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顺康二十三年的状元。朕钦点了你。”
严鸾以头触地,低哑道:“是,圣上恩遇……臣永志终身。”
皇帝又极轻地叹息了一声,林中吹落一片秋叶般又轻又凉:“爱卿,你看看……”
“……你看看朕,看看太子,看看你自己。为之奈何?”
严鸾眼前模糊一片,不觉泪涌。
皇帝道:“严卿,你博闻强识,可听过太子被废有善终者?”
严鸾哽咽叩首,不能答话。
“安王年盛力壮。煊儿年幼无依,朕每思及,就心如刀绞……卿可知,为人父母者,皆是一般的怜子之心?”
严鸾痛哭,“臣明白……”
赵煊不知何时醒了,他脸蛋黄瘦,一双瞳仁却又大又黑,湿凉凉看向严鸾。皇帝抬头看了一眼,道:“煊儿,去与你严先生行礼。”
严鸾愕然。
宫人将孩子放下地来。赵煊摇摇摆摆走过去,昏昏然不知行礼,见严鸾看他,便也直勾勾盯着严鸾。半晌,怯怯伸手,去摸他脸上泪痕。严鸾登时涌出泪来,握住他软绵绵的小手掌,叫了声“殿下”。赵煊一点点凑近过去,张开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将小脸儿埋在肩头,不放手了。严鸾情难自禁,将他揽进怀里,手臂震颤得几乎抱他不住。
半晌,皇帝道:“时至今日,朕已无计可想,亦无人可语,此一事,唯有托付于卿。”他一面说,一面竟勉力起身,朝严鸾走了两步,“煊儿年幼,不堪社稷之重,反有性命之虞。稚子何辜,生身帝王家……愿卿同于己子,尽力护庇,护他长大成人……”
皇帝被宫人搀扶站住,僵直着手指,去褪指上的一枚墨玉戒指。严鸾放开赵煊,茫然膝行向前,双手去接。却被皇帝握住了手,将戒指亲手套在他指上,“严卿,朕信卿是忠贞孤介之臣,愿卿不负朕!”
严鸾喉间哽咽,只得叩首在地,半晌,低道:“臣……定尽忠竭力,剖心碎首,以辅殿下……”
赵楹站在宫门外,看天幕由赤转蓝,舍昼入夜。一勾淡黄月牙,伴着稀星,自一列脊兽间显现出来。严鸾被人搀住,蹒跚走出来,汗湿鬓发,眼睛通红。他低着头,也不看赵楹,勉强探步下来,忽然眼前一黑,险些跌下丹墀。赵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便见他手上多了枚戒指。待弯腰抱起,放上肩舆,人已昏睡过去。
新泰元年六月乙丑,先帝疾亟,召鸾。安王踌躇宫门外,薄暮始还。是月丁卯,先帝崩。
七月初,严鸾擢为右谕德,便不再回安王府。赵楹着人来问,他便每每借口值夜,留宿在宫中天禄阁。
到了七月初七,时近三更。严鸾坐立不安,在阁中徘徊一阵,又趴在案上喘了一刻,愈发燥热。他摸索着裁了几张小纸,研了一点淡墨,准备写字清心。笔拿在手里,笔尖却颤个不停,勉强写了几张,便又生杂念,将字写得歪歪扭扭。又觉得喉中干渴,倒了冷茶水喝,喝了几杯,愈发焦热。
门轴忽然响了一声,严鸾以为是来值夜的同僚,便整了衣,起身去看。却见赵楹闪身进来,慢慢踱到他桌前。
严鸾退了几步,道:“夜深露重,王爷怎么还未回府就寝。”
赵楹径直向他过来,笑道:“深夜寂寥,严大人不也未睡。”
严鸾心口怦怦直跳,几乎想夺门而出。
赵楹先停了步,道:“严谕德大可奔出去便喊‘安王逼奸于我’,想必立时便有巡夜的侍卫救你。”
严鸾血都冲到脸上,冷冷道:“王爷非要辱我至此么。”
赵楹笑道:“我疼你还来不及,哪里会辱你?”
