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叔,请注意你的言行,现在是法治社会。”
被吵闹声吓得有点懵的二傻子突然汪汪叫了起来,在场只有江河一人听懂了,它在让张二柏走开。
张二柏恶狠狠地甩开张槐的手,又朝地上淬了一口,道:“行,你们有种!”然后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你这孩子,那么冲动做什么,跟那种刺头起个什么劲。”
张爷爷叹了口气,拍了拍江河的肩膀。
刚刚还一身正气浑不怕、强给人出头的江大侠这时候俨然成了小虾米状,鼻头有点酸涩。他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强势不讲理的人,本来就胆子不大的他着实被是张二柏刚才的凶相吓到了。
“张槐没错,凭什么要怪他。”鼻音越来越重,说完之后他居然哭了。
“傻孩子,你也没错,哭什么呢……”
“我……就是忍不住……”
第9章 烦恼
那次之后,张二柏没有再找张槐的麻烦,倒是火急火燎地给让张大明下葬了,因为尸体那个味实在是太难闻了,而且从那天起雨就一直没停过,天气预报说全省大范围的降雨可能会持续到十月中下旬。另有一个原因就是闻燕燕的娘家人一直都在那里不走,他想找闻燕燕要钱都没机会。趁着早上雨还没有形成阵势,张二柏就招呼着人急匆匆把张大明抬上山了。
村里有老人摇头止不住地叹息,张大明的坟墓被水泡过,在风水上已经成了大凶之地,再加上他本就死得冤屈,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冤有头债有主,我大哥被谁害的他自己心里清楚着呢,做了亏心事的人半夜睡觉可得捂紧点。”张二柏完全不在意村里人怎么看他,在张大明下葬后他没少去找王葫芦,堵不到人就把他做好的椅子柜子给搬了个空。
闻燕燕娘家人一走,张二柏就以一家之主自居,威胁闻燕燕把家里所有的钱交给他保管。可怜的闻燕燕一个眼瞎的弱女子还要保护失去父亲就不再开口讲话的儿子,整日以泪洗面,苦不堪言。
张云远去看过闻燕燕几次,建议闻燕燕去市里接受治疗,张宇泽的学习也不能再耽误,张二柏三两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你能保证百分百好吗?治疗费那么贵,钱你出?”去的多了,张二柏就说:“你是不是看上我大嫂了,非亲非故干嘛这么上心?你都老光棍那么多年了,也不害臊。”张云远气得浑身冒烟,却也无计可施。
连天的降雨,十月份的天,气温也降到十摄氏度左右。江河没带多少厚衣服来,靠张槐接济了他一床厚被子才总算不至于半夜冻醒,而且在他感冒期间,张槐每天都用生姜给他煮鸡蛋还熬了鱼腥草汤,他对张槐简直是又爱又恨,捏着鼻子才总算都灌到嘴里。
其实江河觉得上回在他跟前掉眼泪挺羞耻的,每次看到张槐他都会觉得心跳加速耳根还会发烫,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天晴以后张槐开始逐渐忙碌不再频繁跟他碰面,可一天都看不到张槐,他又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没有张槐的督促,江河拖延症复发,白天消极怠工,晚上加班加点,最近刚接了叶萱灵介绍的一个单子,给一篇小说画插图,稿费不高,但是题材他比较喜欢。凌晨三点上床睡觉,一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二傻子又在客厅里拉了屎撒了尿,沙发也被它咬了一个窟窿。他把二傻子骂了一顿赶到院子里,去把鸡放出来时发现那个筐已经快装不下它们了。洗漱完毕,江河一边想着要去哪再弄一个大点的筐,一边打开了院子的大门,赫然发现门口趴着一只又肥又圆的土鸡。
“为什么会有一只鸡?”还老老实实趴在门口不跑也不动,真是奇怪。
鸡叫了两声:“很明显是送你的。”
“啊?”江河愣了一下,“是张槐吗?”
鸡好像有点诧异,盯着江河看了半晌:“咕。”
“真是的,干嘛要对我这么好,前天好像在他跟前提过想吃炸鸡排……”他把鸡提起来,果然看见鸡的两腿上绑了根绳子,以防没人的时候它会逃跑。
大肥鸡小小挣扎了一下,咕咕咕叫个不停:“肯定是喜欢你啦!”
叫声引来了在院子里撒欢的二傻子,二傻子蹦起来抱住江河的腿宣示自己的所有权:“臭鸡,快滚,不许碰他!”
