家丁立即举起□□相拦,庞籍声色俱厉道:“展昭,你好大的胆!”

    至此泥人也要有几分气性了,何况在此人多眼杂的非常时期,庞籍如此行径实在诡异,若只是带家眷出游断不致如此的。展昭再不与庞籍废话,憋着一股怒气将手中巨阙一转,使得古剑脱手凌空,剑穗顺势翻卷出一抹黄花,他却纵身一跃,当空抽剑冲破一众家丁武士的防守。马车近旁的家丁忙持着□□围攻上来,被他轻巧腾跃间挥剑削断了不知凡几,兀自硬着头皮往上冲。他本不愿伤人,见此心下着恼,只得反手夺过一个壮汉的枪身掷在他当胸,借着那一掷的几分内力带倒一大片围拢的家丁,这才抢到马车跟前,掀帘一看却吃了一惊。

    只见车中并无不妥之物,却端坐着娇娇小小一个姑娘家,正是庞籍的独女、赵祯的小青梅,庞飞岚。

    所谓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枝头二月初,庞飞岚虽然身量未足形容尚小,观其眉目已初显倾城之貌。此前她进宫与赵祯玩耍时曾和展昭照过几面,这会儿见他气势汹汹杀过来掀开轿帘,既不瑟缩也不惊怒,却抬手将一根水葱似的纤指竖在樱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展昭将一声“庞姑娘”的惊呼咽了下去,忙低头道声得罪放下车帘,暗自后悔自己孟浪了。庞籍显然是不愿让人见着女儿在车中,虽不知为何,但也并没什么错处。

    庞籍早已惊慌下马,见展昭看见车中之人却并未声张才放下心来,却冷笑道:“展护卫,你可盘查出什么罪状来了?”余下的家丁也都围拢过来,仍然□□以对。

    展昭见他兴师问罪的架势好生气恼,但见地上横七竖八被自己打倒的家丁,不免有些愧疚,遂低眉行礼道:“并无不妥,还请庞大人恕展某惊扰之罪。”

    “这就得了?”没想到庞籍不依不饶,“本官阶品高你几级,你须行跪拜之礼才是赔罪的礼数。”

    “你!……”展昭不由气结,想想自己处江湖之远居庙堂之高竟都逃不开这等样人,为官被江湖人耻笑也就罢了,奉公行事竟然还被公家人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