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官爷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李虎被拉进来一同找小孩儿之后也很是忙活了一阵,现如今也跑得有些脱力了,碰见老管家这模样的也不拐弯儿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
“府上可是收留了一个五岁大的男孩儿?”
官家一拍脑袋,甚是爽快地回答道:
“可不是么,壮小子,嗓门儿特别大,这一整日叫下来都不带喝水的,走走走,可算找来了。”
管家痛快领路,明珠见此心里的不安再次消散一大半,既然人家这般敞亮地承认了想来该是没甚坏心思,至少目前而言王小湖是安全的,如此脚上的酸痛感也减轻了些。
明珠赶到之时王小湖仍旧在那儿干嚎,因着时间长了嗓子都哑了,可他仍旧是不管不顾地嚎着,旁边有丫头捧上茶水来却是一口不肯喝的,只冲着窗户外头吼,扒拉着窗棂死活不肯松手,明珠瞧着这画面登时便红了眼眶,也顾不得礼数了冲上前去便将王小湖抱在了怀里。
“明珠哥?”
王小湖嗓子已经吼哑了,陡然被揽进熟悉的怀抱中时愣了愣,随后一张脸笑开了花,
“竟真的来了,我记着你说过我若走丢了只要扯开嗓子一吼天涯海角你都能听见,竟是真的!”
小孩子跟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似的炫耀,可眼睛里的泪花是骗不了人的,这愣小子今儿个怕是也吓了够呛。
“小湖。”
“啥?”
“回去再收拾你!”
明珠伸爪子在王小湖的屁股上狠狠拧了一把,直将他拧得哇哇叫才松开,他今儿个是真吓着了,前脚刚将王名川送进考场后脚便弄丢了王小湖,等到王名川考完出来他该如何同人亲大哥交代,如何同自己交代?这几月的相处下来他早将王家人试做了亲人,真真是将这些个小子丫头当成了亲生弟妹疼爱的,缺了谁都觉着不安生,只瞧着他们好好在身边长大成人才放心。
王小湖苦着一张脸,可他也知晓自个儿今天闯了大祸不敢分辨,只得挂在明珠身上由他抱着回家。
可是明珠低估了这小子的重量,也高估了自个儿如今剩余的体力。
抱着王小湖猛地一起身,腿上已经没知觉了眼前又是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身后倒去,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王小湖,然而极是狗血的那预料之中倒地的疼痛没有传来,不知哪处伸了双手扶住了他。
然后往旁边一丢。
明珠:……
☆、第十五章 逢故人身世成疑
院试只连着考两日,明儿个王名川便能出来了明珠必须得去接的,更兼今儿个在城中耽搁晚了回去不太方便,是以明珠同王家的几个小的便留在了李大娘家。大娘家有三间屋子可以住人,李虎去衙门那边守夜了晚上回不来,正好替明珠几个腾出了地儿。
夜间两个小姑娘同李大娘一屋睡了,大娘因着只生了李虎一个小子遂极稀罕女儿家,如今有了王家的这么两个宝贝闺女可高兴坏了,从晚饭开始便要一直看着不眨眼,夜间还拿了米尺同两人量尺寸要扯布做衣裳,吓得明珠连连拒绝,可到底挡不住老人家的心意最终还是应承下来,只想着往后多给李大娘家送些山货,等到自个儿出息了莫要忘记人家恩惠罢。
大河同李大爷挤了,王小湖因着白日里吓得够呛遂同明珠住了一屋,只此时的他不是被哄着压惊什么的,而是拿了两只小爪子比着剪刀手抵住墙壁悔过。