江河把二傻子推到一边,笑吟吟地安抚他:“傻狗,今晚给你加鸡腿~”二傻子完全听不懂,急得都想跳起来一爪子把那只鸡拍死,两脚怪已经很久没抱过自己了。
“炸鸡排怎么做呢?是不是还要去买面粉?”把鸡用筐盖住谨防二傻子咬它,江河开始搜索炸鸡排的做法,“……面包糠是什么鬼,不要不可以吗?这么复杂,还是算了吧。”肚子适时发出一阵饥饿的抗议声,只得放下手机去给自己做点吃的,吃完了继续画画,鸡被丢到一边自娱自乐地唱了一下午的死了都要爱。等到下午四点多,他看到二傻子趴在客厅门口正在咬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它藏起来的骨头。
叹了口气,想了又想,江河去厨房拿了刀,准备今晚炖鸡吃。他不是天生的素食主义者,活了二十多年自己的身体已经成为了很多动物的坟墓,对调过来的话人类变成动物餐桌上的食物也是一样的情形吧。
然而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从来没杀过鸡,小时候也没见他家里人杀过,他爸晕血,他妈不敢,所以每回杀鸡都是找邻居帮忙。鸡虽然是张槐拿来的,但是江河不想等着让他来,他不想事事都依赖张槐。
鸡虽然是吃素长大的,但这只鸡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口口声声说着不怕死,还鼓励江河杀它,但是江河刀子一靠近它脖子就缩了回去。
院墙上的黄鼠狼眨着小眼睛看了许久,最后跳下院墙化成人形,笑道:“不会杀鸡就别杀,不然还会伤到自己。”
“咕咕咕,快杀我,杀了我就有肉吃啦,我的肉香滑Q弹软软绵绵,伴你缠缠绵绵走天涯~”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来吧,我不会躲了,快杀了我吧,让我完成作为鸡的这一生的夙愿,死得其所,再无遗憾。”
“鸡固有一死,早死早超生……”
江河听着它不停叫,脑袋都要炸了,仰天长叹道:“你只是一只鸡而已,真的不要给自己加太多戏啊!”
黄衫道:“反正也只是一只鸡,装作听不懂它的话就是了。”
他这话倒提醒了江河,问道:“我能听懂动物讲话,是因为山神石的原因吗?”黄衫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江河细细想了想,忽然把鸡和刀一同丢了,指着那只鸡道:“它也能听懂我的话!”
“你也不蠢嘛。”黄衫捡起随着他的靠近而毛发怒张的鸡,淡淡笑着说:“山神石乃山神的精气所化,汇集山川日月的灵气,自然有无边的力量,只不过你一个普通凡人不懂怎么使用,所以才只能听懂动物讲话。但是跟你交流的都是最下级的动物,它们没有修为,智商也没有多高,所以一般是听不懂你在讲什么的。”
“而这只鸡,能听懂人话大概也是某种巧合,并没有多少灵力,不然你问问它?”
“喂,小鸡你为什么能听懂我的话?”
“咕咕咕咕咕咕……”
“装傻没用,你面前的可是修行千年的黄鼠狼黄大仙,撒谎的后果只有思路一条哦。”
“恳请法力无边的黄大仙立即马上现在就吃了我,我已经厌倦没完没了的下蛋了!黄大仙吃了我!黄大仙吃了我!”
那大肥鸡就跟突然入了什么邪教似的,一直嚷嚷着让黄衫吃了它,一阵鸡飞狗跳中,黄鼠狼精一直躲到了门口才不至于弄得一身鸡毛。也许是折腾得太欢,大肥鸡突然累了,随便往地上一躺跟发鸡瘟似的腿还抽搐不止。
“能听懂人话算什么好事啊,明明知道你们人类就是在利用我们,让我们不停生蛋生蛋,利用完了就杀了吃肉,简直太无情了。来世我不要做母鸡了,我要当公鸡!”
可怜的鸡,它可能不知道养鸡场的公鸡更加可怜,绝大多数公鸡一生下来就被搅碎然后当做饲料喂给母鸡吃。
“说到底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们你为啥能听懂人话。”
“呵,这是秘密,这是我跟小参精之间的秘密,绝对不能跟第三个生物说。”
小参精,我还小神经呢,而且你已经说出来了好嘛,一猜就能猜到肯定是你把小参精给吃了。
“植物也能修成精?”
