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莲子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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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中)

    楚青岫听得一愣,许是喝了酒神智有些模糊的缘故,第一个反应最直接地低下头去,林重楼感觉到手中的楚青岫的手腕有一些微的颤抖。

    林重楼也没将手撒开便坐了下来,他看了看那桌上的酒,再看看楚青岫,“师兄,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是很为难的,不要憋在心里,告诉我可好?”

    从他们这一次相遇开始他就发现了,除了第一天楚青岫带着伤向他走来时还是很正常,像是以前那样有些依赖着自己,看到自己会松一口气。那是因为生死关头的摈弃杂念,一旦楚青岫恢复过来了,对自己的态度便改观了,从冷漠疏离到现在竟然移情别恋……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而且有可能是楚青岫也不太想让自己知道的!

    再抬眼,楚青岫已经恢复了镇定,他轻轻挣脱了林重楼对自己手上的束缚,摇了摇头道:“师弟你说什么?我怎么会有事情瞒着你?”

    “我以前也以为你不会有事情瞒着我的,可是现在看来,师兄,你想要瞒我却也是很轻易的事情。”

    楚青岫并非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讽刺之意,却还是淡淡笑着,好像受到这样嘲笑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样,他道:“师弟,三年过去了,你真的是长大了,作为一方武林霸主,你很合适。”

    林重楼看着他:“别转移话题!”

    楚青岫眼前只有一个杯子,还是自己用过的,他倒了一杯酒递给林重楼,“我没有想转移话题,我只是想,咱们能不能不说了,只喝酒呢?”

    林重楼接过那酒,一口饮尽,目光锁在楚青岫脸上,像是想要企图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痕迹一样。

    可是,完全没有找到。

    就这样,楚青岫倒一杯,林重楼喝一杯,双方都没有说话,直到这一壶酒都喝完了。

    “好了,”林重楼制止了楚青岫去拿新的酒的动作,“我不想喝了。”

    楚青岫收了手坐着,淡淡笑了,“那就不喝了。”

    林重楼道:“师兄,和我说会儿话吧。”

    楚青岫说:“好,你要说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楚青岫低着头,“没有。”

    “那你说你喜欢月姬是假的吧?”

    楚青岫浑身一震,他悄悄向林重楼那边看去,只看到林重楼的眼中流露出十分的脆弱,立刻又低下头去,轻轻的,像是怕踩碎什么东西一样地轻声说:“对不起……”

    林重楼定定的看着他,久久不语,倏忽笑了,“你竟然真的喜欢她,呵——我竟然真的比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

    “重楼……”

    “师兄,”林重楼在一片暗沉的暮色中起身,第一次用那样包含着悲伤的语气对楚青岫道,“我和你之间五年的情谊,竟然比不过你和她见了那几面?”

    楚青岫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也站起身来,他叫住林重楼,“师弟,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弟了——林家主。”

    林重楼听得浑身一震,楚青岫接着说:“我喜欢月姬,可是,可是我不会娶她的。”

    “因为她不喜欢你,你是在暗暗爱慕,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我想要得到的你的心却这样被别人不屑一顾。

    “还有,我也许会娶琳琅。”

    “因为她的执着?”

    “是。”

    “那很好,我祝福你,楚盟主。”

    次日便是楚青岫的继任仪式,上官昊已经云游的事情楚青岫当众宣布了,言画罗亲自捧着那象征武林盟主身份的斜阳剑上来,楚青岫褪去剑鞘,在前来道贺的宾客面前展示完一整套的斜阳剑法,以证明他可以驾驭这把剑。

    接着林重楼也上了台来,和楚青岫歃血为盟,表示江南林家和武林盟的盟约不变,双方分治南北武林,不得擅自干涉对方管辖内的事务,武林令和林家令地位尊等,无论是由哪一方发布出去的,对方都必须遵从指令,否则等同违约。

    继位仪式后便是大宴宾客,那架势颇有武林盟主大婚摆流水宴的架势,楚青岫和林重楼同为武林之主自然免不了一个桌一个桌的敬酒说客套话,一直陪到最后两人就算是酒仙的酒量也该醉了更何况他们俩还不是酒仙。

    阿碧和跟着张丹上武林盟来凑热闹的傅二一人搀着一个,将他们扶到轩阁里歇息去了,又端来早就准备好了的醒酒汤一人喂了一碗,各自将他们在那房间的床榻上安置好便退了出去。

    林重楼醒来的时候楚青岫已经醒了,却靠着那床榻上的凉枕不说话,那双好看极了的眼眸仰望着房顶,不知再想些什么。

    林重楼起身去解手,回来后又觉得渴了,楚青岫此时已经在喝水了只是那桌上竟然只有一个杯子,他晃了晃那水壶——竟然没水了?

    楚青岫看他的表情似乎猜出了什么,将口中的水咽下,他将剩下的半杯水递给林重楼,“许是太忙了他们才忘了加水换茶具的事情,这里还有些水,你若是实在渴得厉害……呃,你若嫌弃就……”

    “不嫌弃。”林重楼一手接了,仰头一口饮尽,将茶杯放在桌上,他举起包扎着纱布的左手——那是歃血盟誓的时候留下的痕迹。“都有盟约在,既然有盟约就是一家人,是兄弟,不过是一杯水,有什么可嫌弃的。”

    他的豁达让楚青岫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坐回床榻上去,盯着地面看。林重楼也不说话,只是他看向窗外,眸光不知是落在哪一片地方。

    “重楼,”楚青岫突然唤他。

    “怎么了?”