“就这般站着,手要是敢拿下来我就再罚你多抄一遍弟子规。”
明珠恶狠狠地冲王小湖吼,小孩儿也是个明白的,知道自个儿不占理只老老实实认罚不敢回嘴,手举麻了便可怜兮兮地扭头望明珠,后者低头给他补今儿个破掉的裤子半个眼神儿也不回。
“明珠哥,我知道错了。”
王小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手指头抵在墙上沾了一层白白的墙灰,他嗓子还有点疼,不想说话,可是他手举麻了。
小孩儿抽噎着耸了耸肩,想到要抄弟子规又不敢把手拿下来,只得继续可怜哇哇地带了鼻音道:
“明珠哥,我以后再不敢一个人跑出去了。”
明珠仍旧不搭理他,王小湖抽噎得更厉害,又不敢偷懒将手放下,只仍旧伸了那短短的白嫩嫩的手指头抵在墙上哭得断断续续道:
“呜,呜呜,我以后,呃,会听话,呜呜呜,呃,不淘气,呜呜呜,会乖……”
小孩儿好一通忏悔,他那嗓子本就哑了此时又哭得这般凄惨明珠心里便是有再多的气也消了,只是他怕就这般轻易放过了这小子不长记性,外头的人什么样没有?真要出了事儿他哭都来不及,只得一边强忍着一边给小湖补裤子,原本已经熟练起来的手今夜不知为何却是连连失误,直在指尖上扎了好几下才将裤子补好。
“我要帮着带大妹和二妹,呜呜呜,还要喂猪,喂鸭子,再不揪大黑的毛了,呜呜呜,我要听话,会很乖……”
大黑是他们家那十三只小鸡里头长得最为神气的一只公鸡,因着傲气过了头小湖总爱揪他尾巴上的毛,怎么说都说不听,难为他这时候也还记着这档子事儿。
等王小湖站够了时辰明珠也便准他回床上休息,小孩儿哭肿了一双眼睛手也举得酸麻难忍,他不敢同明珠呛声,只得肩膀一抽一抽地继续哭,瞧这模样明珠丝毫不怀疑他的嗓子能哑上好几天。
“先喝口热水,这几天记得少说话,你嗓子伤了可再经不得糟践。”
王小湖接过明珠递来的茶杯老老实实喝一口,又喝一口,最后将一大杯水全喝光了才怯生生地拿眼睛偷偷瞄明珠的反应,确定明珠不生气了才又缠到他身上求安慰,今天他可没少受惊吓,现如今虽然找着家里人了可那份心惊胆战却还是记着的。
到底是个五岁大的孩子明珠罚过了该哄还是得哄,遂打水同他擦了脸洗了脚,最后熄灯裹进被窝里头一边拍着王小湖的背哄着一边拿白天的事情说教。
“你二哥要看顾两个妹妹自然顾不过来别的,这白日里你瞧着二哥忙不仅不帮还要偷溜出去添乱,怎就这般不懂事呢。”
“家里头你排行老三,大哥二哥忙不过来了合该你去照顾两个妹妹,你说说,若是因为你跑了二哥慌乱之中又将妹妹弄丢了该如何是好。”
王小湖这才想起这茬来,到底是个称职的哥哥事关亲妹妹安危他连连赌咒发誓以后再不胡闹,定会保护好两个妹妹当起做哥哥的责任,明珠瞧他这模样也知这小子是记在了心里,遂不再同他说教,只问起那时怎会进入魏府。
“我瞧着那卖糖人儿的跑远了便去追,后来找不着回去的路便一直瞎晃悠喊叫,喊着喊着……那些人便过来了。”
“我记着你说过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记得可清楚了,然后他们说要帮我找明珠哥我都没跟着走。”
小孩儿神气活现地挺了挺脊梁,明珠笑着拧了拧他脸颊上的嫩肉接着道:
“后来怎么就跑魏府去了呢?”
王小湖听着这个却是难得的噤声了,明珠借着窗户纸上透进来的月光瞧了瞧他的脸,稚气张扬的脸上难得的有些心虚难堪。
“抱我走的是个小姑娘家我没好意思反抗。”
明珠:……
他能说,三岁看老,五岁的王小湖就能有这般觉悟想来以后成人了应当……很招女孩子喜欢?