“万物皆有灵,并非只有你们人类懂得学习跟思考,在千万年的演化中,植物活得最长久,假如人类灭亡,地球到时候被植物统治也不是不可能的。”
江河点头叹气,也不算是认同了黄衫的话,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大肥鸡伸长了脖子去逗旁边的二傻子,又莫名想到当初和蟒蛇缠在一起的五彩斑斓的大鸟,当初他要是不多事的话也许那块所谓的山神石现在已经到黄衫手里了吧,这个世界还真是奇妙。
黄衫捂着嘴偷笑:“自然界的规则就是食草动物吃植物食肉动物吃动物,人是杂食动物所以什么都吃,吃肉没什么不好的,补钙补脑,所以杀了它吧。”
这只臭黄鼠狼真是太虚伪了,明明是自己想吃肉吧。
江河举头望天,杀生吃肉跟不杀生吃肉根本没什么本质区别,不是说妖怪修行都要保持体型从内到外的轻盈吗,吃了肉还是会有污浊的东西被吸收吧。
别管他在哪里看到的歪门斜理,反正这鸡他是不敢杀了,谁要吃谁动刀,大不了就继续养着。
因为养了这只聒噪的鸡,家里就不得安宁,二傻子视它为眼中钉,它也时常联合起那群半大的小鸡追得二傻子满院子跑,二傻子屁股上的毛都快被它啄秃了。二傻子在家里的地位日渐下降,连狗窝都被鸡占领了,江河还怪它老是把毛弄到沙发上。
家里待不下去,二傻子就常常自己一个跑到外面去玩,它以前也不是没有独自出过门,村里比较闭塞,它也不可能跑多远。
这天的晚饭多蒸了两个鸡蛋,江河没吃完就打算给二傻子吃,房前屋后找了一圈没发现二傻子的影子,跑到二傻子经常玩的地方也不见它。十月份天黑的就比较早了,二傻子又一身黑,要是故意躲起来还真的挺难发现。
但是就二傻子的智商它可能躲起来吗?
“二傻子,二傻子……”连续叫了十几声二傻子的名字,江河觉得自己都变傻了,他当初真的是脑子进水了才给它取了这么个名字,有农忙晚归的村民看笑话一般从他身边经过,他都没好意思问他们有没有见到他家的狗。
他一路沿着山道往山上找去,担心二傻子是玩疯了跑到了山上,出来的急什么也没带,夜色降得很快,没一会儿周围就一片漆黑,露水打湿了鞋子又冷又潮,他的心也逐渐沉到低谷。
“二傻子,你到底跑去哪里了啊?”远处的村子亮起一盏盏灯,汇聚成一条隐约的光带,而田间小道上就只有他孤身一人。
正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稻田边堆起的秸秆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人影。之前张大明下葬时队伍刚好就经过这段路,江河一下有了不好的联想,转身拔腿就跑,天太黑看不清路,下坡时跑太快没注意到脚下的土坑,脚一崴整个人猛地就扑倒在地上。鼻子率先接触到冰冷的草地,他只觉得一股异样的酸涩从鼻根直传到眼底,眼泪一下就涌到眼眶。
“江河?”那个人影也到了跟前,疑惑不已地问:“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人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而是张槐。
江河捂着鼻子说不出话,手底下黏糊糊,嘴巴里也腥甜腥甜的,似乎刚才那一摔把鼻子摔出血了。张槐把他拉起来,又问他:“你没事吧?”江河瓮声瓮气地回了句没事。张槐拉着他走了两步,他差点又哭出来:“脚疼。”
黑夜里人的视线本来就不好,江河又一直捂着鼻子跟嘴,张槐不清楚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搀扶着他慢慢下了山。回到江河的那个房子里,二傻子嗷嗷叫着朝两人扑过来,要是江河听不懂它在说什么的话他绝对要狠狠凶它一顿,可是二傻子浑身的毛都湿漉漉的,四条腿抖动不停:“坏小孩把我丢进河里,呜呜,爬不起来,差点都死了!”
黄衫和熊雄坐在沙发上玩着江河电脑上的游戏,见到他俩回来,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是怎么了?”
江河衣服上都是草,袖子和前襟上还有斑驳的血迹,他一直也没松开手,手指缝里都是血,乍一看还挺可怕的。但其实走了一路那些血都干了,他只是因为太疼了而一直不敢松手。张槐蹙着眉拿开他的手,他反抗了一下没什么用就由他去了。
“不是流鼻血,鼻根裂了一点,现在没有流血了,问题不大。”虽是这样说,可他眼中分明一闪而过一丝心疼,让他坐下自己去倒了热水,用湿毛巾帮他把伤口周围的污血擦拭干净。
“你怎么会跑到山上去?”
二傻子还在不停蹭着他的腿,手被张槐握着清洗,听到问话后江河痴呆一般看着张槐,委屈无比地说:“二傻子不见了,我去山上找它。突然看到你,我以为撞鬼了。”
张槐解释道:“对不起,陈芸家的羊少了一只,我帮她弟去找羊了。”
他不解释还好,话一说完江河就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回去。一般人可能对别人随口介绍的名字转头就忘,除非交集不断,江河记忆力比较好,尤其是他在意的事情会记地尤其深刻,陈芸应该就是上回张云德带女朋友回家时酒席上坐在张槐旁边的那个很漂亮的女孩,自从上次回了村子之后就没再出去,好像要准备在村里开个小超市。
鼻根疼,连带着呼出的气都火辣辣的,心里也堵。
张槐出去倒水,黄衫便一脸深意地对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啊啊,怎么黑了!”熊雄用力拍了两下电脑,吓得江河以为他把电脑玩坏了,连忙接过来看,发现只是没电了,但他也不想让这俩妖怪继续在家里坐着,所以也没告诉他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