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虚鸾假凤/兄|弟

分卷阅读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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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朱文渊露出担忧的神色,就说要去探望,他这几天没看到连盛,心里早痒痒了,这都要走了,怎么的也想再见一见。连容心里一咯噔,眉头下意识微微皱了一下,依连盛现在的精神状况,实在不宜见客,正想着找什么接口搪塞过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

    听到声音,连威脸色一变,余光瞟了瞟朱文渊,见他没因为被打扰而露出不悦的神色,才放下心,对外面喊道:

    “吵什么,怎么回事?”

    这时,听外面一个丫鬟结结巴巴的回道:

    “回…回禀老爷,是是二少”

    “滚开!”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喝止,紧接着房门砰的一下被人从外面踹开了。见到走进来的人,连威脸都黑了,气的骂道:

    “胡闹!一大早衣衫不整的乱跑,你…你成何体统!”

    来人正是连盛,只见他披头散发,只穿着亵衣还松松垮垮的露出半个胸膛,连鞋子也没穿,沾了一脚的泥。朱文渊看的眼睛都直了,张着嘴半晌没回过神来。连威先前吩咐过没重要的事都别来打扰,那丫鬟没拦住连盛,怯怯的缩在门口,低着头不敢出声。连盛进了门,一眼锁定连容,视线就没再移开过,对连威的话置若罔闻。若在平时,连威估计非但不气,还要上千嘘寒问暖的叮嘱他别着凉了,可自从知道秦丽华和连忠有染后,他心里始终耿耿于怀,对着连盛的心情也复杂到了极点,怎么说都是自个儿从小捧在手心里疼到大的孩子,但一想到他有可能是别人的野种,就忍不住一团火在心里烧啊烧。

    见连盛当他的话耳旁风,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而且朱文渊还在一旁看着呢,连威只觉得自己老脸一热,一拍桌面站起来,喝道:

    “回房去!没看到有贵客么,丢人现眼!”

    接着又对门口那丫鬟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二少爷扶回房”

    那丫鬟被他吼的浑身一抖,连忙点头称是,哆哆嗦嗦的去搀连盛,只是手刚碰到连盛胳膊就被他一甩,差点撞到门框上。

    “别碰我!”

    甩开丫鬟,连盛抿着嘴角,一脸委屈,跌跌撞撞的走向连容。朱文渊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对连盛从进门到现在都没看过自己一眼感到失落,但见他此刻的模样,不由骇然,一个人短短几天之内怎么能憔悴成这样,眼前这个满身狼狈脸色惨白的人哪里还有一丝的风华绝代。连容坐在椅子上,一手在扶手上微微收拢,抬头迎向连盛的视线,在连盛走到他跟前的时候,突然站起来,道:

    “二弟,身体不好就应该在房里好好休息,怎么还乱跑呢,你这样任性,爹要生气的”

    说着,便牵住连盛的手,对朱文渊表示了下歉意道声失陪,才转头对连威道:

    “爹,我先送二弟回房”

    连威火气消了些,瞧仔细了连盛的样子,不禁心疼起来,到底还是对他不忍心,嘱咐了连容一句“好好看着他”,便摆摆手示意两人离开。

    连盛被连容牵住手的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垂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直到被连容领回房间也没收回视线。连容把他带回他自己的房间,一进屋子就忍不住皱眉,桌翻椅倒,凡能搬得动的东西砸的砸摔的摔,一地狼藉。转头看了眼,见连盛还低着头,身子有些晃,顺着他脑袋往下看,衣领子已经快开到肚脐眼了,右腿微屈脚跟不着地。叹了口气,连容挣开他的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往里间走去。到了床边将人放坐到床沿,连容捡起被扔到地上的被子披在他身上,握着他的一只手,柔声说:

    “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洗洗脚,你在这等我”

    他尾音未落,连盛一把捂住他嘴,红着眼瞪着他。见状,连容觉得有点头疼,就着他的手亲了亲,拿下来,说:

    “我不骗你,真的”

