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龙权

分卷阅读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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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边的亲兵怒睁的眼血红,拼命杀出的血路也被渐渐涌来的鞑子断绝了。

    城门缓缓阖上,连着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一起关在了沉重的城门之后。

    刘锲是个文官,握着把刀,拼了命竟也砍翻了几个鞑子兵,却是气力不济,乱战之中身上连中了几刀。严屏的兵马早已在关城门之前退回了城中。刘锲目眦尽裂地望向城楼嘶吼:“严贼,你今日此行,害多少百姓身陷水火!你这小人必不得善——唔!”

    最后一刀劈开了他的后背,他踉跄几步倒下,临终前尚怒目圆睁,看向城楼方向。

    王惟朝远远见刘锲倒下,奋力劈开身前几个鞑子兵,那聚拢上来的鞑子却如潮水一般,斩杀不绝。

    他咬得牙根生疼,眼看着刘锲的尸首被淹没在尸山当中,不断地有人倒下,满眼都是敌军,自己的兄弟却越来越少。

    他回头看了一眼凌啸,他身边尚有亲兵护着。王惟朝深吸了口气,默念了声保重。

    有骑兵提着长矛呼啸而来,王惟朝看准时机一跃而起,骑上了那匹马。他一手揽过缰绳,不待那人反应,另一手发力,生生扭断了那人的脖颈。

    他弃了尸首拨马回头,提着长枪横扫突刺,直冲向敌营中军!

    一路上他所过之处,敌兵像是被一道利刃劈开,纷纷向两边逃散。

    凌啸拼杀中,抬眼望见王惟朝孤身杀进敌军之中,所到之处无人可挡。他深吸了口气,用早已嘶哑的声音嘶喊:“都撑住!他未及弱冠尚有如此心性,你我怎能就此服输!”

    众人齐声应和,声如怒涛,其势如山。

    王惟朝直冲向敌军大将,四周的鞑子卫队慌了神,一层层挡在乌力吉前。

    他用长枪狠狠扫过,翻枪一挑,枪尖儿捅穿了杀在最前的将领的喉咙,血雾四溅。王惟朝大喝一声,将那人尸首挑着,狠狠抖出去。那尸身洒着鲜血砸向人群。众人见将军死的如此可怖,骇得握刀剑得手都软了,立时有不少人逃散了去。

    耳边有风声作响,王惟朝闻声避了,一只箭擦着他耳畔飞过。

    这一箭提醒了鞑子兵,纷纷抽箭射向他。王惟朝伏在马上,听着身边风声凌厉,操着马左躲右闪,直杀到乌力吉身边。

    鞑子兵再欲护卫已来不及,王惟朝一把将乌力吉拖上马,捏着他喉咙嘶吼:“放下武器!”

    鞑子兵中有懂得汉语的,犹豫片刻,扔下了手中的刀剑。

    王惟朝将手紧一紧,乌力吉一声惨叫,扯着嗓子用蒙语嚷了两嗓子。

    更多鞑子兵扔了手中刀剑,金属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一波连着一波,直传到远处,就像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潮。

    凌啸望向远处,只见在敌营阵前,那个身影已浑身浴血,连他跨下的白马,也已被染得血红。

    遍地伏尸血壑,风中黄沙漫卷,青丝飞扬,衣袍猎猎。

    凌啸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他知道,那个少年将来成就的功业,必然更胜今日百倍。

    王惟朝以乌力吉为质,逼退了鞑子。被困多日的宣府,终于解了围。

    这一回,是不折不扣的虎口脱险,却不算死里逃生。因为严屏早在战前,已将圣旨读得明白。

    “罪臣凌啸、刘锲等人,屈节媾和,辱我大旭颜面,带回京城发落。”

    宣府的百姓都因击退鞑子而喜气洋洋,家家户户都挂红灯笼、放鞭炮,还有人上街舞狮、踩高跷。

    然而就在那天深夜,为百姓平息这一场战事的几人,却坐着囚车,被悄悄押回京城。

    车声辘辘,辗着满地喜庆的红鞭炮,渐行渐远。

    城门在囚车后缓缓合上,空留满城寂静。

    王惟朝四岁就跟随凌啸去了边疆,十年后再回朝堂,却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与他的皇兄重逢。

    高坐在龙椅上的人,便是他的长兄王惟燎,当今的靖远帝。

    大殿里回荡着他的声音,不响,却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镇朔将军凌啸镇守不利,交由刑部定罪;监军严屏、先帝五皇子王惟朝退敌有功,晋严屏为工部尚书,封王惟朝为宣王,准其自选封地。”

    他是大旭王朝的君主,没有人的声音敢压过他。

    王惟朝看着那把原本应该属于他的椅子,安静地跪下,毫无感情地扬声道:“臣,谢主隆恩。”

