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君子重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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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春闱将近,有幸进入会试的学子们皆是摩拳擦掌,作最後的努力,誓要杏榜题名,力争进入殿试。

    是以京城文人圈中人无不暗暗较著劲,相互交流间火花四溅,就希望在考前便从思想上打到对方。

    而与城中的热闹不同,京城外一处亭子,此时正漫著感伤,连吹著的春风也带著些许萧瑟之意。

    “步昊正,你答应过我的,保护青霄的周全,他还那麽小,绝对绝对不能上战场!”顾易扬抓住步昊正的手臂,神情严肃。

    便是穿著一身胄甲,步昊正仍感受到顾易扬手上少有的用力,不觉笑了:

    “军中哪有不上战场的士兵……小——”

    然未及说完,顾易扬便皱眉打断了他的话:

    “小打小闹也不行!”

    步昊正闻言扬起眉,笑笑,点头答应:

    “行,我给他安排个閒职总行了吧。”

    同时却在心中暗忖:到了战场,可由不得你说不便不。遇到夜袭你怎麽的也得反抗吧?要反抗总得先学如何反抗吧?要学反抗总得参与训练吧?参与训练……有何训练比得上上过战场,挥过刀,浴过血?

    而顾易扬认识步昊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自是知道步昊正不是好说话的人,可现下他却没有办法,只好拧眉郑而重之道:

    “步昊正,一年,,一年後我要你完完整整带他回来。”

    步昊正马上肃然,态度很是端正,回:

    “绝对!一年後我就给你带一个从没上过战场,却立下累累军功,没缺手没缺脚的少都尉回来!”

    顾易扬闻之翻了翻白眼,挥挥手表示步昊正可以走开,他跟他家小孩还有话说。

    步昊正撇撇嘴,但还是走开了。

    此时,他家小孩仍哭得稀里哗啦的,不见停,顾易扬不觉有点哭笑不得。

    事实上他压根儿不稀罕他家小孩得什麽军功获什麽头衔,只是一方面,既然小孩长大了,有自己想法,他便放手,总在羽翼下始终不会长大不是麽;另一方面,则是前阵子两人的争吵,想来青霄是在外面听到了什麽流言导致的,离了京城是非圈,未必不是好事——当然,这也可能说是另一种保护。

    现下见他如此,心里也有点堵,脸上却扬起了笑,伸出手指随意抹了下大颗大颗掉下来的泪珠,语含宠溺道:

    “先生看小青霄哭得伤心,心里也难过,要不……还是别去了。”

    几乎泣不成声的顾青霄马上抬起头,泪水如缺堤般,却快速摇摇头,手紧紧拽住顾易扬的衣袖,抽抽噎噎道:

    “不……我,我要去……唔……”

    见之,顾易扬一怔,笑容也退了,手覆上顾青霄的脸,细细摸著。

    从前只及腰高的孩子,现在已经快赶上自己了,从前总带著稚嫩的脸,现在已经隐隐透著成人的气息了,这眉、这眼、这唇……都将很久很久不会再见到了。

    也是到了此时,顾易扬才真正有了顾青霄要离开自己的感觉。

    最後,他轻声道:

    “好了,别哭了……到了边陲,要听步将军的话,但如果他要你上战场,你绝对绝对不可以去,知道麽?”

    末尾几句,特地加重。

    只是顾青霄也没明确答应,只霍然抱住顾易扬,以仿佛要揉进骨子里似的力度。

    尽管腰间因此微微生痛,但顾易扬却没有反抗,反手抱住他,轻轻拍著。

    顾青霄埋首在他颈项间,默默流著泪,泪水沾湿了皮肤,随著春风拂过,带上寒意。

    久久,才听见顾青霄道:

    “先生……等我回来。”

    带著介於少年与成年人声音的沙哑,又夹杂撒娇的粘腻,随之喷出的热气弥漫耳际,也不知是否错觉,似乎感觉到少年的唇,碰到了他的耳朵。

    顾易扬一怔,接著出乎自己意料的耳朵有点发热,像被烫到似的。

    可小孩的话却很快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令其忍俊不住,轻笑出声,道:

