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都是我妈一个人的错吗?您就没有错吗?”吼出这么一句的时候,苏晋端的眼圈都红了,二十多岁的男子汉委屈的像个孩子。
苏伯言沉默良久,才开口淡淡道:“就算我也有错,那你冲我来,不许把你哥也牵扯进来。”
“呵,”苏晋端冷哼,苦涩的滋味充斥在他的心头,他抬眼看着苏伯言道:“您都不认我这个儿子了,他又怎么会是我哥?况且,我又做错了什么?您为何迁怒于我?既然如此,大家就都不要好过。”
“啪!”苏伯言看着苏晋端极端的模样,心中只觉得烦闷,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力气大到他手都痛。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苏伯言抬手指着他,目光里有愤怒也有几分惋惜。
苏晋端冷笑,挣脱了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直直站了起来道:“那还不是拜您所赐?”
下人立刻上前一脚踹在他膝弯处,可他却生生受了这一脚,膝盖弯曲一下后仍是站得笔直。
苏晋端完全不管身后人手里的棍子如何地抡向自己,只是慢慢走到苏伯言面前,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道:“看我这样,您后悔了吗?”
苏伯言怒极反笑,抬手将枪顶在他的头上,冷冷道:“我真后悔,生出你这样的孽种!”
苏晋端身子一顿,随后似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仍是满脸的轻蔑,看着他淡淡道:“那您打死我啊!不然,几百次也好,几千次也好,我一定会弄死苏潜羽。哦,还有我的那个妹妹,苏筱曦。”
苏伯言被他眼神里的狠烈惊得不由退后一步,立刻围上一群人,端着枪,指着苏晋端,那是道上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无需多余的吩咐,他若再向前一步,只有死路一条。
苏晋端见苏伯言身子颤抖着向后退了一步,他下意识便向前跟着跨了一步,抬手就要去扶他,就在这时子弹上膛的声音格外刺耳,“不要,”苏伯言惊呼一声,却已经为时晚矣。
“砰”的一枪,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大脑,随后又是几枪,苏晋端的身子不由地随着射进的子弹抖动着。
枪声在耳边响起,苏晋端眨着眼睛看着苏伯言惊恐又担忧的脸,这么多年他的父亲第一次担心他,他不由地勾起一个嘴角,回想起很多年前,夕阳的余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前面奔跑,一个高大的身影跟在后面,担心地喊道:“慢点跑,小心摔了。”
而他一个人站在阴影处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渴望又羡慕。
苏晋端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眼,终于看到了他的父亲奔向了自己,可他再也无法给予这份迟到的温暖任何反馈了。
这件事儿后,苏伯言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不少,但脸上的笑容似乎也少了许多。
第16章 我带您回家
苏筱曦站在手术室外,手指都是冰凉的,她浑身不由地战栗着,只觉得牙齿都在上下打架。
李娴泽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上的衣服被血染透,还滴吧滴吧地淌着血。就在早上,她还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怎么此刻就这幅模样了?
苏筱曦低头盯着手里李娴泽的鲜血,怕到忘记了哭。她直直看着,只觉得这一幕和这种不安似曾相识。
恍惚间,苏筱曦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那张脸与李娴泽惊人的相似,她看见她一身黑色铠甲,指缝处鲜血直流,身上的血绝不比今日的少。她看她挥剑上马,她见她英姿卓卓,最后还咧着渗血的唇角对着自己笑。为何,她觉得温暖又辛酸?为何,她觉得安慰又绝望?为何,这一切都不是现在的样子?
苏筱曦茫然地睁着眼睛,盯着一个虚无的方向,这些回忆到底是谁的?又是谁与谁的?
“小姐,小姐?”
苏筱曦听到有人唤她,恍然回神儿,看着那个人时眼神中还带着些许忧郁,看得对面那个人都不由地为之一愣。
“小姐,你还好吗?”
苏筱曦突然想到了什么,扯着她的衣袖道:“医生,她怎么样?”
“她真是命大。子弹擦着心脏过去,再偏一点儿,怕是都救不回了。”
苏筱曦只觉得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她狠狠地呼出一口气,有些虚脱地靠在墙上道:“医生,真的是太感谢您了!真的,谢谢您。”苏筱曦拉着医生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医生贴心地安慰了她几句后接着道:“她现在虚弱的很,醒过来大概还需要些时间,你不要担心。只是她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很多明显不是新伤,却并未被好好处理过,你若是她的朋友要记得提醒她,照顾好自己。”
苏筱曦一愣,她猛然想起之前关瞳的话,不由地心头一痛。
两天中,苏筱曦寸步不离地守着李娴泽,饶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了。午夜时分,倦意来袭,苏筱曦不知不觉地趴在床上睡着了。梦里,她又看到了那些画面,影影绰绰间,她终于弄明白了,李娴泽指缝间的血是因为握住了自己横在脖颈处的剑,而她看着她只觉得难过。
李娴泽醒来的时候,看到苏筱曦正趴在自己床旁。她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那张温柔的侧脸,她在心里暗自刻画了几个世纪。为什么连岁月都变迁了,她对她的爱却丝毫没有改变过?“苏筱曦,你真是我的命数。”她想着想着便在唇边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随后抬手抚上她的长发。
苏筱曦感觉到头上的动作,忽然转醒,缓缓抬起头,看到李娴泽已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拽住她抬起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苏筱曦看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将她的手越握越紧,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着她。
李娴泽见她如此,心中只觉得很温暖,她浅浅笑着,回握住她的手,随后轻轻一带,将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她左手打着点滴,右手抚着她的发。
两个人一起躺在病床上,苏筱曦侧卧在李娴泽的怀里,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一阵惆怅。许久,她才听到李娴泽的声音,清清冷冷地道:“筱曦,这样抱着你对我来说是一种奢求,可是我偏偏贪心到想将此事长久,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恩,确实。”
李娴泽轻轻叹了口气道:“果然如此,我也觉得此时的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有个人对我说‘人生没有退路,前途才是归处。’我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很多时候,一经选择便只能向前走,可是我选的方向或许通向的是深渊也说不定,结局是不是也只有粉身碎骨?一个不知明日如何的人,又怎敢对别人许诺?”