严鸾闻到他身上带了淡淡酒气,又听他言语轻亵,心中烦躁,不愿再与夹缠,转身走回桌前。走过赵楹身边时,突然被他一把擒住。严鸾惊喘不定,却不敢出声,他伤还未愈,筋酸骨痛,体力便与赵楹悬殊甚大,只得用力去掰他手指。赵楹一手便箍紧了他,另一手摸去腿间,果然半硬着。严鸾喉间呻吟了一声,腰便软了。
里间安置有一张矮榻,本是供夜值的官员小憩之用。赵楹裹挟了他,半拖半抱地弄上去,道:“严大人,我在府里睡你两回,你便不回府了,我今日在直房睡了你,你便不公干了罢!明日若是在奉天殿睡你一顿,岂不是上朝都免了。”
严鸾脸涨得通红,咬牙按住他手,低道:“放开!”赵楹将他困在臂间,轻笑道:“我府上人医术不精,未能去了你那病根,叫孤好生惭愧,只好多来与你善后。”严鸾心中难堪,道:“不敢劳烦王爷!”赵楹借了烛火,侧头看他:“噢,那你要去劳烦谁。”
严鸾扭过头去,这事一直在他胸中沉沉压着,只不愿去想。
赵楹撑身起来,慢条斯理,宽袍解带,一面道:“严大人是要自己解,还是须得我来帮手?”
严鸾慢慢坐起来,望了油灯发呆,过了片刻,迟疑地抬起手来,去解衣结。他手指发僵,拉扯半天,却将活结扯成了死结。赵楹衣襟大敞,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看他。严鸾低了头,愈发心慌手抖,好容易解开革带袍服,再也下不了手解亵衣,只僵坐着喘气。
赵楹看他睫毛低垂,被灯火一照,影子便在脸上扑闪,不由欺身上前,按倒了他,单手去解他里衣。
严鸾不敢看他,目光游移,他嘴唇上本结了血痂,又被无意识咬开,渗出一点血来。被手摸到腰上,如被热油烫到一般,弹动了一下。赵楹便柔声叫他:“严鸾。”严鸾目光躲闪在别处,不去看他。赵楹便又叫了一声。严鸾转过眼来,正与他视线撞上,一时便难以转开。赵楹看他瞳中跳着的一星橘色火光,慢慢低头下去,去衔他的嘴唇。严鸾转头避开,这一下便落了空。
赵楹顺势咬住他耳垂,齿间稍稍用力,听严鸾小声抽气,又贴紧他耳朵,吐气道:“我来费心费力慰劳严大人,严大人便不肯帮把手么。”说着抓了严鸾的手,往腰下放。严鸾垂了眼,挣脱出来,不肯去碰他。赵楹也不恼,反倒笑了一声,去摸他腰腹,一面沉下腰,挤在他大腿上,将自己一下下蹭得硬了,才探手下去。严鸾叫了一声。赵楹摸到他里面湿滑得厉害,于是压覆下来,听他心跳如雷,一下下撞在自己胸膛,一面托起腰,慢慢顶入。
严鸾闭上眼,绷直了背,呼吸颤抖,手指紧紧扳住他肩膀,不知是想抓紧,还是想推开。赵楹故意贴在他耳边,抽气道:“轻些,我痛得很。”一面将他的手自肩上拿下来,放到腰背上。严鸾听得窘迫万分,面红耳赤,手便搭住了,没有拿开,赵楹慢慢挺腰时,背后肌肉便在他手心下起伏。
过了一刻,严鸾缠紧了他,喘息渐促。赵楹不依不饶,顶送愈急,直教他抽搐着泄了,方放缓了腰,慢慢抵磨。待严鸾放松下来,赵楹握住了他腰,想抽身出来,夹在腰上的一双腿忽然收紧了一下。赵楹一愣,严鸾已经松开了他,赧得不知如何是好。赵楹重新压住他,谑道:“严大人胃口倒是不小。”一面重又送进去,用力撞了一下。
严鸾咬了嘴唇,脸红得快要滴血,头晕目眩地被他拉起来,转了个身。赵楹拖着他跪坐在榻上,从背后贴了抱住,严鸾瘫软在他怀里,难以自制地扭动,身下入得更深,教他直不起腰来。赵楹慢慢舔咬他耳垂,又摸到他胸口摩挲揉捏。严鸾按捺不住,细声呻吟,赵楹听得气喘,收紧了手臂一通顶送,迫得他痉挛着叫出来。
门外忽有人声交谈。
严鸾一下子缩紧了。赵楹腰上一麻,险些泄了,只得先埋住不动,平稳气息。今日七夕,宫中设宴,大约有官员刚醒了酒,便来天禄阁中留宿。
