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缺微微一笑,在月下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小鱼儿恢复了清明,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想要你帮忙办的事,你怕是已做完了。”
花无缺回道:“嗯。”
小鱼儿扬起脸道:“可我觉得不好,你做完了,那我做什么?”
花无缺道:“你可告诉我,你体内的蛊是什么。”
小鱼儿乍舌,东张西望急道:“荷露呢,怎么没见她,该不会是见到我来躲起了罢?我大不了不给她讲坊间春事,别避我如洪水猛兽啊。”
花无缺眼神一黯,微微垂下了头。小鱼儿看着,心头一揪,摆着手道:“你信我就别担心我。”
花无缺摇头。
小鱼儿瞪着他,无可奈何,却又拿他没办法。环起双手仔细瞧着眼前这人,小鱼儿笑问:“若林大人突然找你,你怎么办?”
“破门而出。”
小鱼儿挑眉,“哪来的门?”
花无缺抬头看房檐,得出结论道:“还是屋顶好。”
小鱼儿听罢笑意吟吟。他低着眼,细长的眉睫仿佛一把把小扇子,时而顾盼神飞。花无缺眯起眼,将食指伸进他嘴里细细拨弄了起来,瞬间小鱼儿的双眸琥珀流转,明明暗暗。碎碎的吟叹溢出他的喉咙,小声的,像一张大网罩上了花无缺的全身。
小鱼儿眨眨眼偷笑道:“你有什么顶着我。”
花无缺尴尬地直咳嗽,连忙收起动作道:“错觉,错觉罢了。”
小鱼儿哼道:“那个凌霄,是个大美人,没法当她是错觉。”
花无缺没想到他还记着,于是道:“我和她好久未见了。”
小鱼儿大声哼哼:“说不定,她明天就会在你房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未雨绸缪
周遭都是人,攘来熙往,一个抬脚一个缓步,并不着急。经过城门守卫时,大家都有规律地停下,拿出牌子给其观看,检查,无误后,方可前行。
林启杨官袍加身,官帽罩头,有模有样。他神经兮兮地拉着袍角过来,不好意思道:“让花公子当我护卫,实在抱歉,只是现在人手不够,不得已才为之。”
花无缺白衫墨发,长身而立,摇扇笑道:“在下并无要事,借此机会观一观也是好事。”
林启杨眼睛一亮道:“岂不是?两位武艺高超,我倚仗即可。”
他说的是两个人,除了花无缺,自然就是凌霄了。这被小鱼儿一说即中的画面,就发生在今天早上,直到拉开房门,花无缺仍有些许出神。只因凌霄面上红润,对他说道:“花公子,朝礼已始,可愿与我同行?”
“令牌!”守卫高声一喝,张手一伸。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往身上掏。林启杨最快,伸手往腰带上一扯,牌子就飞到对方手中。上面赫然耸现“知县”两个大字,后面则是象征国家性质的龙纹图饰。
守卫看着眼前这样,堆笑道:“大人,小的并不是说您,是您身后的……”
这领头人年龄尚在十七八,但神情英武。花无缺一看,眯了眯眼,已知此人的面容并非原生原相,立马理出了个头绪。
这时凌霄已将牌子递了过去,只见那牌子正面是跃于苍穹的凤,后面是雕纹的刻篆。守卫放在眼前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地看,紧接着死死地瞪她道:“这牌子从何而来!”
凌霄不疑有他,问道:“怎么?”
守卫大声道:“牌子从何而来!”
凌霄皮笑肉不笑道:“莫不是有意为难我?”
守卫把牌子扔了回去,后者张手一接,道:“做什么!”
“持着此令牌,自然是身份特殊的人物,然令牌的主人十年前已被擒,按理说这牌子仍在他处才对,何以在你手上!你是谁?”守卫召了几名兵士,似乎想要上来抓人。
花无缺扇子一合,挡在前面冷笑道:“阁下越权抓人好尽兴,林大人就在此,为何不问问他的意见?”
林启杨赶忙道:“这两名是我的护卫,他们此行是护我上山。另外……”他拉过守卫,道:“我却不知你是何人的属下?”
守卫瘦骨嶙峋,长着青黑色的胡渣子,像是反骨被拔,竟突然没声了。林启杨不理,这就带着两人上山。
原本还是山路崎岖的道,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攀岩,终于到达了顶峰。这龙头山并不高,但也算是酉阳绵延山峰中的其中一座,站在这上面,可以俯瞰整个县。
一俯瞰才知道,岚县原来是回字形的,知府位于正中央,周围的是城中的街道和房屋。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和山峰刚好就处在了边缘地带,从上面望下去像是酉阳的防御线。
山顶很宽敞,没有多少大树,却有一个祭台,祭台之大,似极了武斗场。祭台上方遍布坐席,设有茶几,上摆水果茶水之类,每个间隙都有侍女伺候在旁,顶上还有遮阳布。
仔细一看,穿着银饰的男女老少皆有,个个谈笑风生,似乎经历再多的不如意也不足以比拟这一刻。花无缺和凌霄分立两头,站在后方,再后方还有层层压压的众人,刚好可以将眼前所有人的表情一一收进眼里
场中开始喧闹了起来。攀亲带故的,互相吹捧的,一时间竟如市井里的小胡同。花无缺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无聊乏味的事情上面,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在不远处半空中飞翔的麻雀。
凌霄笑道:“鸽子被宰完了?现在怎么换家族了?”
