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阎王阿七 一卷(术鬼夺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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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七在凌虚殿迟迟未醒,玉帝斥退医神,强行用帝术将他唤醒。阎七的脸色惨白如雪,浓密的睫毛蝶翅般轻柔绽放。他眨了眨眼,看见卸下龙袍的张昊天,束发青衫,俊朗非凡,正是风度翩翩佳公子。

    张昊天也在看他,而且是望眼欲穿的灼热目光。

    阎七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昊天,你何必让我醒来?”他在雪地里躺了三十年,又在凌虚殿昏迷数日,明摆着就是内心深处不愿醒来。张昊天却凭一己私欲,动用天神至尊帝术把他的魂魄召回。

    张昊天看着他,忽而从眸中溢出两行清泪。他安静地说道:“阿七,我知道你想死。可你是否为我想过,我不愿你死。”眼泪就那样滑过他刀削般俊美的面庞,娟娟流淌。

    听他这样一番话,阎七终是于心不忍,眼眶微微泛红,漾着湿意,“扶我起来罢。”

    张昊天扶他坐起,白发垂散下来,落入彼此眸中。阎七的脸上随即闪过一丝诧异。张昊天解释道:“帝术能召回你的魂魄,恢复相貌,却改变不了已经衰败的头发。不过你自己是可以把它变回去的。”阎七眸光流转,勾唇笑道:“白发也挺好。”

    从那之后,阎七就一直以这一头霜发示人。他的心思,玉帝又怎会不知。阎七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躲藏自己罢了。尤其是在这皓皓天宫里,白发与云烟共色,绰约缥缈,叫人难以觅寻。

    这时,阎七将解决方案阐述完毕。玉帝从神游中恢复,装出一副尽数知晓的样子,“好,就按你说的办。”

    这边阎七一个眼神,洛施也双膝落地,与阎七并排跪在玉帝面前。两人砰地一声磕在地上,阎七道:“地府犯下如此大错,您尽管责罚,臣等绝无怨言。”

    与提出解决方案不同,绝不能把自定罪责的权利交于阎七自己。因为他一定会给自己和整个地府降下重罪,至少是让地府三千年无法翻身的那种。但也不能直接免罪,虽然玉帝确实很想这么做。可毕竟身为玉帝,犯下令三界失衡这样的重罪,必须从重处罚,以正纲纪。

    玉帝俯视着脚下匍匐的一男一女,正色道:“地府阎七听令!忘川之变乃地府失职之过,罚阎七三千年俸禄,裁地府鬼差三分之二,还魂入狱,刑满投胎,剩下三分之一鬼差罚俸禄三年。”

    阎七又是一拜,“臣,领罪!”

    起身时,玉帝扔给洛施一张令牌,“去找风神和水神,给黄泉路兴风降雨,给忘川河清脏换水。”

    洛施领命而去,阎七却被叫住,“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第6章 厉鬼之王

    洛施一走,玉帝即刻变成青衫束发的年轻模样,与阎七霜发白衣的外貌相仿。阎七雅致清冷,昊天俊朗刚毅,两个相貌出众的翩然公子相视而立,画面优美,赏心悦目。

    行至偏厅,两人对弈。昊天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阎七不出意外的选了黑棋。昊天悠然浅笑,将白罐揽至身前。

    黑棋先行,阎七捻棋落在正中,棋局开始。下了两个回合后,昊天举棋停在半空,“借这次机会,把她除去吧。”她指的是洛施,如今的地府判官,当年盛极一时的部落女首领。

    阎七抬眸,对上他忧心凝愁的目光,“你不喜欢她我理解,可地府离不开她。十八层地狱里都是些什么角色我想你不会不清楚,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个职位。”

    “可我担心的是你。洛施作为厉鬼邪神,法力与你不相上下,万一她哪天兴风作浪……”接着,昊天突然赌气似的说了句,“地府怎么样我根本就不在乎,我甚至希望它越乱越好,乱到你待不下去,然后……”

