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谢无忧

分卷阅读21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诚王是先帝的七弟,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自称姓燕,无忧心里暗自忖度,等到整幅画卷完全展现在眼前的时候,他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为什么昨夜谢娘会入他的梦。

    无忧呆呆地望着那幅画,画中的人与他昨夜梦见的谢娘一模一样,同样的装束,连一颦一笑都如出一辙,无忧已经分不清是画中人栩栩如生还是谢娘的一缕芳魂未散,还藏于这画中。画右上角还提了两行小字,松生空谷,霞映澄塘。

    静若松生空谷,艳若霞映澄塘。

    区区八字,已得谢娘之神韵。

    无忧回想起燕阿蛮看自己的眼神,心神不宁突然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一条凳子,转身之时却发现床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

    燕阿蛮略显疲惫的脸沐浴在浅浅的光线中,“议事议到方才,就过来看看你。”

    无忧不知从哪里生出的怒气,一脚踹向倒在地上的凳子,凳子凌空朝燕阿蛮飞过去,堪堪打在他左胸口,燕阿蛮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要,像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原地,任那凳子来袭。

    随便什么人,只要知道了自己一直一来都是被当作另一个人来对待,别人对你的好,其实是对另一个人的好的时候,如何能保持冷静。

    燕阿蛮挨了一凳子,似乎还很开心,“你生气了?莫愁,你为什么要生气?”

    无忧被问得一呆,纷乱的心思也突然清明起来。

    见无忧呆住,燕阿蛮唤人来点亮了烛火,拿了烛台走到无忧身边,“这画是修补过的画。”无忧顺着烛火看过去,只见画上女子袖子处有一条裂缝,一直延绵到画边。

    “这幅画本来是送给谢娘的,后来她将又这画还给了我,还来的时候这里被她用剪刀剪开,她是要与我割袍断义。”燕阿蛮转过来看定无忧,“我本来可以收了这幅画不让你看见,却终没有这么做。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任何事情等到错过了之后想要回头,就像这幅画一样,无论花多少心思去修补会留下个裂痕。莫愁,我很清楚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谁,我也不欲再错过一次。”

    无忧被这番话压得有些头痛,张了张嘴,抬眼见了燕阿蛮的眼神却突然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不必露出这么为难的神色来。知晓就知晓了,我像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么?”(某易语:怎么不像!不然怎么要叫阿蛮!)燕阿蛮揉了揉太阳穴,放下了烛台,走到无忧床前,突然就躺了下去。“我懒得回去了,借你的床让我眯一会,早饭已经备下了,你出去元庆就会带你过去。”

    “你不怕我逃走?”无忧忍不住问。

    “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我又没有绑住你。只不过,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就是了。”

    “你不在乎我是男是女?”

    燕阿蛮嗤笑一声,“你只要莫再将馒头塞在怀里滥竽充数就好了。”

    无忧憋住笑走到门口,刚要推门出去,却听见燕阿蛮又说道:“还是告诉你罢。栖夕山庄的老太太快不行了,你若要回去,我不能与你同行,让元庆挑几个好手跟着你罢。”

    无忧又转过身来,“你知道我是谁!栖夕山庄出什么事了?”

    燕阿蛮诧异地坐了起来,“你不知道?栖夕山庄老太君退位,新任主事是赵家二小姐赵采薇,暖玉剑杜宇携女上栖夕山怒斥赵无忧乃不忠不孝不义之徒,还有。。。。。。”

    “还有什么?”

    “还说赵三公子。。。。。。不喜欢女人。”

    无忧避开燕阿蛮的眼神,顿了一顿才问道,“老太君她情况如何?”

