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见公孙策不答话,也不说什么,只是抱拳,说:“束竹,保重。”
说罢,便头也不回,骑马走了。
公孙策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道不是自己要走而庞统来送自己的吗?这,这怎么反过来了?!
既然想不通就不想了,公孙策可没包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求知精神。他摇了摇头,转身也走了。
身后,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却依稀感到了些凉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一年后,京城。
公孙策走在汴京繁华的大街上,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大声吆喝的小贩,小厮空青亦步亦趋地跟在公孙策的身边护着,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家的公子就被磕着碰着了。
公孙策却不知自家家丁的顾虑,反而兴致勃勃的左顾右盼,一览这京师的风采。
“我说公子,您说这包大人是为什么您进京啊?”
“之前不是都和你说了吗,今年皇上二十寿辰,朝廷开恩科,故此让我进京赶考。”
“可是这包大人不是一向知道公子您不愿为官,这回却实在过分,知道您不会拒绝他的所有请求,便逼您参加恩科。”
“不愿为官吗?”公孙策自嘲的想。其实,包拯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不愿为官,若是可以,自己比任何人都想当官。大丈夫生儿在世,谁不想才华得到施展,谁不想名留青史,只是自己……包拯他并不是要逼自己,而是想要让自己得偿所愿。
“……公子?公子您怎么了!”空青见公孙策忽然停下,望着某一处发呆良久,怎么叫也不理,一时慌了神。
公孙策缓过神来,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空青想,自从一个月前公子收到包大人的信后,就心神不宁的,别是出什么事才好。
这一年,说长不长,公孙策才做了数把扇子,换下了冬装,时间便过去了。说短也不短,包拯在这一年内却干了一件震惊全国的事,后世有人以此时写话本,便叫做:狸猫换太子。
包拯一年前在庐州碰到的苦主,正是这故事中的重要人物:先帝时的李妃。这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已经人尽皆知,便不在这里多作说明了。只说这包拯险中求胜,为李妃伸冤,终迎来真相大白,沉冤得雪。赵祯得知自己的母亲另有其人后,大怒,一方面令人囚禁刘太后,肃清朝野;另一方面亲自出宫迎接李妃,封为太后。
至此案后,包拯算是彻底出名了。皇上对他恭敬有加,太后对他感激不尽。包拯不仅官复原职,更是获得皇帝亲赐的尚方宝剑,意在斩妖除魔,杀尽天下贪官,平尽天下冤事。
包拯这下可是真正打入朝廷中心人物圈了,就连庞太师也不敢小觑他,最多只是在上下朝时对他翻几个白眼,或是联合朝臣嘲笑他的肤色。包拯对此当然是不在意的,这些年来自己也算是经历过辛酸荣辱,再困难的时候都面对过,哪会怕这么一点不痛不痒的嘲讽。
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只有远在庐州的公孙策和包大娘。
包大娘还好说,包拯复官后一早就想就把她接到京城小住,但包大娘不愿离开庐州的百姓和青天药芦便拒绝了。她平日里也有街坊领居照顾着,生活的挺滋润的。
只是这公孙策,却令包拯头痛了。公孙策是个官迷,他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但他也知道,公孙策父亲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地不许公孙策步入仕途,公孙策答应了。然而他很清楚公孙策心里是痛苦的,若是为官,便是对不起父亲,是对父亲不孝;若是不为官,便是对不起自己,是对自己不仁。不管怎么选都是错的,包拯索性就推了公孙策一把,写信给公孙策要他进京赴考。他相信以公孙策的才华,蟾宫折桂绝对不是难事。
虽然他一直知道,在这官场中,若有一子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公孙策来京城,本该住在包拯府上,只不过包拯刚被皇上钦定为本次科考的主考官,为了避嫌,公孙策便住在城东云来客栈里。
临近考试,京城里来来去去的都是全国各地来的考生,这云来客栈环境清幽,算是汴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客栈,因此住满了众多像公孙策一样家底丰厚的公子哥们。这么多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一起,难免会产生摩擦,不幸的是,公孙策刚到客栈,就赶上了一场不小的摩擦。
话说这大宋重文轻武,文人地位水涨船高,太平了一段时间,便自恃身份尊贵眼高于顶。对于武人,更是三分势利眼看人低。这云来客栈中住的张知公子,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个代表了。
