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小丫头你已被册封骑士咯！”奥妮黛雅脚步不停，随口道。
“我今年14岁，去年在失落之塔通过了泥泞咆哮者的初级试炼。受地母神殿的大祭司册封，现在是一名青翎骑士，以大陆通用等级划分是中阶见习骑士。”她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我原以为还要花十年左右的时间才能成握上雕纹有蔷薇的长剑，结果没想到现在就已经是蔷薇骑士团的团长了。”语气中有无法掩去的索然。
此时两人已缓步走到了村落中心的空地上，周围的村民向她们露出友善的微笑，如同天边散下的阳光一般暖。奥妮黛雅可以闻得林中翠鸟的清啼，那曼妙的脆悦带落春末的晨风。她也能感受到身边女孩的悲伤，但她并未给予安慰。因为成长所需要的从来不是安慰，而是冷酷和坚强。
奥妮黛雅默默驻足，然后朝那些村民们回礼。
“在大陆的任何一个角落，你能找到像费德伊瓦村这样，没有力量、没有权势、没有金钱也能获得友好的对待的地方吗？”低沉而又富有魅力的嗓音飘入艾琳娜的耳畔，“在这里的哪一个人不是没有悲惨的遭遇，不是曾在凄零中挣扎求存！但你看他们的脸，充满生气和希冀，不要以为他们是龟缩在这里为了逃避太阳帝国的屠刀，对于信仰和追求，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从未舍弃的！他们可以流血，却不会流任何毫无意义的血。这村庄是他们所向往的唯一圣地，自由和平等。如若受侵犯，这里的每一个人，无论老人还是妇孺，拿起武器后就是强大的战士或法师，他们会为守护心中的净土流尽最后一滴血。”她说着，然后缓缓伸手按在了对方的心口，“那么，你告诉我，你愿为什么而战？”
“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块洁净之地，为了守护这份纯净，即使牺牲所有也在所不惜。人们将这唯一的洁净名为梦想或追求，也正是有了梦想和追求，才有了我们身边那些形形**的人。……现在，艾琳娜?安卡伊斯，对着你身上所流之血，说出你的答案吧！”
艾琳娜怔怔地看着对方按在胸口的手掌，力量之源，心脏，仿佛因为那手的近距离靠近而更加猛烈地跳动，赐予力量、勇气与光辉。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记忆中无法忘却的时刻，老迈的大祭司在圣坛上吟咏大地的奥义，她则跪在底下亲吻泥土，体会大地的恩泽。七千二百朵蔷薇在祭坛的四周怒放，这娇艳的花朵被喻为大地母神最美丽的馈赠，荣耀与光辉。当母皇将蔷薇羽剑轻轻敲击她的肩头的轻甲时，她同样咏唱蔷薇骑士的颂歌，将三朵蔷薇别在胸前以誓言结下神圣的约。
是的，以蔷薇之名，忠贞、勇气和荣誉。艾琳娜就如当时这般俯身亲吻手中的剑，只是这剑已从普通的骑士长剑换成了蔷薇羽剑。略带冰凉的触觉在唇边荡溢，她看着剑身雕纹的蔷薇仿佛更加娇艳地盛开，如同曾经交织在眼帘前绚丽的光影。
“我们是忠于灵魂的骑士！
我们的剑斩断光明与黑暗。
让敌人与秃鹫的鲜血，滋养出更娇艳的蔷薇。
祭祀我们的荣誉！
即使蔷薇凋谢，
我们依然坚定如初，
因为荣耀仍在！
我们是忠于灵魂的骑士！
我们忠贞、勇气、荣誉。
蔷薇会在我们的剑下再度盛开。
荣耀之花，永不凋释！
以蔷薇之名为誓，
为荣耀而战，亦死无悔！”
艾琳娜如同正受教会与女皇册封的骑士一样，右手倒握剑柄，紧紧贴在左胸，阳光在剑身上的蔷薇雕纹流溢出眩目的光晕。她的声音坚定而又响亮，铭刻着骄傲的荣誉。
她紧紧盯着奥妮黛雅兜帽下的阴影，黑宝石一般黑亮的眸子犹如群星闪动着的光色，坚定不移。“蔷薇骑士团的荣耀无法失落！我要让已凋萎的蔷薇重新盛开在塞达斯特大陆！”她将目光转向手中的蔷薇羽剑，“这是我的责任与使命。”