    剩下的那句“回到我身边”被阎七遽然凌厉的目光逼回,“张昊天,别忘了你的身份!”他是真的生气了,否则不会直呼玉帝全名。

    昊天如梦初醒,静默不语。

    空气中安静得只剩下棋盘落子的声音。

    两人为洛施的事情争吵已经不是第一次。洛施对于地府的价值昊天不是不知道,只是每当回想起阎七躺在红雪上不省人事的那一幕,昊天就理智尽失,恨不能将洛施抓来扔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

    昊天一心为谁,阎七又怎会不知。过了一会,阎七轻声唤他,“昊天。”

    “嗯。”

    他应得如此之快,阎七顿了顿,说出深思熟虑后的肺腑之言,“洛施是伤了我,可那都是六千年前的事情了,你不能再用六千年前的眼光,去看待一个效力多年地府判官。你还记得洛施来地府之前我换了多少个地府判官吗?记不得了对吧,我也记不清,因为实在是数不过来。他们镇压不住地狱里千千万万的厉鬼恶魔,反而被地狱里服刑的亡魂拖入地狱,他们本就丧失了肉体,灵魂既被分噬,只能灰飞烟灭。作为地府阎罗王,我却无能为力……”在那段时间里,任命一个地府判官便意味着已经把他的灵魂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那层地狱在十八层地狱之下,是专为地府判官准备的真正的死亡地狱。地府的最高刑罚是永世不得超生,但至少灵魂还在,能感知囚禁和惩罚,感知伤痛和心魔。地府判官的死亡地狱里却一无所有,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尽数消亡。换句话说,地府判官是唯一会真正死亡的悲惨角色。“直到洛施出现,才结束了地府判官的宿命。”

    昊天轻轻低下了头,阎七既已开口解释,他又何须故作姿态,何况是他失言在先。“是我错了,我不该以一己私利,让你弃地府于不顾。”说完这句,他倏然起身,双手撑在棋盘上,俯视阎七,“只是让洛施那样危险的人待在你身边,我……我不放心。”

    阎七却笑了,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似惆怅,似惋惜,似庆幸,甚至带有一份由衷的感激,“你放心吧,洛施之所以留在地府,不是因为任何人。一个煞气冲天的恶灵,除了地狱,还有能让她尽情施暴,肆无忌惮发泄恨意的地方吗?”她是千万年来手段最为残暴、冷血无情的地府判官,也是最为恐怖、恨意满满私心全无的地狱厉鬼之王。以恶制恶,以暴制暴,阎罗地府十八层地狱才能长久地屹立于三界。

    阎七笑得更为放肆,甚至带有一丝疯狂的悲凉,“而且我才是掌管地府的阎罗王,亿万年来不死不灭的阎罗王。她杀不了我。”

    “可她能伤你。”昊天目光如炬。别说是六千年,他永生永世都忘不了那个在阎七身上留下爪痕咬痕的部落女首领。

    阎七靠回椅背,端正身形远离昊天的威慑范围,“你错了,谁都能伤我。”

    察觉到自己过于强势,昊天撤身落座,“可这么多年真正做到的人只有她一个。”

    对话似乎进入了死胡同,阎七闭口不语,专心下棋。

    几个回合后,昊天幽幽冒出一句:“倘若让我发现她有一丝反意,我就杀了她。”

    阎七执子的手指一顿,点头道:“好。”

    一局毕,黑白两色星星点点落满棋盘,势均力敌。昊天长袖轻挥,棋盘上乱子如云,黑子入黑罐,白子入白罐,准确无误。他嘱咐阎七道:“一会走之前,去太上老君那拿上玉净瓶。有了它,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即刻便能恢复。”转念又将话收回,“我和你一道去,凭我亲自出马,我就不信他敢不卖我的面子。”

    阎七笑着婉拒,直言不讳:“我一个人去他还可能深明大义,顺便卖我个人情。若你以权势欺压,我敢肯定,他定会趁火打劫,狠敲地府一笔。”