张知为临安人,家中世世代代以贩茶为生,也算是临安城内数一数二的大户。有道是士农工商,商为最下品,虽然金银满屋,见到有官衔的人总是要卑躬屈膝笑脸相迎。这张老爷子受够了了被人瞧不起的苦,一心想要培养出个官家子弟以壮大家族。自己的小儿子张知会说话后,就为他请来临安最好的教书先生。这张知也从小就知道自己身负入朝为官振兴家族的使命,书念的也很是认真,只是这少爷脾气十分的大。这不,头一回出家门,就惹事了。
事情的起因不算复杂,张知的车马在进京途中遇上了暴雨耽误了几日,未能在预定的时间内到达京城。这客栈掌柜一时糊涂,便把张家早前为其预订的客房给了其他人。这张知好不容易才到了客栈,又见原本属于自己的地盘被别人给抢占了,一时文人脾气和少爷脾气都上来了,硬要拉着那人和掌柜的理论要换房。
寻常人若是遇到这样的事,为了避免麻烦也就答应了,可偏偏这位后来者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可是潘将军远在万州的小舅子吴仪,最重要的是,他是个武人。
其实说他是武人也算是抬举他了,这位小舅子占着自己姐姐姐夫作威作福,每日只好逛秦楼楚馆的,学个武艺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些花拳绣腿也做不好。不过,他到底也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碰上张知这种江南水乡长成的自幼养在书阁的娇贵公子,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当然吴仪也压根没想到要捏死张知,哪知这个弱不禁风的男人就像是嫩豆腐做的,自己一碰就倒。当时他有点惊慌,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姐夫可是个将军呢,别说自己是无意的,就算自己真想弄死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他见张知摔倒在地,也不上前搀扶赔礼道歉,反而十分嚣张的说:“大爷今个儿心情好,没摔死你算你走运。”说罢,想要掉头就走。
那张家的小厮见自家少爷被推倒在地,而罪魁祸首却要大摇大摆地走了,哪里肯依,上前一拦,说是要给个说法。
“说法?”吴仪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说:“我告诉你,爷就是王法!”
也是这吴仪长期呆在万州不懂世故,这汴京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龙脉所在,朝大街上仍一块砖头都有可能砸到几个家里多多少少有点官府背景的爷。这权贵之多,无法估量,但就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就是王法,起码,没人敢明着说。
吴仪这一番话一说出口,四周围观民众不干了,纷纷议论这个爷到底是什么身份,这口气,听着像是比庞太师家的公子还要大。
庞统这回真是无故受到牵连了,他父亲庞太师虽然权倾朝野,但这毕竟是皇城,行事也不敢太过分,况且还有一个八贤王在那里盯着,做人做事也更是小心,对子女的要求也甚是严格,要不怎么说能培养出一个贵妃女儿呢?这庞家的家教一向口碑不错,但出了一个庞统。由于庞统生性豪放,做事喜欢凭着喜好,在京城百姓们眼中,他的作风和庞家相去甚远。其实再过几年,待庞家小女儿庞飞燕长大成人,泼辣之名相当响亮。比起自己的哥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百姓们这才发现,原来庞家的那个贵妃才是最奇怪的那个,这温婉的性子,和庞家一点都不配嘛!
不过庞统桀骜归桀骜,百姓们也都知道庞家大公子虽然为人有些嚣张,但却是个明白人,从不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因此在百姓之中,庞统口碑还算不错。
可眼前的这个吴仪就差多了。量他后台再大,大得过庞太师去?除非他后面的人是……有些自以为聪明的人这么一想,看着吴仪的眼神都变了。
公孙策一进客栈,就见到许多人围成一堆在看热闹,以公孙策的性子本不想管此事,但他忽然听到了庞统的名字。
自从一年前苏州一别,他再也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庞统了,偶尔整理旧物时会看到那块白玉扇坠,发呆了好半天也就过去了。如今在这种场合中,从不相干的人口中听到了自己不愿提及的名字,一时发愣,便停下了脚步。
“公子?”空青见公孙策忽然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面似乎有吵闹声,不知出了什么事才会让公子变得奇怪,便招来一旁的小二问:“小二,那边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这小二此时也是没事,便耐心回答道:“是有两位客人争一间房,不知怎么的其中一位就动手了,另外一位客人的家仆不服气,嚷着要去打官司。”
不是庞统,庞统定不会为这种事大打出手的。公孙策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不知为什么有些遗憾。既然不是他,那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难道是庞统就和你公孙策有什么关系了吗),淡淡地说:“闹事而已,空青,我们走。”
公孙策不想理会这事,麻烦却直接找上了他。