当她握住蔷薇羽剑的这一刻，便不可以再天真，不可以再幼稚，不可以再是14岁的女孩。她必将像个成人一样，背负其所该背负的沉重，不可退缩。
奥妮黛雅看着女孩坚定的眼神，仿佛能看到一个骄傲而坚强的灵魂正在成长。但她却默然未语。没有鼓励，也没有打击，她只是想到了更本质的东西。
得到一些，失去一些，生命就是如此。
☆、第八章 飞鸟和游鱼
两人缓缓在村子内走了一圈，然后在靠近村口的地方碰到了布顿村长。他在村口眺望前方近乎广袤无边的亚里桑平原，细碎轻微的脚步声惊醒了他，转过头来看到是奥妮黛雅和艾琳娜便温和地朝她们笑笑：“村子座落在索尔兰克峡谷的谷口，信风在这里化为冰凉狂暴的利刃。小心不要着凉了。”他将目光转向手持蔷薇羽剑的艾琳娜，“哀嚎平原危险重重，不仅有无数强大的高阶魔兽，更有狂暴的元素风暴，它可以让一支五千人的精锐骑队在无防备下尽数覆灭！……拥有安卡伊斯血统的小姑娘，只身穿越哀嚎平原却仍能生还，不得不赞赏你的勇气与幸运。同时也可以想象你所遭遇的是多么巨大的危机，小姑娘，你手中的剑说明了你曾经高贵的身份，但在这里你只是一名普通村民，这村子会庇佑你，但并不会赋予你任何力量和解救自身的勇气。如果你的灵魂被枷锁所桎梏，能帮助你斩断悲伤、痛苦、仇恨的枷锁的还是只有你自己的灵魂。小姑娘，告诉我你想要做的。”布顿村长的眼神睿智而又锐利，他已看出了很多，所以问得也一针见血。
艾琳娜沉默了一会，然后道：“我现在太弱小了，我需要变强……再重组蔷薇骑士团，接着，战争。”
“战争……”布顿村长低喃一声。
“战争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太阳帝国的版图已经延伸到了亚伯米特兰斯流域，无数像我们一样的人被驱逐、屠戮。太阳教会正妄图改变整个大陆的信仰，这将会是一个黑暗的年代，战火在整个大陆燃烧，唯有战争才能阻止战争。”
“以战止战，这听起来很疯狂，但却是最理智的做法。可你为什么而战，艾琳娜小姑娘？”
“无关大义，也不是仇恨的报复，更不是什么拯救大陆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艾琳娜如辰星般闪亮的黑眸毫不避让地盯着对方，“只是为了纯粹的荣耀，我要让整个大陆都看到蔷薇的盛开，如同他们抬头所见的群星！……公正、谦和、牺牲、正直……这是我们以蔷薇之名所立的誓，每个蔷薇骑士的品质，其中必定也包括了……自由和平等！”艾琳娜的黑眸炯炯有神。
布顿村长笑了，“你想拉拢我们？……可惜让你失望了，费德伊瓦的村民不会参与任何战争。”
“那如果外敌侵犯呢？！”艾琳娜此时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倾力相抗！”
“不敌如何？”
布顿村长默然。
“费德伊瓦庇佑被驱逐者，但谁又来庇佑费德伊瓦？”艾琳娜的语气无比地认真，“北方诸国已逐渐覆灭，太阳教会的那群祭司是不会容许大陆有任何异教徒存在，他们可以将供奉的太阳神典当垃圾一般修改个几百次，只为了找一个合适的征战理由！之前是因为他们与诸国频繁的战争而无法顾及到这里，但当北方的战事稳定下来后，他们必定要向这里下手！太阳帝国的统治者眼中容不下任何污点，纵然这村子地势险隘，但大军来犯之时，以费德伊瓦仅仅数百的村民何能相抗！即使村民各个都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战争却不是个人的力量能决定的，纪律、配合、训练、阵型……”艾琳娜的语气慢慢柔和了下来，“费德伊瓦同样需要力量的庇佑，我艾琳娜?安卡伊斯，以手中之剑与身负之血脉的名义起誓，必当竭尽所能、永远守护费德伊瓦！”她一双漂亮的黑眸紧紧盯着沉默的布顿村长。而黑斗篷下的奥妮黛雅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