    连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神闪了闪,缓缓松开手,将脸埋在掌心低喃。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你不要丢下我……”

    心头猛的一抽,连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来,眼神复杂的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低低“恩”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他并没有亲自去,出了门,到院子外叫了两个丫鬟,叫她们送来热水和吃食,便匆匆走了回去。一进屋,就见连盛裹着被子歪歪倒在床上低声在哭。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他走到床前,缓缓蹲□,将人连被一起轻搂住,脸颊贴着被面蹭了蹭,半晌,才低声说:

    “别哭,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会照顾你的”

    裹在被子里的连盛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只是哭声渐渐大了,身体在被子里不断颤抖。

    没多久,房外传来扣门声,连容将床帐放下,应了一声’进来‘,两个丫鬟一人端着热水和一人拎着食盒走了进来,连容让她们把东西放下便把人打发了。

    端着热水走回床边,连容轻轻扯开被子,把哭的一抽一抽的连盛扶起来,将他沾满泥的脚放进了水盆里,有些烫得热水让他一颤,连容笑了笑,拿着毛巾沾湿了一下下帮他擦。适应了水的温度,连盛放松的斜倚在床头,眼泪是止住了,但还是时不时的一抽。难得他这么温顺,连容也不吱声,整间屋子里只有微微的撩水声,说不出来是什么气氛,只是让人想微微一笑笑又忍不住想落泪。

    给他洗完脚,连容帮他揉了揉右脚踝,原先的疤痕几乎看不见了,只是这一片皮肤的颜色较别的地方淡一些,然而皮肉痊愈,骨头却是长不好了,任再好的大夫也无法根治,这个伤已经好多年了,是要跟着他一辈子了。思及此,连容轻轻的叹了口气,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柔。

    松开他的脚,连容洗了手又去把食盒拿过来,端出里面几个精致的小点摆在床头的柜子上,他一早起来也没吃东西,看到这些忍不住咽了下唾沫。夹起一块糖糕咬了一口,甜甜的味道腻在嘴里,他咂咂嘴,将剩下的递到连盛嘴边。

    “太甜了”

    连盛想也不想就把他没吃完的含进嘴里,吸了一下鼻子,往他身边靠了靠,等他继续喂。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磨蹭了差不多盏茶的时间才吃完这顿早饭。

    连容往窗外看了看,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他估摸着连威跟朱文渊该把那些天蚕丝装车了,嘴角不由得勾起,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连盛在一旁看的分明,眼神微怔。

    这天,朱文渊带着足足一车的天蚕丝满心欢喜的走了,临走时,他给了连容一封信,和一块玉佩。

    第四十九章

    秦丽华出殡那天下起了蒙蒙细雨,连容陪着连盛怀抱秦丽华的牌位走在前头,一大群家丁丫鬟浩浩荡荡的跟在棺柩后面哭得声嘶力竭,见闻者无不动容。送到墓地,吉时下葬,连威看着一锨头一锨头的土填进墓穴了,终于忍不住抱住连盛哭出声来,连盛只是死死的盯着渐渐被泥土掩埋的棺柩,那一刻,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佛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虽然操办的匆忙,但也是将秦丽华风光大葬了,这一场丧事总算落下帷幕。连威经历一连串打击后,人仿佛苍老了许多,精神大不如前,前一晚早早睡下,待幽幽转醒时,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府里上下还沉浸在丧事的余哀里,一时间也有些死气沉沉。连盛自秦丽华下葬那天起便没有再出过屋子,也不见人,只有连容每天三顿进去伺候,连威精神不济,也无暇顾及他,只让连容好好照顾着,多开导开导。连忠不在,连威还没提拔新的总管,府里大小事这下全落在了连容肩上,包括生意上的事情连威也开始让他着手打理。