明珠满头黑线,如何也想象不出来现如今这个调皮捣蛋的混小子将来会被一帮子女孩子追着跑,许是场景太可怕,明珠强迫自己将脑中的想法甩出去,又在脑子里胡乱想了一阵,一直到王小湖发出细细的鼾声隐隐夹着几句梦呓才清醒过来。
“明珠哥,我……听话……没吃他们的……听话,没喝水……”
明珠听着只觉好笑,可泪珠子却是没来由地往下掉,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他寻不着别的途径解决只得一边轻轻拍打着小湖的背一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他们现如今的日子太苦,手里没有余钱连病都生不起,只得提心吊胆地养着这些个孩子,即便没有天灾人祸可光是头疼脑热的也够他们受了,更何况这群孩子还被那些个歹毒的人惦记上了,一日一日高强度警醒下来,明珠那根紧绷的弦已经不知道被摧残得强韧了多少。
穿越前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生在农村长在城里,大学毕业后便开始做普通上班族,相比同龄的男人而言他唯一的长处怕也只剩下会做饭了,性格能力绝称不上好,就这么个路人甲的角色被毫无准备地丢到异世挑上如此沉重的担子,说不怨恨是假,可对着这么些个好孩子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只得一日日为他们筹谋,稍有差错便胆战心惊。
他不是圣人,只是这些孩子太好,让人不得不当一回圣人。
明珠合眼,在意识即将沉没之际隐隐觉着那魏府里头的人有些奇怪,贸然将小湖带走奇怪,任凭小湖这般喊叫着奇怪,就连最后那个伸手扶了他却又忙不迭丢到一边的人也奇怪。
罢了,所幸这家孩子仍旧活蹦乱跳的,那些个怪人便让他继续怪下去罢,总归往后不会再接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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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名川是在夕阳将下之时出来的,明珠已经早早的在那儿等着了,两人隔得老远便看见了彼此,绕着这一地低飞的蜻蜓,相视一笑。
“可是累坏了罢,我同方大哥已说好了,要了牛车在城门口等着呢,你坐着车回去好生洗洗去去乏,今儿个可得好好睡上一觉养养精神。”
明珠半个字不曾提院试,无论结果好坏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现如今调理好王名川的身体是正经。
“明珠。”
“怎了?”
王名川没说话,只拉了他的手往城门外头走,那里有他们的弟妹,有家人,还有回家的路,而在他身边随他一同往前走着的是要与他相伴一生的妻,无论以前现在还是将来,他们一家人总会相互扶持过活,再没有比这个更值得珍惜的了。
“躲开!”
两人正携手往回走之时身后响起一声怒喝,王名川下意识地将明珠拉到身前往旁边一躲,正好同一个怒气冲冲往同方向走的人错开。
王名川冷眼瞧着那人的背影,若是方才他伸手不及时那人怕是要同明珠撞上了。明珠瞧着王名川脸色不好连忙拉了他的手晃了晃,后者对他温和一笑未再追究,毕竟现如今他们还没那底气去要人家赔礼道歉,他们两人都不是意气用事的,什么地位该干什么样的事分得清清楚楚,真要说争一口气,等来日飞黄腾达了便再多的气也能争回来。
“对不住,是我夫君的不是。”
身后传来一声怯懦声响,明珠同王名川回头一看,没成想却是昨日遇见的那个陌生少年。
“你是昨日那个……”
显然那少年也认出了明珠,这都第二次见面了也算是有缘,在少年的主动下三人互通了姓名,原来这少年姓杨名文华,同明珠一般也是男妻,只是出身要好些,是一富商家的庶子,刚才冲过去那人却是当地世家大族谢家木字辈的嫡系谢柳,也是杨文华的丈夫,今次想来也是考场上未发挥好便气性大了控制不住,似他这番模样的人不少,明珠在等王名川出来时已经见过许多遂并不在意,那杨文华却是过意不去非得再三赔礼才罢。
“你我二人相识也算有缘,来日文华定会上门拜访,今儿个之事还望见谅,我得快些去追他迟了怕是得再生事端。”
说完便同两人拱手告别,明珠同王明川也没真相信杨文华会去登门拜访,不过是客套一阵告别之后仍旧各走各路再无瓜葛罢了。
这边两人相携往城门外走去,而那边魏府之中却是生了些不寻常之事。
华服男子将手中的一张薄纸反复读了,确认没有遗漏之后才问面前之人道:
“那薛明珠当真是我们要寻之人?”
“如今却是还拿不准,身世虽说对不上,可年岁姓名却是正合适,不过是多查这么一个也不费事儿,总归还是留意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