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龙权

分卷阅读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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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火中凝结而成,却清凌凌比冰还要纯净,冻不裂,烧不化,让人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月光慢慢游移,如水荡漾。裹了层月华的灯火,在风里轻轻摇摆,仿佛是那个人飘飘渺渺的神情。

    ☆、花明

    安然打发了两天,朝中无事,葛俊卿难得登门拜访,却是从后门偷偷摸摸地进来的。他带着几个人,贼溜溜地抬着顶青皮小轿,悄无声息地停在王府后院。

    葛俊卿一路直闯进书房,扑通一声跪在王惟朝书案前:“表哥,表哥好歹帮小弟一把!”

    王惟朝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手扯他站起来:“不是前两天刚给了你银子么……我说你跪我做什么,起来说话。”

    葛俊卿一张脸皱得不行,扶着桌案站起来时还偻佝着身子,像是伤着了什么地方,姿势别别扭扭的,稍一动就龇牙咧嘴。

    王惟朝扯过张椅子给他:“怎么回事,看你这样是伤着屁股还是腿了,能坐吗?”

    葛俊卿苦着脸小心翼翼地挨了椅子边坐下,背不敢贴着椅背,略略向前倾着。那形容怎一个凄惨了得。

    “说来丢人,昨儿个背上挨了二十鞭子,老爷子年纪大了劲儿还不小。抽得那叫一个狠……嘶——”

    他一提起来,顿觉的背上疼得更加厉害,倒抽了口凉气,嘴角几乎裂到耳根。

    王惟朝头有些疼,忒没同情心地随口说:“要教训早该动手了,怎么昨天才想起来。”

    葛俊卿那张脸扭曲的不成人形:“表哥你莫消遣我了,昨天我快被我爹抽筋扒皮了,若不是有耽误不得的事,我也不会强撑着出来一趟受罪。”

    王惟朝笑道:“可是为了你那位美人?”

    葛俊卿作讶然道:“表哥果然神人,竟不用小弟说就已猜着了。”

    王惟朝道:“得了,直接说怎么回事。”

    葛俊卿讪讪道:“前几日将锦袖接出来后,小弟自然不敢带他回府,而是在外头找了间房安置下他。没想还没过几日就被我爹得了消息。昨儿个我一回去就被人捆了,送到老爹跟前,结结实实挨了二十鞭。”

    王惟朝扬眉:“所以?”

    葛俊卿谄笑:“我爹昨天放了狠话,我若不把锦袖送走,他便连锦袖一并打了。小弟昨晚一夜辗转反侧,也没什么好主意,唯一想起能救小弟一急的便是表哥。就算看在那一千两银子不能白打水漂的份上,表哥也得帮小弟一帮,暂时收留锦袖在宣王府上过几天,等风头过了再说。”

    王惟朝默然地瞧着他,葛俊卿笑的极难看,像是被人硬生生掴了一巴掌似的,光瞧着就让人觉得抽着筋的疼。

    王惟朝无可奈何地笑道:“你把心尖儿上的人放在我这里,心里不添堵么。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素来不讲究客套,若是瞧上了眼便占了,这么着你也不心疼?”

    葛俊卿表情沉痛且百转千回,想了又想,几次三番都欲言又止。

    王惟朝扬了扬手,转身出门:“你还是把人带回去罢,留在我这儿怕是最不妥帖的法子。”

    葛俊卿一把捉住他的袖子,眼看着心疼的冷汗直冒,咬牙切齿一字千金地说:“索性也没什么人能托付,小弟便豁出去指望表哥一回了。”

    既然不放心还偏要送过来,这牛角尖到底是怎么钻的。

    王惟朝无语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人呢。”

    葛俊卿表情像是被人硬生生从心尖上挖下块肉似的疼,愁眉苦脸地说:“人在后院等着,我去把他带来。”

    王惟朝道:“不用了,你背上有伤,我去迎罢。”

    青皮小轿停在后院,王惟朝到了近前,回头瞟葛俊卿一眼。

    葛俊卿手拄在嘴边,不情不愿地清咳了一声:“锦袖,出来罢,王爷亲自来迎你了。”

    轿帘面如湖水般动了动,一只手怯生生地探了出来,指尖微挑,春葱一般。

    拨开轿帘,一个少年低了头,从轿中迈了出来。

    他一双水杏眼盈盈地望了王惟朝一望,垂眸跪下,一口又甜又脆的京片子,声如黄莺出谷。

    “锦袖拜见宣王千岁。”

    王惟朝笑笑,一手搀了他的腕子,将人扶起来。

    “起来罢,这礼行大了。”

    葛俊卿额角上青筋跳了几跳,抿了抿嘴,忍不住过去握了锦袖的手。

    “从今儿起你便住在宣王府上,事事都要听王爷千岁的吩咐,不得使性子让王爷为难,可记好了?”