那吴仪被张知的小厮缠的心烦,一肚子的火气没地发,好不容易甩开了小厮,正要逃走呢,前面就出现了两个人,脚下没刹住,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好在空青十分机敏,见眼前有一庞然大物忽的朝自家公子撞来,心里一急,赶忙推了公孙策一把。公孙策打了个踉跄,堪堪躲过了吴仪的这么一撞。
但公孙策正因想到庞统而感慨千万呢,没有丝毫准备就被人这么一推,没撞上吴仪,却撞上了一旁的墙。听那动静,好像撞的还不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公孙策认识张知第一天,额头上的包肿了老大一块,一碰就疼。张知着小厮提着两斤上好的龙井前来道歉,公孙策礼貌接受,回赠了一把湘妃竹扇。
公孙策认识张知第二天,额头上的包稍稍消了一点。张知派人送来几匹上等的临安丝绸,公孙策微笑接受,回赠了一把庐州出产的兔肩紫毫笔。
公孙策认识张知的第三天,额头上的包好了大半。张知亲自来看望,带来了两幅前朝字画,公孙策淡定接受,回赠了一首亲自创作的诗。
公孙策认识张知的第四天,距离科考还有十天,他的额头上的包全好了。张知派人邀公孙策同去游湖。烫金的请帖,上面写着娟秀的小楷,墨迹还没干透。
“公子,您看这……”空青觉得这张公子也太不知趣了,明明知道公子要认真备考,却整天拜访来拜访去的,自己好像也不着急十日后的考试。他不应该叫张知,而该叫不知趣。
公孙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感觉这张知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急切,似乎是……有所企图。但公孙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让张知企图的,又见张知对自己甚是热情,便把这怀疑抛之脑后,决定赴约。
自打来了京城后,公孙策为了避嫌,一直没去拜访包拯。因此,当他在状元湖畔忽然见到包拯时,心里是十分欣喜的。
一年,整整一年了。自从认识包拯后,公孙策从没有与包拯断了联系超过一年,就算是当年包拯进京赶考,他俩也是成天鸿雁传书。包策之间这种无法斩断的情感,说不清也道不明,很是令庞统嫉妒了一番。
状元湖,顾名思义,状元的湖。状元湖原来并不叫状元湖,据传前朝有一个考生进京待考,考试前一天忽闻家中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患急病去世了,心中如晴天一个霹雳。当夜他独自一人来到一个小湖边,对着湖水沉思了许久,一宿未眠。第二天他却好似变了一个人,仿佛一夜间参透了了人世间的悲喜。待数日后官家放榜,他金榜题名,得中金科状元,而这无名小湖,便得名叫状元湖。自此,许多考生便在科考前来这状元湖,以期沾点状元气,榜上有名。
当然公孙策是不相信这些传说的。若是来这状元湖走走拜拜有用的话,那这大宋朝不全都是状元了?考试,靠的还是才智。而这才智,公孙策相信自己绝不输给任何人。就连包拯,他虽在坊间有美名曰“天下第一聪明人”,但这“天下第一才子”还是非自己莫属。
公孙策碰见包拯是偶然,但包拯来这状元湖却不是巧合。科考前民间学子都来这状元湖拜祭考神,而官府也不是无所动的。每逢科举前十天,当年的主考官就要亲自来这湖边设流水宴,免费供考生吃喝,也算是对考生的勉励与祝福。
于是当日的状元湖自然是人山人海,公孙策自从有了在扬州不好的逛庙会经历后,愈发的对这种场合厌恶和害怕。无奈已经答应张知,怎么说也要陪他来这么一趟。到状元湖后,公孙策是见着人少的地方就朝那里躲,这躲着躲着,就来到了状元湖旁的一座庙。
按理说科考将至,状元湖旁的庙宇应当是人潮拥挤,那些个求官心切的考生,甚至连土地庙都拜了三拜。可包策见面的这座庙,却有点尴尬。
原因无他,只因为那是一座月老庙。
公孙策一心只顾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躲,也没注意自己到底来了个什么地方,待到他不那么烦躁了,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公孙策正这么想着,便来人了。或许是老天觉得包策是时候该见个面了,公孙策本来坐在月老像的后面,一般人根本就看不见。可包拯是谁啊?大宋庐州包拯,大宋最最聪明的人,偏偏就不是个一般人。包拯一进月老庙,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不知怎么的就十分欢喜起来。
有猫腻。包拯多年的查案经验告诉他,这座庙里定有不寻常。于是就细细找了起来。
之后的情形就不多说了,包策二人喜相逢互诉离情是自然的,但就在这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者也不是别人,正是拉着公孙策游湖的张知。
“束竹贤弟,原来你在这里!诶,这位是……”
束竹不是公孙策的字,但不知道为何,大家都喜欢这么叫他,渐渐地,公孙策也自号束竹了。
“哦对了,张公子,这位是……”
“包拯?你是包拯!?”
包拯本是背对着门,听到庙外有人叫公孙策,好奇地转过身来,没想到对方一下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欣喜。
公孙策听到张知的话也十分惊愕,以为包拯与张知是旧识,转头去看包拯,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