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条秘密的商贸渠道便是由龙马等人从中反复斡旋,才得以说动萨摩藩与长州结成的同盟之好。结盟之时,桂慎重致信龙马多次确认协谈内容无误方能下笔结盟并且告知龙马有几条绝不退让的约言,定要与萨摩藩商榷到底。
不待商榷的内容大致如下:
开战后,萨摩兵稳住京都要害的同时不能擅自对长州军开火,若长州军大占胜算,萨摩藩要积极向朝廷进言还与公道,倘若败势已定,萨摩藩也万不能趁火打劫,因为长州只是经历战败并不会就此垮掉;
如果其他诸藩定要联合向朝廷谗言怂恿中央挥兵讨伐我长州,长州绝不退缩,自当正面迎战,但是战争结束后,不论成败如何,萨摩藩要向朝廷诉说我长州冤枉。
待冤屈得以洗刷后,彼此共同效力朝廷,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龙马细细整理桂在信中提出的这些条款,本想查缺补漏,却在三五日的考虑中无果,看似简短的几句话却顾及到几乎各个方面的事宜,龙马不禁叹服这个人以天下安危为己任的大气磅礴和软硬皆宜的真知灼见:“有种......就算将这国家未来交给这个男人死了也会安心的感觉呐,呵呵,我们也许正因为如此才聚集在他身边,心甘情愿的跟着他的脚步,一直走到现在......”
坂本先生,请您现在移步到会议厅。
听到侍卫的传唤,坐在转椅上的龙马长舒一口后心绪宁静的看向窗外笑着,不知从何时开始的,让龙马觉得不论何时回过身去,都会有温和亲切的眼光迎上前来,不会再像从前一般要用刀剑来寻求救赎。
“其实,高杉和银时也是被救者吧,”龙马释然的低笑着,跟着传唤他的侍卫的脚步走出房间。
“仅被那一道简单明亮的煦暖之光就轻易穿透过心底的深渊,然后就像小孩子一样,紧抓住不放了呢——呵呵。”
您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吗?侍卫听到龙马的低笑声回身而问。
“不,只是希望商谈会一切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
☆、1865(庆应元年)【第二次征长战役】
龙马去萨摩藩后,为了保证同盟的稳固就很少回长州来,然而幕府果然很快就察觉到长州军备恭顺的计划,便以长州秘密开港进行商贸活动为由强行对长州发动第二次军事征讨。
悠悠二十五年后的回忆至此方回到现实,桂沉浸在往事中旋梦生死,不知如何释怀解脱。
“喂,喂——”银时在耳边忽然一声叫唤。
“——怎么了银时。”
“你真的很会发呆啊,放任这种病不管的话是不是不太好——难道已经是晚期了?”
若不是银时喊桂,桂还不曾注意到他已整整失神了一天之久,不禁苦笑。
在这一天的失神落魄里桂兀自的将银时和高杉还有龙马与自己相识开始的种种从头到尾的想了个遍。
从二十四年前的初遇到中间四个人的兜兜转转至今,一切一切都不曾退却老去,仍然色彩鲜明的存活在他的记忆中,带着历史沧桑的印迹,拼接成一幅幅只属于彼此的稀罕而弥足珍贵的浮世绘。
“银时,饿了。”从过去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倒是感觉腹中空空难忍。
“饿就饿吧,这样能治你发呆的病。”
“不可能。”
“人生贵在尝试嘛。”
“胡说八道。高杉呢?”桂皱皱眉推开银时,想来许久未见到高杉了。
“那混蛋为了准备战争早就到军队里去过日子了,你,真是失神的很呐——”
“我——”银时抬手轻扯起桂脸颊边的刘海,这是他心里失衡时总是下意识习惯的动作。
“你不是也早就料到这场战争避无可避吗,那又是什么,让你悲伤成这样。”
“......”银时这时总会用一种淡然又隐露忧色的眼神静静的注视着桂,自从儿时那次桂被他这种眼神一下制止了狂怒之后就总会心有余悸,毫无办法应对。
“银时我啊......只是回想起我们从前的事了,一件一件都清晰无比,以为如今已愈合的伤口又再次经历了一次灼刺。”桂轻握住银时扯起刘海的手,看向别处。
“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呆了一整天?”
“嗯,就这样沦陷在过去里,只是想想也让我身心俱疲——银时,看来经历过痛苦的人们都被虚无的坚强给迷惑了,我以为变得更坚强了,其实正一步一步的堕入地狱里吧。”
银时不语,就这样的沉默约有几秒钟的时间,银时便就松开了手露出了一个慵懒随性的微笑,让桂也不自觉的跟着扬起嘴角。
“若真是如此又如何,我会在地狱里等你,免费给你做向导怎样?”