    “无论多久,先生都会等你回来。”

    第三十章 别来无恙

    只是世事难料,谁也未曾想到,这一别,却是一年的十倍。

    十年中,发生了许多事,而最大的,也是引起後面诸多事端的,便是在顾青霄离京後的半年,现任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时年刚过志学。

    新帝登基,欢喜的除了一开始站在其後的势力,还有边陲一直虎视眈眈的外族。

    时举国同悲,万民嚎丧,还沉浸在国君亡故的哀痛之中,蠢蠢欲动的外族终於忍不住动了手,以狼虎之姿,伸出了爪牙。

    当顾易扬听闻边陲开战时,便是总从容不迫的他都几乎惊呆了。

    唯一的安慰便是此後第二天如往常一般,收到顾青霄每隔几天便被送达的家书。

    只是,从边陲到京城,何止千万里,这家书,怕已是大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前的了。

    战时的家书,更是延迟甚多。

    而此後收到的几封家书,更是对战事无所提及,可他已听闻边陲现正狼烟四起,战火不断,正印证了他的想法。

    当然,京城里仍旧如往日般繁华,毕竟边陲的战事,离这些在皇城下生活的百姓和官绅实在太远了。

    而恰越是如此,他们便越是对边陲的战事津津乐道,今天惊叹外族的人多麽彪悍勇猛,担忧本朝士兵久未参战不知战力长存否,明天唾弃外族士兵的残忍无度,哀叹不知多少本朝士兵得马甲裹尸,终不得回故里。

    每天出门回来的顾易扬听得心堵得慌。

    恰在此时,新帝不顾旁人反对,一旨宣了顾易扬进宫面圣。

    这一宣可激起了千层浪。

    不少人这下可惴惴不安了,就怕这当年的皇帝老师会重回朝堂。

    不是有这麽一句话麽,不怕你落井下石,就怕你袖手旁观,遭恨。

    至於那些从前说过他坏话的,此时更恨不得赏自己几个巴掌,眼巴巴算著这代价会不会高到保不住头顶乌纱。

    而顾易扬自然没心情理会这些人的心思,只拧著眉换了身衣裳,跟著宦官进了宫。

    当他走到御花园的亭子不远处时,正看见一身军装的将领越过他,向坐於庭中的跪下,双手呈函,显然,是来送战事急报的。

    顾易扬脚步一顿,同时心下一紧。

    只隐约闻得几个字:

    “……边……步将军……我军死伤……杀敌……”

    过了一会,庭中人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抬手示意将领可以离开,将领领了口谕,便急匆匆快步离开。

    此时,宦官才带著顾易扬走上前。

    庭中人,应该说庭中的少年,一见他,便站了起来,双目怔怔看著他。

    顾易扬却也未曾失礼,马上跪下行大礼,但未等他行完,身穿黄衣的少年已经凑近,伸手要扶。

    顾易扬自然清楚此时多少双眼睛在看,马上不著痕迹避开,把礼行罢,才站起来。

    新帝一怔,马上醒悟,抬手挥退众人。

    “先生……别来无恙。”待众人一走,新帝马上上前,双手握住顾易扬的手,轻声道。

    顾易扬抬眼回视,发觉眼前少年仍旧如当年离京时一般,虽然样貌变了不少,人也变得沉稳,但眼里的亲近和孺慕,却一如当年。

    不觉,扬起了笑。

    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道:

    “你现在身为皇帝,这动作和这话,于情於理,可都不合适。”

    话落,才抽回自己的手,随意率先落座。

    新帝并未为顾易扬的无礼生气,反倒面露惊喜,只为他曾经的老师并未因他身份的改变而改变,笑容不禁加大,回身坐到他对面,亲自给他倒上茶,微微扬起下巴,神情倨傲,语含得意道:

    “我现在可是皇帝,我所做所说,便是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