    “……好吧。”昊天连失望都懒得掩饰了。

    可他仍是错了,太上老君何曾畏惧过权势,又何曾做过好心相救的赔本买卖。老道士给了玉净瓶,却要走了罗刹。整个仙界都知道阎罗王阎七手下有两位能力惊天的干将。一个是恶煞洛施,伤阎罗王、搅得地府近千年不得安宁,直至被阎七任命为地府判官,其后以暴戾手段镇压地狱作乱之徒,竟将三界最为邪恶动荡的十八层地狱管理得井井有条。她的残暴事迹在仙界广为流传,惹得众仙惊惶,唯恐避之不及。另一个便是罗刹,他赤胆忠心,又精明能干、心细如发,成为众仙争夺的对象。

    在来离恨天的路上,阎七便已考虑清楚。有得便有舍,以一个罗刹换黄泉路安宁,这买卖不亏。何况罗刹仙资奇高,地府马面半人半兽,终是埋没了他。能借此良机,送他得道成仙,为太上老君效力,也算成人之美。

    离开兜率宫后,阎七又去了风神和水神两位天神的府上,向两位大仙亲自道谢。天庭自有天庭的规矩,给好面子的天神足够的面子,毕竟大家都在玉帝手下办事,来日方长。

    回到地府。

    忘川河清冽如泉,黑水能置换,被魔杯吞噬的魂魄却再也回不来了。黄泉路上阴风蚀骨,孙丽娘和小玉在雨水滋润后的沃土上挖坑埋种。见阎七回来,小玉扔下小铲便飞奔过来,“七哥哥,你手里拿的什么呀?”阎七宠溺地抚摸她的头:“这是羊脂玉净瓶,它能让小玉和丽娘阿姨埋下的花种瞬间发芽长大,开出一大片彼岸花,让这里变回原来的样子。”

    小玉在地府做了三百多年的花匠,除了阎七,她最喜欢的就是彼岸花。黄泉路是她的家,没有人比她更希望恢复殷红花海,泱泱彼岸。

    “七哥哥,我……我能看一下这个宝贝吗?”小玉心中欢喜,问得迫不及待。

    阎七温润笑道:“当然可以。不过要轻拿轻放,不可摔了磕了。”

    “好。”小玉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玉净瓶捧在手心。她从瓶口看到瓶底,又从瓶底看到瓶口,外表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三界所有高明的法器都是这样,外表简单平常,实则洞藏乾坤。她把瓶子还给阎七,“七哥哥,我先去埋花种,弄完之后叫你,你再用这个瓶子帮我把彼岸花变活!”边说边跑,一路奔回孙丽娘身边。

    “好。”阎七朝她挥手,说话的口吻语气像极了小玉,惹得小玉心花怒放。

    “洛施呢?”阎七又问。

    小玉抢着答道:“在地狱清点魂魄数量。”

    阎七欣然而笑,激起小玉无限斗志,“等我们把花种全部埋好,七哥哥一定更高兴。”

    孙丽娘看着眼前的傻丫头,又瞅了瞅远处的阎七。她的唇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7章 七煞夺魁(上)

    “洛施,回阎罗殿!”阎七用的是冥界单向传音,能穿透一切,把冥界差使从任何地方召回。

    待阎七回到阎罗殿外,洛施已在门口候着了。

    “殿下,您有何吩咐?”洛施日理万机,问得不卑不亢。她时间紧迫,玉帝说裁鬼差三分之二,还魂打入地狱,她得以最快的速度统计地狱十八层的现有数量,以及裁掉的鬼差名单。这些事情无需阎七吩咐,她自会完成。这是阎七赋予地狱判官的权利,十八层地狱险恶无比,给管理者绝对的自主权,才能保证危机发生时,地府判官有足够的自我决策和随机应变的能力。

    “太上老君要走了罗刹,你得重新找个马面。”阎七说得极为自然,如同今天不想喝粥换成汤吧那样随意。

    洛施柳眉一提,脸上闪过惊异之色。刹那之后,便恢复平静,“是。”

    退身出去时,洛施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罗刹那边,是你去说还是我去?”

