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妮黛雅的话一脱口，艾琳娜才突然感觉到了那几乎已被遗忘的疲乏与饥饿再次席卷而来。她不自觉地将唇抿成一条薄线，强行忍受着全身的不适。
看到她这样子，奥妮黛雅不禁微微一笑。
“喝口水吧。”
“嗯？”艾琳娜的表情充满了疑惑。
“喝口水吧。”奥妮黛雅重复。
虽然满腹疑惑，但艾琳娜还是听从自己的试炼者，虽然这试炼者经常给她带来难堪与恼怒。
在湖边半蹲而下，艾琳娜手掬一捧清澈的湖水，放在唇边饮啜。清凉入喉，艾琳娜全身微微一颤，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眸。她感到，自己全身的疲乏正在缓缓消退，而力量却渐渐地重新凝聚。
“这湖水……”艾琳娜有些**。
“艾瑞琉丝湖是月神蒂丝的泪水所形成，同样能赐予祝福。”奥妮黛雅一扬秀发，微笑道。
“可我并非属于月族……”
“你拥有我给予的祝福，它能让你同样享受月神的恩泽。”奥妮黛雅柳眉轻挑，“……不必如此追究这些没意义的事，现在先让我看看你的实力。用你最强的武技，全力向我攻击吧。”
艾琳娜的表情立即变得认真了起来，她退后一段距离，双手持剑，剑尖斜下45度，与奥妮黛雅遥遥相对。
她凝聚心神，在一种近乎冥想的空无状态之下，唤起了蔷薇斗气。一蓬瑰红在剑体流溢，衬得那精致的蔷薇雕纹仿佛活过来般娇艳怒放。随即，剑尖一颤，她动了。轻盈的身姿如风拂过，自然而又迅捷。随着风势，她手中的剑变换出百千不同的剑势。
“天翎舞润曲?惊鸾破”
剑在空中舞出一道奇异的轨迹，在风的间隙中穿梭而过，势如风雷，快速绝伦。妖丽的瑰红在剑尖聚成一朵细微的剑花，伴随着剑势急速旋转。瞬间便形成了一道围绕着剑身的瑰红龙卷，带着无比凌厉的声势朝奥妮黛雅击去。
奥妮黛雅缓缓伸出一根细白粉嫩的手指。
“月祈?水镜”
风势骤停。刚才那凌厉的一招宛如幻觉，艾琳娜的剑击在面前一张细薄透明的冰层上，却前进不了分毫，而冰层却是光洁如初。
剑势已去，艾琳娜无奈只好收势回剑，身如落燕般轻盈地退了回去。
“中阶见习骑士的实力，加上蔷薇斗气和天翎舞润曲勉强可以达到高阶的水准。可惜连马马虎虎地算不上。”奥妮黛雅说得毫不客气，她轻轻一甩手，那魔法凝成的冰层瞬间破裂成一地琉璃粉末散乱开来。
“安卡伊斯家族的天翎舞润曲对心、体、技三位一体的要求最高，不要总是一味地追求技能的杀伤力，用你的心去挥剑，而不是手！”
艾琳娜似懂非懂地愣在那里。
奥妮黛雅的唇边泛起笑意。她直接转身走到湖边的一颗柳树的荫影慵懒地坐下，同时随意道：“就在这里，把你会的武技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拆分出来，一遍遍地演练，完成一万次后再叫我。”
“啊？！……”
“啊什么，我是你的试炼者，我说了算。”奥妮黛雅看到对方的脸泛起犹疑，“没天分的人依靠的是辛勤的苦练提升进步，而有天分的人则可以通过领悟来获取更强的力量。你很有天资，但如果你愿意和普通的见习骑士一样在晋升试炼中花个三、四年，然后再在大地骑士的晋级中过个七、八年的话，我也不介意你在试炼中偷懒。”
艾琳娜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坚毅了，她将剑插在地上，然后伸手把原本垂落在肩侧的秀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可爱的马尾，女孩略带稚嫩的脸蛋透出青春的活力。
她轻吁了口气，双手重新握起蔷薇羽剑，开始按照奥妮黛雅所说的，一丝不苟地挥剑练习。
奥妮黛雅靠在树身，悠然适意地看着对方挥汗如雨。蔷薇羽剑的薄刃在阳光下绽出绮丽的光晕，劈开空气的流风吹过女孩的发梢和耳畔，带来清新的香气与草泥的芬芳。
奥妮黛雅看着，突然掩嘴轻轻打了个呵欠，用一种十分随意和理所当然地口吻说道：“你慢慢练，我先休息一会，等完了一万次后再叫醒我。”说完她便合上双目，微微蜷起身子，让满头的银丝垂落在胸前，就这样在树荫下悠然而憩。