“——对,我都忘了你在地狱还有个名字,叫白夜叉。”
终于,对幕府的战争再次开始,但是对桂来说却与历来的战争都不相同。
与银时,高杉和龙马或并肩或背靠着站在战场上的桂无所畏惧,他不需担心背后会冷不防的被冰寒的刀戟刺透,也无需顾虑身边何时会突然窜出凶神恶煞的狱鬼,因他背后的同伴绝不会背叛,他身边的兄弟会斩尽妖魔,而桂,也会为他们披荆斩棘,成为他们即使是在生死战场上也能无所顾忌放手一搏的最大筹码。
于是。
那黄沙飞扬,到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土地上,挥着利剑锋刃开天辟地的勇士在萧然涌起的光影之间填补了时间的空旷,最终独立于尸横遍野中央,绽放着沧桑的绝美之姿。
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了——这是武士之间最沉重又最骄傲的生死誓言。直到此刻,桂才更为深刻的意识到它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1866(庆应2年)长州
幕府以莫须有的罪名第二次出师长州,长州军虽借助萨长同盟颇具实力,藩政府也宣扬伸张长州正义使兵民士气高昂,然初于交锋,幕府军出其不意的向防御最薄弱的大岛口发起突袭,长州形势急转直下,桂前所未有的感到了慌乱。
“慌张的表情不适合你,桂指挥官。”高杉出现站定在桂面前,手中的烟袋徐徐轻烟。
“……”
“是叫我去大岛口了。”
夜降下深沉的黑暗,奔走于长州与萨摩两地确保同盟的龙马不得已向桂提出了召回高杉然后转至大岛口指挥作战的建议。银时沉默的向篝火中加了些枯枝残叶,灼灼的火光萦萦灭灭成了桂紧蹙的眉间无论如何也化解不去的阴霾。
彼此心照不宣,如斯与叫高杉送死无异。
战况堪虞,倘若大岛口失利,幕府军必然长驱直入,长州的颓势将如陷泥淖般再难重见天日,一直以来的倒幕维新都将从这一点走向崩溃,而此时长州诸将领中除了高杉之外还有谁能运筹驻扎在大岛口的奇兵队,发挥“春雨”的最大价值呢,除了高杉之外,还有谁!
“还是我去吧。”银时忽然开口。
“......不行。”
桂的声音未落,高杉便轻嗤的接了下去:“哼,你去了只会添乱。”
“哦,难道你去就能力挽狂澜了?”
“银时,高杉都少说两句——桂。”龙马用手隔开两人,静静地看向桂。
“......”
“……这不是明摆着的,由我去毁坏,非我不可。”
“高杉。”
银时瞥了桂一眼,背过身去:“嘁,我可无话饯行。”
“我死了你不是正好可以仰天大笑了。”
“听见我仰天大笑,你就算在棺材里也会爬出来揍我的吧......如果是你这混蛋,即使是那时候我也会奉陪。”
“......呵。”
银时看了看高杉后停止了向篝火中加木柴,再没留下任何表情,龙马只是默默的听着看着,然后找了借口离去,留下相对无言的高杉与桂。火渐渐熄灭,直到剩下一地灰烬,无风,冷霜,皎月。
“不必多说,我知这是命令。”
“......嗯。”
“桂,不和我一起走吗。”
“——”
夜黑的可怕,仿佛一直积攒下的无尽死寂都在这一刻充溢在了喉间,阻遏了桂的呼吸。
“那这一面可能就是永别了。”
心不知是悸动还是阵痛,桂忽然想离开,只有离开这一条路,因桂面对眼前平静又隐露笑意的高杉一句话也说不出,哪怕一句话。
“别走,留点纪念给我罢……”
“你。”
高杉向前一步用桂从未见过的眼神诉尽了生离,然后抬手用拇指轻拭去了桂狠狠咬住嘴唇而留下的血痕,就在那一瞬间,桂看见他的笑意突然消失不见,重新映入双眸中的是一席从不曾谙熟又无法解读的温柔与坚定。
这算什么表情,他生气了?是苛责亦或是无穷尽的遗憾?还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只不过是想选择死在自己最珍视的伙伴身边罢了,明明是身居此职,看国之为虐,不计其数的生命就在桂的一念之间,为邦之司直许胜不许败,是千万般不忍的下一道死命令,却也当真不许拿出一丝一毫的私心吗?如今什么说辞桂也早已经无法启齿。
高杉,你又在笑了吗。而此时刻的我,露出了怎样难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