花无缺看她一眼,微笑道:“姑娘别具慧眼。”
凌霄摇头道:“可在你心里,江小鱼才是第一。”
花无缺抿唇轻笑:“自然。但我对你的钦佩,是发自内心的。”
凌霄好奇道:“钦佩?我是做了什么,让你生了钦佩之意?”
花无缺扬起下巴,示意让她看再远一点的方向。那里伫立有几棵苍天大树,棵棵挺拔,笔直而立。明着一看,这些树被大风刮得四下舞动,像极了山上天然的屏障。仔细一看,却能发现其中一棵乃是人为。
穿透树叶之后,点点日光洒在一个男人身着的水蓝色短衫上。
他坐着树杆,晃荡着脚丫,眼帘里清晰地映入场中注视他的人。他的左手手掌张开,一只麻雀立在其上啄着他手心的食物。他的右手手掌上躺着一只鸽子,鸽子被一箭射穿腹,血迹已干枯。
他看到视线里那个白衣公子收到了纸条,便伸出指腹给麻雀搔痒。麻雀细细地叫着,不一会儿,另一只麻雀就飞冲了过来,踏在女子手腕上,一步一步走过去,拿小脑袋去碰另一只。
凌霄看着手上安然的麻雀道:“那人可是通百鸟?”
花无缺道:“鱼和鸟,大概是天敌罢?”他说完,自己先笑了。
凌霄动容道:“你从不究其原因,却哪都去,是自信移花宫天下无人能撼动,还是区区苗疆比不过川中?”
花无缺负手淡道:“若不关我事,我不管,可既有我挂念之人,我为何不管?”
“哦?”凌霄笑道:“这回答真是妙,我怕是无福气,一生遇不着像你们这样互相扶持的人。”
花无缺默然半晌,忽然道:“天时地利人和,总是很重要的。”
想起恶人谷发生的事,花无缺感慨万分。曾经的他,压根不敢想,也压根没去想过。然当一切展现在自己眼前,他难道不是经过九折三回才找到自己的心意?没有勇气踩过坎坷,便永无法触及心中渴望。
他在想,等这边事了,那人会不会与他回去面对。
场中人数愈来愈多,众所皆知,朝礼会有酉阳天下闻名的摆手舞和鼓舞,又因苗疆祭祀神秘无比,吸引前来的除了官场人,还是江湖中人。
迎面走来的,发间束了个青冠,一身深灰色的外袍,白色的里衣点缀。此人拥有不错的容貌,如今正值青年,神采奕奕,只是眉宇间多了副不易察觉的阴郁。
花无缺多看了他一眼。
一队人马过去,大家还没整理好思绪,忽听一阵敲钟声,纷纷抬头,只见场中有人站立,抱住撞钟的木头狠狠地撞击。首先是一声。去年也参加过的人们这时脱口道:“宣抚司要来了!
果不其然,一个男人被众人簇拥着,从入口靠近。他黑色的衣摆带到了地上,掀起了一道褶皱。他勾起嘴角,那双琥珀色流转的双眸左顾右盼,颠倒众生。他昂首挺胸,步伐轻盈,腰间一把配剑,上绘暗紫色腾蛇图饰呼之欲出,让人直道此等名剑配主人真是风华之物,折煞世人。
宣抚司的落座,象征朝礼的开始。于是场中击钟又起,这回是二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昙花一现
祭台中间出现了一个铜箱,蘢纹雕刻,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小孔,其身大概猫儿般大小,九名衣着大红的侍女分站两侧,垂手而立。
花无缺远远观望,能觉察到一股寒气从那箱子里冒出来。这时候虽然周遭人们并无表现,但对习武之人来说,是极其地敏感。
再来看祭台上,其中一名捧起了铜箱,置在胸前。司礼接过一旁侍女的递送,点燃了一支香,插在箱顶。烟雾袅袅,缠绕在台上几人周遭,远远看去倒非常像是海中蜃楼。
场中再没有一开始的嘈杂声,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眼前的场景。各自伺候在一边的侍女也在找准时机给来客倒茶,动作干练,毫无拖沓。
那抱着铜箱的侍女从地上站到了祭祀台上,司礼也退场,来到宣抚司跟前小声说着什么,只见他点头,又拜了一拜。
侍女回过身,右手执起一个铜铃,大力地一摇。铃声清脆,幽幽袭来,使得众人引颈张望。可这边还没看完,那边其余八人已围着祭祀台一边缓步走一边挥身上的白色绫带,嘴里是声声吟唱——
“祈求苍天,泼洒雨露,北方玄神,佑我大明——!”
“祈求苍天,泼洒雨露,北方玄神,佑我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