    这天,连威到了近晌午才起来,在床沿呆呆坐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直到门外响起叩门声才猛然回神。他按按紧皱的眉头,心中懊恼自己竟然无缘无故发起呆来,得知来人是连容便让他进来。门被轻轻推开,连容抱着一叠账本走了进来,天气燥热,他穿一件青色的长衫,袖子卷起两道。连威打量这个从未被自己宠爱过的大儿子,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原来在他不知不觉间这孩子已经长成了这般模样,俊秀儒雅,气质沉稳,想一想,上次好好看他仿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给连威请了安,连容将手里的账本递过去,说:“爹,这是这个月的账,我刚刚核对完,拿来给您过目”连威点点头“恩”了一声,示意他把账本放到床头的案桌上,看着他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动作,连威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说:“我这几天时常想到你娘”连容一怔,有些不解的看向他,不明白他突然说这话的意思。连威眼神晃了晃,似是又想起了前尘往事,表情有些唏嘘,连容没有插话,低着头默默地站在一旁,就听他又低低呢喃了一句:“芬儿……她原先是很好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连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了下缓缓放松。

    “爹……”似是被他唤回神,连威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说完,他扶着床框准备起身,连容连忙上前扶着他,听到他问:“这些天,没再出什么事吧,生意上的事情你能应付过来吗?”

    闻言,连容沉默了一下,说:“孩儿这些天跟着那些老掌柜学了不少东西,前天还和苏世伯去商行转了一圈,长了不少见识”说到这,他顿了顿,变了些语气,带着小心的接着说:“有件事,我想跟您说来着,但是见爹您最近身体不适,怕您生气所以想过阵子再告诉您的,哪想您现在问起,我也不敢再瞒着您了”“哦?什么事?”

    连容扶着他走到屏风跟前,边帮他拿过衣服,边说:“之前的账房先生我给辞退了”连威穿衣服的动作一顿,皱着眉看他。连容见他变了脸色,不等他问为什么,紧接着说:“前几天永乐坊的伙计抬着账房找上门,说他欠了一大笔赌债,来府上要银子,我查了下,此事确实”听完,连威脸黑了下来,之前就听过不少风言风语,他已经给了几次警告,没想那人不但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让人找到府里讨债。生意人讲究面子,尤其连威这样身缠万贯的,更是把面子看的比天大,得知这事,只觉那账房罪该万死,便也不怪连容的自作主张。哼了一声,问:“那找了新的账房没有?”

    连容点头,跟连威说了情况。

    “是个书生,叫陆向荣,听说之前中过举人,我看他秉性敦厚,人也聪明,就许诺他每月十两银子月薪把他招了来”连威又问了问,有些不放心。

    “账房先生要请个有资历,信得过的,一个毛头小子会做什么,也不定性……这样吧,你先看看他做的怎么样,不行就尽早换了”连容点头称是,待他穿戴好,便叫人去打水来供他洗漱。连威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吃过苦也享过福,看着连容在跟前伺候,突然觉得自己的确是老了,盯着连容出了会儿神,低低的说:“凡事要尽心尽力,好好做事”连容眉尖几不可见的挑了一下,微笑点头,这么些年来,父子二人鲜少这么面对面平心静气的闲话家常过,此时就算只寥寥几句,竟也让人觉出几分温馨。敛下眼中的情绪,连容说:“爹,没什么事那我先出去了”连威刚想点头突然又叫住他,犹豫了下,问:“盛儿……怎么样了?”

    连容一愣,有些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想了下便说:“二弟他心情不好,还是不肯出门,不过爹您放心,我会好好劝劝他的,我这几天正想抽些空带他出去走走”闻言,连威轻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复杂,最后摆摆手示意他出去忙自己的去。

    出了连威的院子,连容回想着刚才和连威的对话,着实百般滋味上心头。天气炎热,沿着长廊走了一会儿他便觉得后背汗津津的,伸手到背后轻轻扯了扯贴身的衣裳,一抬头就看见小成子神色匆匆的迎面小跑过来。连容挑挑眉,下意识放缓了脚步,小成子来到跟前,边伸手抹脑门子上的汗边急急地说:“少爷,辛凤九来找您来了,现在在大门口呢”“凤九?”

