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霹雳同人)[霹雳](万千)借问人间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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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三人。」传兵答道。

    「全都带上来!」

    传兵应声,又随即将三具躯体搬到殿上,弒道侯迅速地检视一遍,三具躯体亦皆有相同的红点——更令人心惊者,在于这三处红点的落处、力道几乎如出一辙,没有半点偏差,甚至连深痕、方位也精确一致,这出神入化的针法直教人咋舌。

    「其余之人就算有醒来的,关于进入、进入苦境后的记忆也全部丧、丧失,探……探问不得。」身旁,传兵尽职地把情报带上,只是每说一字,就好似看到弒道侯眉头跳一下,惹得自己声音也抖抖颤颤地,忒是滑稽。

    「医邪,天不孤。」半晌,弒道侯命人把这几具躯体带下,只吐出这一句话,背脊莫名生冷。

    这等神技再配合这些讯息,通晓情报的弒道侯几乎可以确定挑衅之人为谁,他料不准,苦境的医邪竟会此时出手。传闻医邪为至邪行医,无能者不治,无为者不治。此时出来又是为何?

    ……若是医邪此时与千叶传奇走得极近,那牺牲这几人换得这一条情报,也值得了。

    如今见缝插针已经行不得,但这样就要他收手,也不可能。千叶传奇此人未死,随时都是变量。

    「唉,真可惜,运气太差。」弒道侯伸手点上了龙涎香,眸子一沉:「吾会择日向军督禀报,另外,眼线继续任务,并且选择谋兵,于府内伺机散布消息,让大家知道这个人已经离境了。」

    既然要乱,大家一起乱,谁也占不到便宜。

    「院主——」一个比一个反常的指令传来,传兵斟酌道:「院主真正的打算是?」

    「这么做,只是想让军督知晓吾之不满。」望向窗外烂漫多姿的春色,弒道侯理所当然道:「这到时再说吧!无论如何,千叶传奇若远走,于破军府无害;若回来,此人也不该用啊。」

    传兵嗫嚅地答了是,心中已是各种想法绕转——

    「劝你别想了。」弒道侯突然负手回身,目光一闪,凉凉道:「你在想什么,吾岂会不知?但你可有想过,这个人来自于哪里?苦境。我们的霸业迟早会向苦境延展,若这个人真心向着破军府便罢,但很明显,他只是想利用破军府!」

    「这……」传兵无言以对,揣摩上意自然不是他这名小兵的强项,否则他怎会继续待在这位置,无法晋升护军铁卫之列?正沉吟当下,又见弒道侯起步离府,不禁问道:「院主要哪里去?」

    「天府院太空了,去找个人来作客!」

    传兵转过身去,目送院主离去的背影,一时又摸不着头绪。

    ◇◇◆◇◇

    同在集境的封将台,夜烛未熄,烨世兵权彻夜阅罢手中难得慢上一会儿的情报简览,随即穿幕而起,仰面朝天,神情冰冷,不知真正看向何方。

    月光下,屋檐绵延而起,似条沉睡的巨龙卧睡于集境大地,蓦地一道人影落下,手持木刀杖,垂首听令。

    「下落?」金发人影开口,两字问话。

    「尚在查探,但已经掌握方向。」

    「不计代价,将人带回!」烨世兵权一转身,即是号令,那人应声矫捷地飞奔而出,一步步与转回破军府的魁伟身影相背,宛如一条交错的时间轨迹。

    而浓密树影中,亦有两道行踪隐密的人影,甫见到屋檐瓦上的动静,实时趁虚而入。

    那是紫微宫的方向。

    夜,渐渐深沉了。

    ◇◇◆◇◇

    另一头,不知何来的诡异的气氛似乎正无端弥漫。如今形同虚设的太阴司内,纵是深夜,士兵依然来往穿梭,面如寒冰。

    自夺权以来,姊妹受禁,她自然未曾好眠。

    今夜,关山聆月漫无目的地翻阅手中书册,而后又搁下,欲到花苑抒解烦躁。依时节,此季正是春分之后,昼长夜短,凌晨稍晚之刻,纱窗上已隐隐透了微光,聆月看了外头颜色,便要踏出太阴阁,孰料方走没几步,一阵冷风拂面,一条人影不请自来,不禁让人倒吸口气。