布顿村长默思良久才开口：“你说的也很对，但……”他缓缓摇了摇头。艾琳娜的眼中立刻出现了无法掩饰的失望，她尽力将这失望压下，不在脸上表现出来，同时依旧诚恳地道：“不管如何，艾琳娜?安卡伊斯所立下的约永远有效！”
布顿村长微笑着摇了摇头，“你现在太弱，当你强大起来的时候，再用你的力量和勇气来获得村民的尊重和跟随吧。”
“村长……”艾琳娜惊喜地叫了起来，当她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前方的平原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三人转过目光，却见一头全身都挂满了零碎的伤痕、高大的黑狼正惨嚎着胡乱朝他们疾奔而来。四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紧紧追在其后，其中一人的脸上有一道狭长的伤疤，正是格林。
四人看到站在村口的布顿村长等人，不由大叫了起来：“噢，小心！”
布顿村长顿时有些气恼地朝他们大喊：“格林、查特、凯里克、巴尼尔，你们这四个笨蛋在干什么，居然连一只火狼都搞不定！”
虽然隔着较远，但奥妮黛雅和艾琳娜还是清晰地看到那四个强健男子的脑袋同时一缩，格林首先嚷嚷了起来：“噢，村长先生您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巴尼尔这个笨蛋，我们说好了只抓捕一只火狼，而他居然去袭击了一队火狼群，我们好不容易干掉近50只火狼，却还是让几只火狼给逃走了……”
旁边的巴尼尔眼角一阵罗嗦，差点就蹦了起来，他愤怒地大吼：“格林你这个混蛋，要不是你说好久没尝过火狼肉的味道了，要死要活地拉上我们，又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查特和凯里克则是在一旁嘿嘿直笑。“火狼肉啊……火狼肉……”凯里克喃喃自语，他看着眼前那只因受惊了而乱奔的火狼，仿佛看到一大块香喷喷的烤肉在面前的餐桌上活蹦乱跳，这让他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往前面的‘烤肉’追去。
在死亡威胁下的火狼发挥了强大的潜力，它的速度竟一时让后面的四人难以追上，而且在这短短的几刻，它已经奔至布顿村长等人面前二十丈左右。
“呜吼！”看到眼前那三人挡路，火狼立即狂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颗炽热的火球猛袭而去，只想将眼前的阻碍彻底清除。
“这四个肌肉永远多脑浆的家伙……”布顿村长无奈地叹了一声，抬手正要结印施法时，旁边的艾琳娜突然冷哼一声，持剑疾跃而出，娇小的身子如蝶舞般掠过，随手抖出一朵剑花，轻易地绞碎了眼前那看起来甚有威势的火球。随即侧身滑步，轻灵优美地与那高大的火狼交错而过，同时闪着寒光的剑刃已抚过对方的脖颈。
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一剑封喉！艾琳娜漂亮的大眼睛顿时睁大，充满了惊诧，她分明看到剑刃所过之处，竟然连一根狼毛也没割断！
“怎么回事，我的剑？……”没时间容她多想，被激怒的火狼已经咆哮着向她扑来。
艾琳娜眼光一凝，手腕转过，手上的蔷薇羽剑泛起一蓬朦胧的瑰红。
“天翎舞润曲?逆风乱”
十七道瑰红的气刃随着凌厉的剑势席卷而来，每一道气刃都是由斗气所催发的风斩，美丽而又危险。可怜的火狼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切割成了一堆彻底的死肉。