    靖远帝没杀乌力吉,而是十分有幽默感地照着之前鞑靼给送来的那份议和书的条款,照样拟了一份诏书,派人给鞑子送去。

    其大意是你们的王在我们这里受到很好的招待,不过既然要供养规格这么高的人,吃穿用度的档次自然也不能太低,不如你们送些钱和草原特产来供你们大王使用,既省了我们的钱,顺便也能慰藉一下你们大王的思乡之情。

    严屏在宣府顺利完成了任务,得到了靖远帝的赏识,捞了个工部尚书的肥差,心满意足地走马上任去了。

    而作为人质的凌启羽终于被放了出来。然而在结束软禁之后,他首先听到的,就是父亲被收押刑部等待定罪的消息

    他凌氏满门忠义,为国镇守边疆多年,却落得这般凋零下场。他不服。

    他去求与他家世交的国子监祭酒赵渊,赵大人称病不出,连早先看好的女婿也不认了。他又去求刑部尚书,郑尚书颇为惋惜地挥了挥手,叹了句可惜了这孩子,叫人将他赶了出去。

    他已经走投无路,只剩一个人可以去求。

    那个人不是王惟朝,是严屏。

    凌启羽明白,宣府被困告急却得不到朝廷援兵的原因。皇帝宁肯舍弃那一城百姓做陪葬,也要设法将先帝留下的嫡子王惟朝和保护他的凌氏一门除掉。宣府一役中王惟朝和凌啸两人都活了下来,实在让靖远帝咽不下这口气。他虽然碍着仁君的名声没法下手杀王惟朝,要杀凌啸却是轻而易举。

    在这个关口上,王惟朝再出面为凌啸说话,只是火上浇油。

    凌启羽只能去找严屏。

    严屏并不意外凌启羽来求他,他端着杯茶撇了撇沫,慢慢呷一口。半晌抬眼看着凌启羽,笑得很慈祥。

    凌启羽已跪了半个时辰。

    严屏叹了口气,起身扶他起来:“贤侄这又是何苦?令尊的罪名,最终还是由刑部定。贤侄有空在老夫这里耗着,还不如趁早去找刑部尚书说情。”

    凌启羽低着头,垂下的发丝掩去了表情,轻声道:“眼下除了伯父,谁都不肯拉我凌家一把,伯父竟也如此狠心么?”

    严屏眉梢微跳,抬眼看凌启羽。这少年生的一双上撩眼,瞧人的时候总带着几分风情,又长着张尖削脸庞,论标致自然是百里挑一,比女子还要精致,却是刻薄无福的相貌。

    严屏瞧着他有些出神,凌启羽一笑:“伯父若肯救家父于水火之中,启羽便是肝脑涂地,也会倾尽一生报答伯父。”

    严屏慢慢地摩挲着他的下巴,拇指慢慢滑过他的嘴唇,声音有些沙哑。

    “你用什么法子报答?”

    凌启羽含笑望着他:“自然是能讨伯父喜欢的法子。”

    严屏看着他的眼里,像是猛然间烧起把火。

    他纵声大笑,连连说了几声好,忽然一把将凌启羽拦腰抱起,走进了内房。

    一连几日,天都阴的厉害。王惟朝站在窗边,问身边的小厮罗宝:“你看何时下雨?”

    罗宝往外张望片刻,回过头来陪着笑说:“连着好几天都是这天色,说阴不阴说晴不晴的,奴才也说不准,兴许今天就能下了。”

    京城中的人果然不一样,连小厮说话都这么圆滑,打了一圈太极跟没说没什么差别。

    王惟倚着窗子,仍然淡淡道:“那你说,要是下,该下些什么。”

    罗宝一怔,随即失笑:“王爷拿小的开玩笑,这时节要下自然是下雨。眼下天是渐凉了,离下雪也还早着呢,除非是有奇冤,那窦娥六月飞雪,多少年也只有一回。”

    王惟朝半天没作声,闭着眼靠在窗棂上,神情疲惫。

    罗宝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可是累了,小的伺候您回卧房休息片刻?”

    王惟朝没说话,拨开他往门口走去。

    罗宝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直跟到大门口。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侍卫刀枪剑戟地将大门挡的密不透风。

    王惟朝手无寸铁,这两天给他的茶饭里都掺了软筋散,他眼下无异于废人。

    罗宝站在他身后,小声道:“王爷,回去罢。”

    忽然凌空一道闪电劈下来,将阴沉的天空生生撕裂,雷鸣隆隆压下,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连着几道闪划过,一时间映得人脸格外狰狞。连小厮惴惴的神情,也变得分外奸猾。更不必说挡在门口的那些夜叉伥鬼。

    大雨滂沱而降,王惟朝任凭雨浇在身上,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清醒一些。

    他什么都做不了,更可悲的是,他什么都不能做!

    一切祸端因他而起,与他有所牵连的人,只会死的更快。

    他只能忍受,忍受比等死还难熬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