    「今夜好风,未知聆月祀嬛上哪里去呢?」带些调侃、带些调笑,不消猜测,定是弒道侯。

    聆月美目睨了一眼,暗自疑问对方为何深夜到访,淡声道:「吾上哪里去,似乎与天府院毫无干系吧?」

    「耶,这也未必。」弒道侯笑笑:「今次寻来,正想请聆月祀嬛帮一个忙。」

    「何事?」

    「是这样的,天府院的牡丹正逢盛开,却欠了阴柔之气相冲,吾想起以祀嬛高贵之尊,正合牡丹华贵之征,特此相邀。」还向天拱了手,假惺惺道:「希望祀嬛能择日以祭礼奉天,护吾境平安。」

    他甚是明白,情势未明的情况下,多掌握一些筹码总是有利无弊。

    筹码是现成的,便是眼前此人。

    聆月一语听出了诡异:「如果吾不便前往呢?」

    面色虽凝了一层煞气,弒道侯的口气却是轻松不过:「那吾也不知在无日囚的两位祀嬛是否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了。」

    听闻要挟,聆月内心微愠,极力地控制自己面上表情,指节却不禁暗暗曲握了紧。

    此番名为邀请,根本是请君入瓮的明谋诡计!两人四目碰撞出火花的瞬间,聆月勉强露出敷衍的笑意:「好吧!院主盛情邀请,如不接受,便是怠慢了,请院主带路。」

    一场暗地里的行动,三个方向,便在这十余天中不见清明,但也没有谁真正下手。

    ◇◇◆◇◇

    弦挑、抹琴,铮铮古拙,曲韵寡绝,泠泠似天幕下的一场清雪,孤松云立。

    琴弦间,丝音韵清,如迟雾雨雰,这般一场又一场的玉雪曲调,已不知落下了几夜。但见那新月勾眉,今日已渐如一轮银亮圆璧。

    寺内,医者双眸似秋水明溅,另手旋袂收针,指间已收回三枚神针,尾随幽幽筝弦复响,扬腕展指,切切错弹。

    随涂有蔻丹的指尖轻勾慢捻,那悠扬的琴声藏纳内劲,巧柔地为伤者凝聚数日溃散不止的灵气,亦同时舒缓了任督二脉上的反冲之力。琴音化转渐开,温润宁逸,片刻,双眸紧闭的人影终于有了些微反应,本是近稀的呼吸渐转急促,一片混乱的意识彷如满潭激水化开了幽光,幽光散尽之后,是一股寂静的檀香气息袭来,心神如洗、稳定着神识动荡,渐缓、渐缓……

    未料,涣散的神识渐渐拢聚,紊乱的气浪却剎那在体内连环爆起,急冲四肢百骸,全身筋络如被拉扯般!痛楚顷刻猛烈地刺激着意识,稍复知觉的伤者忍抑不住,发出微不可闻的呻吟。

    医者见状,展指急捻,错错弦音如骤雨,阻了气脉乱窜,伤者的要关复陷入极端消长,只剩下苏醒与昏迷的意志赛跑,折腾负载的躯体。如此拼斗不知过了几时,方见冷汗涔涔的伤者硬强着意志熬撑过来,眉心拢蹙,应声呕出大片暗红色的鲜血。

    这里……是何方?

    眼睫翕动,千叶传奇欲勉强睁开双眼,耳畔却传来熟悉的声息:「请公子勿动,抱元守一。」

    是他。

    心知来人,千叶清楚自己的状况,遂依言照做,紧守元气,随琴声再经数曲渐休,身上几日动荡不已的灵气方才渐渐回定下来。良久,天不孤琴指一划,轻道:「公子,你慌了。」

    这一句,比久别相遇后的问候来得重要。

    千叶心头骤沉,未料与此人再度相逢会是这般场景。奈何内伤沉重,只能持续打坐调息,一边朝周方环视,见那肃穆佛龛、炉烟袅袅,却是蛛网遍布、壁墙斑驳,认出了这里必是一处荒山宝剎……

