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启羽也道:“王爷说得不错。若实在募不齐人打先头,咱们再想其它法子。”
花聘笑道:“王爷方才把局势说得分明,我思量一番,也觉得王爷的计策最为有效。眼下咱们刚打了胜仗,士气正盛,若是趁现在攻袭,必能一举拿下倭寇据点。我那几个兄弟自小在海边长大,采珠本事更是得自家传,触发水雷不在话下。王爷若不嫌弃我那几个兄弟一身匪气出
身草莽,我便把他们请来,为王爷剿倭大军打先头!”
王惟朝连忙道:“分明是豪气干云,怎能是匪气。花兄弟愿引荐几位兄弟来,我求之不得,如何敢嫌弃!”
花聘笑道:“那就好。我这就去请那几个兄弟。”他说着,当即便要出发。
王惟朝道:“不急在这一时,花兄弟一路劳顿,先请安顿下来,明天去请那几位兄弟也不迟。”
凌启羽已叫了曹管家过来,吩咐他安顿下花聘,有什么缺的只管去库房拿,若缺银子,便任花聘往帐房去支。
花聘只盯着桌上铺展着的那张羊皮图纸出神,王惟朝吩咐完,他这才抬起眼,略拱了拱手,随着曹管家下去了。
看着他走远了,王惟朝这才道:“这回要多谢你了。若不是有你在,他恐怕也不会来这府上为抗倭效力。”
凌启羽淡淡道:“你这话里有话?”
王惟朝笑道:“怎么会。”
凌启羽也笑了一笑:“这等事其实你该让锦袖去做,他为了你,什么都肯。我却不同。”
王惟朝道:“有何不同?”
凌启羽眯起眼道:“我只结交自己感兴趣之人。我看花聘比你强。他光明磊落,你却虚伪的很。”
王惟朝笑道:“那你呢?”
凌启羽道:“我跟你是一路人,或者更见不得人一些。”
王惟朝道:“别这么说。你在我心里,一直都——”
凌启羽打断他:“在别人心里是什么样有什么意思,感觉是自己的事。”
王惟朝笑道:“不尽然。花聘对你有意思,连我都瞧得出来,他自己却未必意识的到。”
凌启羽冷笑道:“所以你让我去接近他。”
王惟朝微微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凌启羽道:“你这种不择手段的态度真让人反感。”
王惟朝道:“你知道我最重视的人永远只有你,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话。”
凌启羽冷笑道:“我不知道你最重视的唯一有几个,我倒是知道最重视你、把你当作天的那个人已经被你冷落很久了。”
王惟朝知道他说的是锦袖,自己确实很久不往他房里去了,却也并没什么理由。连日来只忙军务,其他的哪里顾得上。
他回过神来时,凌启羽早已走了。王惟朝端着茶,轻轻撇去浮沫。幽碧的水面仿佛漾着锦袖的愁容。他想起有一回他深夜方归,锦袖的房里依然亮着灯,竟一直在等着他。
他这便生出一份疚意,不知这段时间里他会不会每夜都挑灯等着自己。
管家回来禀报把花聘安置在东厢,房内器具都换了新的,给他添了几套新衣,又送去几匹棉布丝绸,从账房支了二百两银子给他。
王惟朝心不在焉地听着,拨着茶沫道:“他怎么说?”
曹管家似是有些为难,犹豫道:“他十分感激,让我替他谢谢王爷。”
王惟朝笑着把茶放下,起身道:“他若真这么说,那他就不是花聘了。徐先生跟我说实话罢,他是不是没什么反应?”
曹管家擦了擦滚到腮边的汗,尴尬道:“什么都瞒不过王爷。他确实什么都没说,好像没把咱们王府看在眼里。”
王惟朝笑道:“他从前是山寨头领,绸缎金银来的极容易,何况他是个仗义疏财的汉子,多少钱财从他手里散给别人,又怎么会把这点小恩小惠看在眼里。”
曹管家点头道:“王爷说得是。”
王惟朝道:“虽说他不在乎这些,但咱们不能怠慢了他。晚上叫厨房准备桌好菜,我要请他饮宴。”
曹管家这便要下去吩咐厨房,王惟朝又叫住他。
“这几日你可见过锦袖?他最近如何?”