艾琳娜微微喘息着，俏脸泛起细密的汗珠和妖艳的红晕，她收回斗气，抽身退回。
后面的四人终于赶了过来，“真可惜，不能吃了……”他们看着地上那零碎的肉块，叹息道。“不过还好草原上还有一堆我们砍翻的火狼，我们快去搬吧，不然被其他野兽叼走了可就不好！”
布顿村长看着那四个如一堵墙般的雄健背影疾奔而去，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转过头来看向奥妮黛雅和艾琳娜，他的脸上恢复了笑容，“或许今天我们能吃到可口的火狼肉了，我得先叫大家准备一下。嗯，希望你们能在这里感到愉快，奥妮黛雅小姐和艾琳娜小姑娘，到时候再见。”说完，他便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空落落的村口此时只剩下奥妮黛雅与艾琳娜两人，艾琳娜终于不再掩饰，气鼓鼓地盯着奥妮黛雅，“你对我的剑做了什么？为什么它的剑刃不再锋利？”
“封印而已。”奥妮黛雅淡淡地回答。
“解开封印！”
“不解。”
“你……”艾琳娜发现自己的镇定与冷静在对方面前完全无用，她总是不受控制地表现出原有的情绪，这让她有一种总是落下风的不甘与气恼。
“习惯依仗武器的锋利，这对你以后的成长没有任何好处。”奥妮黛雅的话让艾琳娜微微冷静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会，然后道：
“我知道你不会帮我复国，而我也仅仅想以自己的力量夺回荣耀。但是，为了不亵渎我手中的蔷薇羽剑，请助我变强吧！”她的目光沉静而又坚决，“我艾琳娜?安卡伊斯，恳请您成为我的试炼者！”
“试炼者……”虽然看不清兜帽下的阴影，但艾琳娜可以感觉到对方在笑，“你确定要我作为你的试炼者吗？一般一个骑士进阶时是由他最亲密和尊敬的长辈接引，做为试炼者，有权夺走受试者的荣誉和生命，如果无法令他满意的话。……你确定要我做为你的试炼者？”
“是的。”艾琳娜半跪而下，俯身亲吻手中的剑，她秀丽的黑发在风中狂乱地舞动，14岁的女孩在此刻竟英姿飒爽。“您是先贤，艾琳娜?安卡伊斯请求您给予指引与试炼。”
“……好吧，我接受你的请求，希望你不要后悔……不要以为你是伊莎的后人我就会手下留情。”奥妮黛雅淡淡一笑，看着女孩异常坚毅的面容，透过那双独一无二的黑眸，她仿佛看到了遥远时空中的另一双相同的眼睛。
伊莎，你给我带来了一个有趣的小家伙……
夜晚，全村的村民都聚在村中心的空地上，围着中央的大篝火随地而坐。白天格林四人将那群火狼一只不剩地驮回来，一共五十三只成年火狼，结果晚上全村都能吃上火狼肉了。
村民们大多都是接近中年，妇女和老人较少，毕竟能从太阳帝国的屠戮下逃生并能安全穿过哀嚎平原的必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够做到。一身黑斗篷的奥妮黛雅和明显未成年的艾琳娜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当大大小小的烤肉架子飘荡出动人的香气时，格林等四人将烤肉一块块地切分下去，确保了每个村民都吃上了烤狼肉后，他们便迫不及待地一人抗起一头完整的烤狼，疯狂地撕啃。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男人们边啃着烤狼肉，边喝着村里自制的麦酒，高声阔谈。麦酒很烈，显然不适合女士饮用，不过未数不多的女士们自然也有自酿的晨露酒，甘醇清逸。
当一位女子友好地向奥妮黛雅递过一杯晨露酒时，却被她婉言谢绝了，她不顾周围人惊讶地注视，径直拿起面前的麦酒喝了一口，毫不在意那辛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