    想来自己此番昏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了。

    环顾了一回,却敏感地发觉独缺一条人影,千叶不禁脱口问道:「……长空人呢?」

    「这几日,他一直在外头守护。日盲族,也尚安。」

    千叶颔首,伶俐的心思也隐知现况,沉默半晌,方语带一丝犹豫:「大夫,我的状况……莫告知他。」

    此刻,已是夜晚,早先前正下过一场暴雨,天方微凉,外头掺着几许唧唧蝉鸣,更添恬静。医邪闻言,眼波幽幽地闪动了一下:「为何?」

    「他不需要知晓。」

    「公子,你也执着了。」天不孤支手撑颐,依旧是昔日慵懒不羁的身姿,软绵的语气像缕春水化开,

    「日盲族要光明,你就给予光明,但如果要你付出性命,你也要奉上?」

    「他们不知吾元神有损。」

    「他们赌错了,而你就该差点赔上自己的生机?」天不孤冷冷一笑:「可知你早前之举,若非吾七神针全数在手,岂能保你余下生机?……公子,容吾唐突一句,你不像是这般牺牲之人。」

    直切之语,好似一颗巨石压下,密封再紧的底,也要被破出一隙的细缝,千叶传奇略微摇首,声里是难得的低微:「吾只是在思考,对他们而言……吾是何种存在?」

    便为了如此简单的疑问,他难以自持。

    这段日子以来,连番际遇动荡不堪,使他难得乱了心绪。自苦境到集境,乍灭乍起,苦心徒劳,避免牺牲是错、保人是错、身不由己是错……从来,他在意之人,总是对他怀着不谅解与不满,但他着实无法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又到底,自己在他们心中,是何存在、是何标准?

    一旦成见已起,多言皆是枉然,纵然善于词辩,这些疑惑,却让他完全弃守。

    既然他之所作所为无人心领,那又何妨任他们随意曲解?

    他本无牵无挂的来,若这条路只容他一人独行,那他也无所谓……

    「医邪行医,向来只求无上的代价,恕吾无法给予答案,但是……」徐徐飘动的炉烟里,天不孤立身而起,雾袖一扬,点亮了一捻烛光:「生吾之前谁是吾,生吾之后,吾是谁?这个问题,公子早已明了,不是吗?既然明了,那又何需挂怀?」

    「吾知晓,」一语入心,千叶传奇阖起眼帘,苍白的只手却难得颤颤握了紧:「所以……吾绝不放弃。」那渐渐燃起的摇曳烛光,正温暖寒冷的身子,那声音也带着丝微震颤后的坚定,彷如在说给自己听般:「吾乃出于天魔池中的黑莲,也是日盲族的太阳之子,吾、吾绝不会输给自己……」

    那是长久以来不曾透露的结,却也是自己不想正视的点,而今被血淋淋的揭开,也只有一片空白的疼痛。挖开了是空,填满了……也是空。原来过往是一片空白的事实,如此令人心惊。

    曾经,对于自己的出身和日盲族对那人的崇拜,他皆看在眼底,并非不晓。世人多说自己与那人容貌相似,他也非不曾在意,然而,他从不觉得,自己该依附在别人的价值之下。所以,唯有自己,只有自己能相信自己、掌握自己,告诉他人,自己能够做到。

    世途多所荆棘,只能不断逼迫自己更坚强,否则……谁也帮不了自己。

    「一颗心活在俗世,唯有不动,方能不伤,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呢?」天不孤叹息,步向简陋的木窗旁,如玉莹然的手撑起立杆,凝视月色,宛如冷观世间的局外人:「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这世间本就寂寞,不存天长地久,就如你我今日相逢也属偶然,不可强求。」

    「哈,不可强求吗?」别过了脸容,千叶问得幽沉而漠然:「已经求了,还有可能放开吗?」

    日盲族千年的祈求,而降生了他,他注定负载着责任;而他求望那人的一眼,也不曾放弃……循往相生,不曾止歇。

    医邪听得,对着皓月,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低声道:「确实,等了,就要继续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