“谁人在外喧嚷?”严鸾惊喘不定,忽听赵楹说话,吓得一颤,立刻被他捂住了嘴,“孤与严谕德议事,诸位大人移步他处罢。”外面忙应了声,避远了。
严鸾吓得手指冰凉,嘴唇都白了。赵楹笑着喘气,上下抚摸他绷紧的腰腹,叫手掌下的肌骨重新放松下来。他腰下轻轻研磨,又抓了严鸾的手,一齐在身前抚揉,将他慢慢弄得丢了,斑斑点点洒在竹席上。严鸾仰着脖子,抵在他肩膀上深深喘息。赵楹抽身出来,再往他手里送时,便没有拒绝。他手心柔软微凉,滚烫的性器按上去,挤蹭了几下,便出了精。
赵楹埋在他颈窝里,用手臂匝紧了,听两人的喘息声混在一处,起起伏伏,在空荡荡的阁内回响,半晌才放开手,懒洋洋躺下来。
严鸾背过身,匆匆穿衣整带。赵楹坦着胸口,撑在枕上,看他手忙脚乱地打好系带、抚平褶皱。又去桌上抓了几张用过的纸,软着腿跪在地上,擦拭石砖上的湿迹。他收拾完了地面,又来擦竹席,推着赵楹往旁边让一让。赵楹一把抓住他的手,慢吞吞道:“有茶么。渴了。”严鸾无奈叹气,撑身爬起来,去给他倒茶。他只带了一只小盏自用,便去柜中翻找。
赵楹将纸捡起来,把榻上擦净了。又见纸上有字,便慢慢展开了,见上面写满小小的凌乱草字——
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
……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
赵楹将纸重新攥成一团,起身走去他桌边,道:“找甚么,你桌上不是有茶碗。”说着将残茶饮尽了,又连倒了两杯冷茶水。再看桌上,纸笺下压着一只小纸包,用麻绳打住。严鸾来不及拦他,被他拆开了看。里头码着一包巧果,做成金鱼、桃子、荷花各形,酥得一碰便散。
赵楹嗤笑道:“你也不怕那小崽子烂了牙齿。”一面捡了个葫芦形状的,填进嘴里。他一口凉茶一口巧果吃得快活,还要拉了严鸾过来,塞了个金鱼在他嘴里。
夜风徐徐吹进来,将桌上书页轻轻掀动。一脉灿烂天河正横亘天上,繁星满眼。
日头刚刚过午,严鸾被从直房叫出,乘车进了一处府邸时,尚不知是何事。
他下了车,踩着深绿的沿阶草,走进树荫笼罩的院子。赵楹站在里面,正与旁边的官员说话,见他来了,便叫他一道,穿过走廊与月洞门,绕过丛生的罗汉竹与结了小果的梅树,低头走过挂满粉白桃子的枝桠,走进一座架在池塘上的凉亭。
这里本是攀附阉党、如今已被充军发配的礼部侍郎的官邸。侍郎大人油水颇足,修园子下了本钱,地方虽不大,住着却颇舒服。
赵楹道:“你看这宅院如何。”
严鸾一愣,道:“你这是做甚么。”
赵楹道:“你看这池子,虽比不上王府里开阔,却是够深,拿来给你投水,再合适不过。”
严鸾失笑,摇头道:“待我仔细看看。”说着便往阑干边去。
这阑干既曲又矮,严鸾弯腰看了看,犹觉不足,干脆踩着石台,抬脚跨了过去,堪堪站到了池岸石矶上,望着水面,一言不发。
赵楹忍不住往前跟了两步,手心隐隐冒汗。
这池塘镶着一圈玲珑岸石,池水碧绿透亮,映着天光云影。有红鱼浮上来,翻了个花,极静的水面便泛开一个圆圆的涟漪,再次平滑如镜。
周遭静谧极了,只有池边高树上的蝉鸣。
严鸾终于转过身,叹了口气,道:“多谢。”
赵楹伸出手来,他便也伸出手,握住了,由他牵扶着,跨过乱石与阑干,站到他身边去。
这一座小小的凉亭,连着爬满络石藤的院墙,院外是青石板铺就的巷子,石头上磨出了光滑的车辙,巷子通入行人不绝的街市,商贾往来,驼马铎声叮咚,往前是宽阔的、尘土飞扬的御街,公卿车驾,将士铁骑往复飞驰,出入那一片高墙四围、朱门峨峨的幽深宫禁。这是新泰元年盛夏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