    连容有些吃惊,但脑中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问:“有说什么事吗?”

    “我问他他不说,就说要找您”顿了一下,小成子脸上露出些担忧的神色,接着说:“不过……不过我看他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心中一凛,连容下意识的攥起了拳头,隐约猜到了,二话不说,绕过小成子快步往大门口去。到了前院,远远就看到辛凤九穿一身白麻布衣裳垂着脑袋站在门口的石阶旁,怀里还揣了个包袱。

    “凤九!”

    听到声音,辛凤九猛的抬起脑袋,视线正好和到了门口的连容对上,这一照面,连容就觉得心里一咯噔,正如小成子所说,凤九眼圈红红,脸色还有些泛白,只是,小成子没看出来,那双平日里灵气活现的眼睛此时盛满了哀伤悲痛。等连容走到了跟前,凤九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少爷……”心口有点闷,连容深吸了一口气,抿着嘴角,看着凤九的眼神有些怜悯,而凤九憋了一路,现在见到他顿时一阵天大的委屈涌上来,鼻头一酸泪两行。见他这般,连容心道果然,也不由得惆怅起来,伸手摸了摸他脑袋无声安慰。小成子站在一旁,皱着脸神情复杂的看凤九,直纳闷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待他再仔细观察凤九穿着,不由一愣,这一身白衣白鞋又哭得惨兮兮……该不会家里死人了吧?正想着,就见凤九吸了吸鼻子拿出怀里的包袱递给连容,说:“少爷……这是……是我娘临终前做的,说您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给您做件衣裳,求您别嫌弃收下吧”闻言,连容心头一紧,缓缓接过包袱,打开来看,是件白袍子,布料很普通,但他知道就这件衣裳估计得花掉他们娘俩几天的饭钱。喉结滚动,他收紧捧着衣服的手,低低说了句:“谢谢”小成子刚还想凤九家是不是死人了,一听真是,不由一阵感触,连府也是刚办过丧事,将心比心,便明白几分凤九的心情。凤九一贯滑头又嘴贫,老撩他,他又是个不禁撩的,两人平日几乎见面就吵吵,这会儿见凤九这样,小成子就觉得颇不习惯,想去安慰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在他踌躇这会儿工夫,连容已经问了凤九近况并将人领进了门。

    自从秦丽华丧事过后,连容就没去过城东的粮油铺子,连威让他接触其他的生意,俨然有让他挑大梁的架势,他自然不会再为那两间门面劳心费神。凤九留在了城东铺子,两人有些日子没见,连容昨夜还想着抽个时候去看看凤九他娘,只是没想到,短短时日,已是天人相隔,想起上次见到她的情景,不由感叹。将凤九领进了偏厅,连容让小成子去端些茶水点心过来,小成子不说二话便去了,凤九被按在椅子上坐着,有些局促。连容宽慰了几句,让他放松,想了想便问:“愿不愿意搬到这儿来住?”

    凤九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眼神闪了闪,摇摇头:“我知道少爷您心好,可怜我孤零零一人,但是……但是我不想再给您添麻烦,我这样的住进来您肯定要被人说闲话的,不好,娘死了,以后您就是我就是我最亲的人,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干,我辛凤九绝不皱下眉头”无奈的笑笑,连容照着他脑门弹了一下。

    “嘶……”“你想的倒挺多,我怕人说什么闲话,我是这宅子的主人,我想让谁住进来就让谁住进来,谁管得着,你就说你来不来吧,你要是住进来,以后找你办事也方便些”凤九本想回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揉了揉鼻子,心说也是,以后自个儿是铁定跟着他了,当牛做马任他使唤,住一块儿也方便做事。想到这,便点点头,这时小成子端了几样点心回来了,往桌上一放,摆到他面前。凤九抬头看了看小成子,硬挤出了点笑,小成子看的一愣,顿觉不自在,不过头一回觉得这小痞子笑起来其实还不难看。

    眼见快到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