    楚青岫有些迟疑地道:“你成亲很多年了……”

    “才三年而已。”林重楼打断他的话,转过头来看着他,有些固执地说,“三年一点都不长。”

    “嗯,”楚青岫并未与他争辩这个,接着说,“这三年,你过得怎么样?”

    林重楼凝视着面前的人儿,他突然不知该流露出什么表情才好,可嘴角那一点笑意怎么都按捺不住,他只得轻声笑着说:“你是想问我和我夫人过得怎么样么?呵呵——如果我告诉你我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生不如死,这样,你会不会很开心?”

    楚青岫惊愕了一下,抬起头,嗫嚅道:“重楼。”他微微蹙眉,叹息,“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林重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尽量让自己平静地和楚青岫说,“等你的接任仪式过后我就会走的,大概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机会北上了。”

    “咳咳,我去打壶水过来吧,还是有点渴。”他站起身,抄起桌上的茶壶往外走,听到楚青岫有些喑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对不起……重楼,对不起……”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师兄。”林重楼缓缓道,“男欢女爱尚要情投意合才能完美,我们是男子,就应该更洒脱一些,怎么着也不能比十五元宵人约黄昏后的姑娘家还要扭捏吧?”

    说完,他一步跨出了门槛,只是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人正疾步朝他而来。

    “家主!”阿碧险些和他撞了个满怀。

    “你这是做什么?风风火火的?”林重楼低声斥道。

    阿碧张了张口,吐出一句话:“家主,方才信使传信来说——老夫人她、她要不好了!”

    待林重楼赶回林家时,林夫人的病情已到膏肓,大夫都说药石无灵只有朝夕了。

    林重楼风尘仆仆地归来,在母亲的病榻前跪下,握着母亲的手低声说:“娘,我回来了。”

    林夫人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到形容有些憔悴的儿子,颤抖着手去触摸他棱角分明的脸容,笑了笑:“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我一听轻梦说你突然帮盟主了,我的心一下揪起来了,娘真的害怕,你不会再回来了!”

    “怎么会……”林重楼摇了摇头,温声道,“我与娘血脉至亲,怎么会不回来呢。”

    林夫人摩挲着儿子的脸颊,“重楼啊,娘真的你的心思,你和你爹一样,认准了东西就不会动摇的。就像当年整个林家上下都同意了要处死高飞,只有你爹坚持为他说话,后来助他逃跑,差点把你爷爷气死。”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所以,一旦是你爹认准了的事情,就算是骨肉至亲也不会被改变,你——也一样的。”

    身为一个母亲她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三年来,就算林重楼再怎么压抑自己怎么掩饰自己她都看得出来,自己的儿子对那个人的思念不但没有因为娇妻和事件而消逝,反而像是一坛酒,越酿越香。

    她握着林重楼的手,恳求道:“重楼,娘不管你心中有谁都好,可是轻梦是我们林家的媳妇儿这是不能改变的。她生在林家就有一碗饭,死了祖坟里有她一块地、灵堂上有她一个位置。重楼,林家的香火也不能断,娘知道你心里有多难受,可是你要为林家考量考量,这一辈子——你不能无故休妻,还要为林家添儿添孙啊!”

    林重楼点了点头,没有露出什么挣扎的表情,也没有流露痛苦。他很平静地说:“我以后会善待她的,不会辜负娘你的期望的。”

    林夫人这才觉得自己儿子不对劲儿了,看了看他,迟疑地问:“重楼,你怎么了?”

    林重楼微微笑了,“娘,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了,师兄他有喜欢的人了,再过不久应该会成亲的,那个女子是倚月楼的人,别的不说,漂亮钟情是绝对的。所以,以后,我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纠缠了。”

    林夫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这的确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结果,但真的听到林重楼这样说了她又忍不住气愤起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喜欢上别人呢?他……咳咳咳咳!”

    林夫人因为太过激动而咳嗽起来,林重楼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摆了摆手,“真是薄情寡性!重楼你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林重楼忍不住为之失笑,“娘,看你说的,自古男子皆薄情,我和他本来也不过是露水姻缘一场,都是男子,讲什么忠贞?”

    林夫人一把握住儿子的手,冷声道:“本来我还觉得对他不住,没曾想他竟是这样的人,重楼,你也别太伤心了,他若无情你还有什么好眷恋的?”

    林重楼颔首道:“嗯,我以后再也不会眷恋了,我会听娘的话,好好善待妻子,为林家添继香火。”

    三天后,林夫人在林重楼怀中溘然长逝,嘴角带着欣慰的笑。

    大燕律例上规定,父亡子女为其守孝三年,母亡需守孝一年。林重楼穿上那麻衣孝服,跪在母亲的灵堂前,恭恭敬敬地烧香、磕头,跪在他身后的柳轻梦早就哭湿了一条帕子,浑身都快因抽噎太过而昏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