正在专心致志艾琳娜一听对方如此不负责任的话，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她气结地转过身子，完全不搭理对方，闷着气使劲练剑。
白莲月湖，蔷薇少女。
湖边舞剑的女孩，柳下休憩的绝色。如果拂过的风能带走一些复杂的情感与纷乱的记忆，这副画卷也是完美。
烈阳缓缓高升，艾琳娜两颊的汗水如雨般划落，细致的鬓发被汗水粘在耳边，她握剑的双腕酸软得几乎麻木，连提剑的动作也要费尽全力。身体上的疲乏虽然可以靠艾瑞琉丝的祝福之湖水消除，但精神的劳累和腹中的饥饿却是越来越盛。但即使这样，她双目的坚决未移动分毫，黑瞳犹自散发出清冷的美丽。
“……九千九百九十八……九千九百九十九……一万！”
铮然一声，剑身大半没入松软的泥土，艾琳娜半跪在地上不住喘息，汗水在她的双眼结成迷离的水雾，她伸手擦去，更多的汗水却是顺着光洁小巧的下巴划落，滴落在脚下的泥土上，溅起芳草的清香。
有些摇晃着站起身来，艾琳娜脚步不稳地走到湖边，又跪坐而下，双手掬起一捧清澈的湖水，冲洗着脸上淋漓的汗水。清凉的湖水沁入皮肤，带来难言的舒爽。仰起皓脸，她伸手解开脑后的马尾，轻轻一甩，又长又密的黑发就像光亮的绸缎般披在肩侧。她就这样跪坐着，让凉爽的湖风从她的发丝间吹过，带走燥热与疲乏。她微微半阖上眼，迎着风，看着湖面的万千莲叶舞动如歌，如画的眉目间竟少了几分童稚。她明媚的俏脸白皙似莲，而那瑰丽娇艳的双唇却是如红宝石般点缀在皓脸之上，微启又如莲瓣。
十四岁的女孩，也是婀娜，也是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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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一阵，再饮啜了几口湖水，艾琳娜已感觉好了许多。于是便站了起来，提起蔷薇羽剑，缓缓朝柳下休憩的奥妮黛雅走去。
待到女孩走近，奥妮黛雅仍犹未觉地紧闭双目，恬静的睡容未变分毫。艾琳娜看到自己累得半死，而对方却在悠哉悠哉地睡着觉，总觉得心里极度不平衡，莫名地怨怼让她气鼓鼓地大步走过去，将剑插在一旁的泥土里，直接蹲在对方面前，就伸手去扯那细长的银发。
垂在胸口的银丝被人肆意玩弄，睡梦中的奥妮黛雅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口中发出无意识地梦呓：“伊莎，别闹……”
艾琳娜的手一僵，她看着对方柔美恬静的睡姿，心中突然涌起更强烈地愤怒——被人比做先祖，她原本应该高兴才对，可她现在居然莫名其妙地感到无比地愤怒，或者那愤怒更贴近于幽怨。
艾琳娜银牙暗咬，倏地伸手一把抓住对方的双肩，一把提了起来。却因用力过度，一下子扯进了自己的怀中。
软玉入怀，艾琳娜不由一愣，双手握着对方纤柔的肩，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幽幽的体香若有若无地充盈在鼻端，沁入肺腑，令人心旌摇曳的同时，几乎又让她有些眩晕。
她不自觉地垂下眼帘，却不慎瞥到了对方的领口下一抹胜雪的肤光，勾魂夺魄。
脑中轰然一片空白，什么哀怨和愤怒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艾琳娜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她慌忙失措地推开对方，自己则连着倒退好几步，坐在草地上，垂首努力调匀呼吸，同时伸手按在胸口，抑制猛烈的心跳。
“呼……”好不容易才平和了呼吸，艾琳娜轻吁了口气，重新抬头看去。心弦再次颤乱。
奥妮黛雅已睁开了双目，双手半撑起身子，静静地望着她。那双明亮的紫眸无喜无悲，纯净得犹如天边的云，未曾染了一丝杂色。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艾琳娜又感到了呼吸的艰难，她不自在地在脸上扯出一个僵硬地笑容：“……你醒了？”
“嗯。”