苏筱曦顿了顿,随后开口的语气很是虚渺:“娴泽,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跟你的选择无关,人生本就如此,谁都无法预知明天不是吗?世事无常,往往由不得谁。”
李娴泽紧了紧双手,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发梢垂下,遮住她的眼睛。她在她耳边淡淡开口,声音是那么的蛊惑:“筱曦,还好遇到你,让我对这个世界尚存留恋。所以,筱曦,再等等我好不好?”
苏筱曦虽然不懂她此刻让自己等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轻轻抚着她的背道:“只是娴泽,答应我。照顾好自己,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好。”
“也不要再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了,无论是为了谁。”
李娴泽顿了顿,随后还是淡淡道:“好。”
几个月后,李娴泽出院了。她刚一出院,便被苏伯言叫到了院子里。
“李娴泽,以后这些都是你的人了。”苏伯言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些许骄傲地道。
“多谢苏先生。”李娴泽扫了一眼面前的一百来号的人,笑得格外恣意,淡淡开口道:“认识一下,我是李娴泽,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了,只要有我的一口饭吃,也必不会少了大家的。”
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站了出来,看着李娴泽憨憨一笑道:“我王彪就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也不会奉承。可您一个人赴死去救少爷的事儿,我们哥几个也都听说了,跟着您我们愿意。”
李娴泽淡淡一笑,不再多话。
而一旁的苏伯言看着眼前的这幅画面,不由想起那么一句话:“少年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没过几个月,李娴泽便带着着几百来号人回到了李家,不出意外地被徐凌菲好一顿揍。原因嘛,上一次徐凌菲绑走了苏筱曦的计划落空,紧跟着李娴泽便不见了,即便李娴泽让陈宇他们伪装成是被苏家救走的样子,可徐凌菲又不傻,随便想想也就想通了。只是,她倒没有急着将她抓回来,而是静观其变了几个月。如今,李娴泽自己送上门来了,徐凌菲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于是乎,李娴泽自打回来后便被吊在院子里,抽了近三个小时的鞭子了,然后,徐凌菲才不急不缓地踱着步子出现。
徐凌菲站在李娴泽的面前,拿过下人呈上的鞭子,手起手落间,一条长长的口子贯穿了李娴泽整个胸膛。而李娴泽只是睫毛轻颤,抿着唇一言不发。
抖了抖鞭子上的血珠,徐凌菲扯了一个嘴角冷笑道:“李娴泽,这种滋味不错吧?”
“还成。”李娴泽笑得很是无所谓,半正经半无赖地回她。
徐凌菲一把扯过她的头发,狠狠向上一提,凑近她道:“你给我听好,下次再擅自行动,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随后像是丢垃圾一般地甩开她的头道:“说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娴泽扯了扯渗着血的嘴角,眼神里的光芒很是耀眼,抑制不住的笑容挂在她的脸上,她看着徐凌菲,开口的语气中自信又坚定:“夫人,我带您回家。”
徐凌菲身子一顿,她定定看着李娴泽,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在李娴泽的身上看到了李权忠的影子,那份刻骨的骄傲如出一辙。徐凌菲愣了很久,才轻轻一笑,瞥了她一眼后转身,背对着她淡淡道:“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第17章 母亲节番外
李娴泽站在门外,看着屋内徐凌菲难得一见的笑脸,不由地有些晃神。从那件事之后,她几乎很少再见徐凌菲笑过,不管她用了什么样的方法,都没能再找回她的笑容。如今终于又见到了,那个思念很久的笑容。
而徐凌菲笑不过是因为李沐风记得自己了,他叫了自己“妈妈”,在几个月后,她终于又能听到自己的儿子唤她“妈妈”。
李娴泽看着看着,便在唇边勾起一个极其克制的笑容,不知从何时起,她连笑都不敢放肆,生怕惊动了谁,便将这一切收走,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仅有的这些她想好好守着。
她将手中的东西藏了又藏,攥了又攥,手心都出汗了,她也没能提起些许勇气敲开门,最后也只是带着几分酸涩的离开了。
李娴泽刚下了二楼,便看到了杨雄章,很是恭敬地站稳轻轻道:“杨叔。”
而杨雄章浅浅笑着看着她道:“小姐手里拿的是什么?”
杨雄章是李家唯一一个还在叫她小姐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愿意记得她本来身份的人。
李娴泽下意识将手向后躲了躲,有些尴尬地笑笑道:“没什么。”
“是想要送给夫人的吗?”
她没有想到杨雄章会直接拆穿她,一时间找不到解释的托词,她本就不擅长说谎,此时所有的情绪便都表露在了脸上,如此这般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惶恐,而这些被她定义为不成熟且勒令禁止了的弱点,从那件事后就真的很少在她脸上出现了。
杨雄章看着她此时的紧张模样,有些心疼地笑了笑道:“小姐,我猜对了是不是?”
李娴泽点头,随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杨雄章后,闷闷地道:“麻烦杨叔帮我放在我妈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