    “我去。”

    洛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谈话在阎罗殿门外轻松结束。

    穿过三十二座宫阙,阎七领着罗刹来到最后一重离恨天。

    两位童子站在宫门两侧,童颜冷面,目不斜视。与凌霄殿的侍卫如出一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气势凌人的倨傲。

    阎七昨日方来过兜率宫,两位童子对他并不陌生。但兜率宫凌驾天阙之巅,傲视众生,宫内侍从多年来已养成非玉帝不施礼的恶习。说白了,就是目中无人。阎七对此安之若素,罗刹心头却是五味杂陈。兜率宫的童子对阎罗王不闻不问,而罗刹即将成为兜率宫的一员,纵心中不满也只能强压下去。早在上天之前,阎七便给罗刹改了相貌,马面变成人脸,布衣变成道袍,腰佩鹤形翡翠白玉,头戴灵冠穿玉簪,道骨仙风浑然天成。但罗刹显然对这身装扮还未适应,宫门前的两位童子与自己服饰相仿,眼前的阎七却仅是一袭白衣,雪白的长发用白色头绳随意的绑在脑后,再加上一张欺霜胜雪的白皙面庞,他这一身与整座兜率宫格格不入。他也确实在兜率宫门前三丈外停下了脚步。罗刹心里别的一惊:他这是不打算带自己进去了?果不其然,雪一般的长发随着他回身的幅度翩跹起舞,他看着罗刹,笑得云淡风轻,“从今往后,你不再是罗刹,太上老君会给你一个新的名字。”罗刹垂首不敢答话,明智如他对阎七接下来的动作也抓不着头脑。阎七又道:“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你是太上老君钦点,他自不会亏待于你。”说完便提步与罗刹擦肩而过,离开兜率宫。

    他的背影清淡而孤寂,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泠漠。在他身后,是面无表情的守门童子,和怔得面目僵滞留的罗刹。阎七踏在兜率宫边缘最后一块石砖上,身前身后白云缭绕,缥缈如梦,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与这满天的云烟融为一体,永远的消失在天地之间。

    就在这时,罗刹砰然跪地,膝盖骨重重砸向石砖,响声震彻整座兜率宫。

    阎七飞身跃下的动作阒然一滞,他没有回头去看罗刹,也未留下只言片语,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一秒,两秒,三秒,然后身体突然向前一倾,闭目而落。

    罗刹朝天阙的流云磕下三个响头,随后起身踏入兜率宫大门。

    再回地府,洛施又一次候在阎罗殿外。不过这一次,洛施安静地站在一旁,待阎七施法开门,才跟在他身后走入大殿。

    阎罗殿内装饰简单,除了一张宝座之外几乎可以算是空无一物。阎七落座,洛施便孤零零的站在厅内。整座大殿连一把多余的座椅都没有,可见平时里得冷清到何种地步。

    “罗刹可有新的人选?”他先问的是马面,而不是地狱魂魄数量,也不是裁员名单。

    洛施冷冷地回道,“他叫吴江,在蛆虫地狱服刑。生前是用毒的高手,曾毒害人命一百五十七条。这人敏慧夙成,脑袋里有十七八个窍。除去恶性歹意,留下智力,或能与原来的罗刹相媲。”

    阎七思忖半晌,落定主意,“不,十分智力,留下一分。”

    阎七吩咐的事情,洛施从不怀疑,也从不过问。这是两人五千年来达成的默契。“谨遵殿下口谕。”说完,洛施把带来的两本手写纸书呈过头顶。

    “上面这本是裁掉的鬼差名单,已经分配好地狱层级。下面这本是十八层现有魂魄名单,已注明刑满年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