    锦袖乖巧地含着笑,点一点头。

    葛俊卿又絮絮地说了些有的没的,锦袖性子和顺,睁着一双干干净净的眼望着他,听得耐心。倒是王府上来来回回经过的佣人瞧了,忍不住掩着嘴偷笑。

    葛俊卿也自觉着自己这依依不舍的作态实在难看,终于松了手,后退两步嘱咐道:“你便把宣王当成主子服侍,不得忤逆。我……我过些日子自会来接你,你且安心在宣王府上暂住吧。”

    王惟朝靠在刚打朵儿的梨树下笑吟吟地瞧着,等他嘱咐完最后一句才道:“索性一次将几个月的话说完了,别回去想起来再挂心。”

    葛俊卿苦笑:“都嘱咐完了,没什么可说的了。锦袖就托付给表哥了,我过些时日再来。”

    他说完又看了锦袖一眼,转身钻进轿子。王惟朝瞧着那顶小轿绕过影壁远去了,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锦袖身上。

    王惟朝将锦袖安置在东侧院,偶尔过去瞧他,总见他待在房里,透着窗子望着外面。

    那模样像极了只金丝雀,分明没人关着他,他却像是被锁在链子上,只是睁着晶亮的眸子望着外头。

    那天王惟朝起的早,散步散到东园。早晨雾大,一片迷雾当中,隐隐地瞧见个着红衣的的身影,担着水袖进进退退,一双手撩着,竟有几分妖娆。

    大雾里瞧不清他的步伐,却竟让人觉得,那是在云中飘浮似的轻盈,竟像是个化了人形的妖精。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默默念着唱词,只在这时候,眼中才有了不同于往日的神采。

    王惟朝抚掌道:“好身段,好跷功,却为何不唱不声来?”

    锦袖这才注意到站在院门口的王惟朝,神情像是个做了坏事被人抓住的孩子,掂起水袖垂首道:“……见过王爷。”

    王惟朝一笑道:“见着我不用这么拘束。该怎样就怎样就是。你刚才练的是哪一出戏,可否唱与我听听?”

    锦袖一双柳叶眉蹙到了一起,扑通一声跪下道:“锦袖知错了,求王爷原谅。”

    王惟朝苦笑:“这又是怎么了,说跪就跪,我怎么不知道你哪儿错了。”

    锦袖断断续续道:“还在国丧期间……锦袖就披红挂绿……练这些……”

    王惟朝垂眼瞧着他诚惶诚恐的小模样,噗哧一声笑了。

    “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想唱就唱出来,正好我也听听。太后她在天有灵,爱听就听,不爱听也不必管她。你刚才练的那出戏叫什么?”

    锦袖一张脸白得透明,嘴唇有些哆嗦,想必还是让王惟朝给吓的。

    “是……还魂记。”

    王惟朝在池塘边挑了个舒服姿势坐了,淡淡道:“为我唱一段可好?”

    锦袖有些犹豫,王惟朝只是带着浅笑,垂眼掸去了落在衣袖上的梨花,一副颇有耐心的悠闲模样。

    锦袖望着他,渐渐抿出一丝笑,有些犹豫地撩起水袖,低低地吟唱。

    径曲梦回人杳,闺深佩冷魂销。

    似雾蒙花,如云漏月,一点幽情动早——

    那声音起初如游丝般的轻,渐渐地,润进了音韵,便忘了我。

    ……

    心喜转心焦,喜的明妆俨雅,仙佩飘飖。

    则怕呵,把俺年深色浅,当了个金屋藏娇。

    虚芳,寄春容教谁泪落,做真真无人唤叫……

    王惟朝静静地听,手指轻轻地敲着湿润的青石,为他点着拍子。

    浓雾渐渐散去,而那一片殷红却像是刻入眼般的翩然。

    耳边余韵袅袅,挥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