那双纯净的紫眸依然是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艾琳娜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有些紧张地干笑着。
奥妮黛雅像是什么事也不知道似的坐直了身子，伸手将长发抚到胸前，用细长白腻的手指轻轻地梳理着，同时随意道：“做好了？”
“啊？哦！”艾琳娜无意识地应了一声，但立即想起对方说的是什么，连忙回答道：“一万遍已经练完了。”话一说完，她又立即感到了一阵沮丧与气恼，她总是一次次地在对方的面前处于下风，局面的主动都是被对方掌控。
“是练完了还是练好了？如果只是一遍遍机械式的练习的话，你除了体力的增长外什么也得不到。”
艾琳娜稳了稳心神，认真地道：“我练好了。我挥出的每一剑我都用心去体会过，领会每一招每一式的出招轨迹、最适力道、转向变化。”
“是吗。”奥妮黛雅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然后微侧着脑袋看着对方，“你看起来并不十分累的样子。”
艾琳娜顿时气结，愤愤不平地瞪大了眼睛。
奥妮黛雅抿唇轻笑，弯弯的细眉如柳月般妖娆。
“饿了吗？”
虽然不想在对方的面前服输，但腹中的饥饿确实在疯狂地燃烧。艾琳娜沉默了一会，还是不得不微微应了一声。“嗯。”
奥妮黛雅的笑容立即变得更加地明媚与眩目了，几乎让人挪不开目光。
“那么，就跟早上一样，你回费德伊瓦接任务吧，从今天起一切的需求都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嗯，记得帮我也带一份哦。我在这里等你，早去早回吧。”
刚站起身来准备回村的艾琳娜听到对方的后半句话顿时一个踉跄差点重新摔倒在地，她咬牙切齿地看着对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好一会儿才恶狠狠地道：“……你不是说一切都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吗？！”
“可我是你的试炼者啊，难道你就不懂得尊敬长辈吗？”奥妮黛雅的笑容及其纯善无辜，仿佛在说着一件理所当然地事情。
艾琳娜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狠狠一跺脚，提起蔷薇羽剑疾奔而去。
奥妮黛雅倚树而坐，看着女孩渐行渐远的背影，垂首将皓脸隐没臂间，她的衣角在腿弯处轻轻摇曳，衬得那在风中舞动的长发更加的银亮灼眼，宛如一捧冰霜流焰，璀璨夺目。
☆、第十一章 湖月的旖旎
艾琳娜拖着疲乏饥饿的身躯在索尔兰克山林里勉强猎杀了几头低级魔兽，然后拿着那几块魔核到村里换取了两份午餐，便不作停留地折返回艾瑞琉丝湖。
此时已烈阳高照，春末夏初的阳光也变得灼人。艾琳娜几乎筋疲力尽，在猎杀了魔兽之后，她身上的衣物又多了几道口子，看起来颇为狼狈。只有那双深邃的黑眸还是宛如夜空中的辰星一般熠熠生辉。
当艾琳娜重新返回艾瑞琉丝湖，在湖边的柳下寻得那曼妙的身影，她意外地看到了对方白腻的纤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而那双优雅的紫罗兰里是让人心绪平和的安宁和详和。她仿佛看到了对方与这树、这湖、这风或是整个天地都亲密地融合在一起，自然、和谐、美丽。
她失了神般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当看到对方细巧的手指又缓缓地翻过一页时，她突然发现，对方的这种娴静，她是喜欢的。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了神，轻轻走了过去。将手中的剑插在一边，又拿起那两份午餐放在面前的土地上，同时自己也面对着对方跪坐而下。
奥妮黛雅这时才仿佛察觉到了般抬起头来，她合上手中厚厚的书籍，柔柔一笑：“回来了啊。”
“嗯。”艾琳娜应了一声，径直拿起一份午餐吃了起来，虽然流落至此，但她的动作还是带有皇室的优雅气质，一举一动都几乎是礼仪教科书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