曹管家沉吟道:“林公子不太出门,我也不太见他。只是听小厮们说,这些日子送去的饭菜他不曾吃多少就送出来了,大约是不适应这边的饮食罢。”
王惟朝略微蹙眉,片刻道:“他是徽州人罢,你叫厨房另做几道徽州菜送到锦袖房里,跟他说晚上我去看他。”
曹管家应声下去,王惟朝回头看着桌上的海疆图,抬起手指揉了揉额头,又走近桌案,细细研究了起来。
☆、大胜
当天晚上王惟朝请了花聘来,又叫上凌启羽陪席,三人饮宴直至深夜,宾主尽欢,皆醉得痛快。
王惟朝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他记得昨晚饮宴之事,只是依稀觉得有什么事被他抛诸脑后了。罗宝进卧房来伺候他洗漱,王惟朝擦过脸,问他凌启羽和花聘如何了。
罗宝说:“凌侍卫还没起,花聘喝得少些,一大早就骑马走了,说是要回凤梁寨请几个人来。小的们不敢拦也拦不住,王爷您说……他这一走还回来么?”
王惟朝笑道:“你这么舍不得他,就替我去把他找回来。”
罗宝讪笑道:“王爷取笑小的了。我是觉得王爷千辛万苦把他请来,却又任他来去自由,是不是有点——”
王惟朝瞧着他:“谁跟你说是千辛万苦请来的?”
罗宝心知说错话了,连忙掌嘴道:“没有没有,是小的妄自揣测,瞎猜的。”
王惟朝道:“再让我听见你多嘴就叫人给你把舌头剜了。”
罗宝慌忙称是,不敢再多话。
王惟朝用完早饭,见罗宝在一旁站着,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王惟朝有些好笑:“想说什么?”
罗宝苦着脸道:“小的不敢。”
王惟朝有些不耐烦道:“我是不让你乱嚼舌头,没不让你说话。有什么话就说。”他说着起身,自己拿着条玉带往腰上扎。
罗宝连忙上前帮忙,一边小心翼翼道:“锦……不对,是林公子他……他……”
王惟朝道:“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罗宝道:“林公子他病倒了。”
王惟朝转过头,瞧着罗宝道:“你说什么?”
罗宝束着手,苦着脸道:“王爷昨天晚上说要去看林公子,他便等着王爷直到半夜。您派人送去的饭菜他一直没动。昨夜又冷,他吹了一夜风,不到天明就病了。”
王惟朝想起自己昨天曾说过要去看他,只是昨晚饮宴多喝了几杯,便忘了与他约的事,却没想他这么死心眼,冒着风寒也要等。
他揉着太阳穴道:“你先去叫索檀去给他瞧病,我这就去看他。”
罗宝的脸皱成根苦瓜,搓着手道:“索太医去过了……可是……可是……”
王惟朝头疼的厉害,不耐烦道:“你一次把话说完。”
罗宝道:“林公子似乎……似乎不太待见索太医。索太医去给他瞧病,林公子垂着帘子不肯见他,也不让他把脉。索太医好像也生了气,什么也没说,提着药箱就走了。这两位都是十分好脾气的人,却怎么也闹成这样,小的们想劝也不知该如何劝,只好来报给王爷。”
罗宝本以为王惟朝听了会勃然大怒,至少也要头疼一番。罗宝偷看王惟朝脸色,却没想到他竟笑着摇了摇头。
王惟朝笑道:“我知道了。你上外头请个靠得住的大夫来,我去探望锦袖。”
罗宝领命下去,王惟朝这便往锦袖房里去。他这阵子确实冷落了锦袖,却也是因为锦袖知道了王惟朝与索檀的事,闹得王惟朝想起他就头疼。王惟朝不是个能受拘束的人,锦袖外表柔弱,骨子里的占有欲却十分强,强到让人忍不住想要与他疏离。
还没进屋,就听见里头一阵咳嗽。王惟朝进了房,伸手将帐子一掀,锦袖背着身,裹着被子蜷着,声音有气无力。
“我不看病,哪里请来的郎中都不看。”
王惟朝带了笑说:“别人不让瞧,连我也不让么?”
锦袖听见他的声音,后背僵了一僵,慢慢回过头来,一双水杏眼里满是血丝,神情也格外憔悴。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勉强道:“王爷……怎么来了?”
王惟朝道:“昨儿个说要来看你,公事繁忙不得空。今天一早听说你病了,手头多少事都抛下了,先来瞧你。今天我哪里也不去,就陪着你。”
锦袖低声道:“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国事重要,王爷还是去忙罢。我不过是感了风寒,休息片刻就好。”
王惟朝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捂着,好声好语地安抚道:“你这话是赌气了,想来还是生着我气。外头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急这一时片刻,再说我连日来也累得狠了,正好借这一天空闲,你我都好生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