    谁知燕阿蛮很干脆的摇头道:“很不好。此去栖夕路途多险恶,我让元庆与你同行罢。”

    燕阿蛮默默地看着无忧出了房间,闭着眼睛却越发一点睡意也无。

    与其让他留在这风云诡谲的京城里,不如将他遣走,让他远离这权利的漩涡。。。。。。

    作者有话要说:注:其静若松生空谷,其艳若霞映澄塘。取自《红楼梦》里的《警幻仙子赋》三八节快乐

    ☆、真言

    无忧与元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站在城门口对面,看着被重重兵甲裹得跟铁桶似的城墙。无忧入京之时京城才只是戒严,不料时隔一天,城门已经关闭。与元庆一路上走来,所有店铺都关着门,大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倒是随处可见身披铠甲的军士。

    元庆动了动嘴唇,似乎是在想要怎样称呼眼前这个白衣公子,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道:“莫愁公子,城门已经关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无忧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家主子叫你跟着我,大概就是想到了会遇上这种状况,你不要告诉我,关了城门我们今日就不能出去了。”

    元庆被他说破了心事,面上一红,“公子请跟我来罢。”

    元庆走得很慢,每一步踏下去都似乎需要经过一番斟酌。一条街走下来,两人再没多说一句话,无忧似乎没有注意到元庆的脚步慢得有些奇怪,明明是急着要出城的两人,反而像是在散步一般。

    走过了两条街,又拐过了一个街角,无忧看着这有些熟悉的街道,微微地皱了皱眉,却仍旧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在这时,一名小厮打扮地人突然从身后的街角拐了出来,见了元庆像是见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咋咋呼呼地奔到他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可算找着你了,元大哥,京城生变,整个王宫被围得水泄不通,天涯王军被堵在宁城,庆王等不下去了!”

    “我知道了,你先帮我带话回去,就说我一会儿就到。”

    无忧走到元庆身前,眯起眼睛抬起头看定他,等了半天元庆还是看着青石铺的地板一言不发,便替他开口道:“我打赌他要回去的地方,一定不是诚王那里。”

    最后的一层纸窗户被捅破了,元庆再开口时,语气已比方才轻松许多,“是的,他不是回诚王那里去。”

    “你故意让我知道你不是诚王的人,这是为什么?”

    元庆略显诧异地转过头,看着眼前的无忧公子。他本以为这莫愁公子急于知晓的应该是他是哪一方的人,却不料他有此一问。

    “我须得仰仗你出城去,前面就算是十八层地狱,我也会跟你走,你费尽心思地在我面前露出诸多马脚,还演这一出戏,着实古怪得紧。”

    元庆脑门上已经多了一层薄汗,一要牙对无忧说道:“你走罢!”

    无忧听了他这话反而朝他走近两步,“我为什么要走?你说清楚了我就走!”

    元庆被他逼得后退两步,想起这无忧公子那日在求不得镇客栈里露的那手轻功,连诚王都追他不上,自己只怕也别想甩脱他。元庆此时才发现,眼前这个白衣公子其实不好对付得很。

    “诚王以诚待元庆,只是元庆这条命早就是别人的了。公子且听我一言,且回到诚王的别院去,替我带句话给他,说元庆欠他的,只有来世结草衔环再报了。”

    “我不会替你带话的。”无忧望着有些发白地天色,缓缓说出这句话。

    “就按你原来想得那样做吧!你想还个人情给诚王,可我既不欠你人情,又不欠他人情,凭什么要替你跑腿?”无忧话虽然说得无赖,嘴角带着些许讥讽地笑,眼里却全是了然。

    元庆见他如此,登时也明白过来,虽然这无忧公子什么都没有说,却并不代表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不问背后的主使者是谁,是因为他早就已经猜到。

    “还有。。。。。。”元庆停下脚步,只听无忧说道:“下次下毒,记得要涂抹得均匀些,虽说是无色无味,一口咬在看上去软呼呼的馒头上,却像混了沙子似的。。。。。。”

    元庆没敢转身,一张古铜色的国字脸红得像被开水烫过一般。无忧却还有句话藏在心里没说出来,元庆,他确实不适合去做一个坏人。

    红墙琉璃瓦,朱漆黄铜小门。

    元庆引着无忧一路上七拐八拐的,最后竟然走到了宫墙边上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跟前。看守的一队士兵见了元庆手里的令牌皆让出一条道来,放他们入内。

    无忧一踏进去便呆在原地,偌大的庭院里,一石一木,一花一草,一如往昔,跟他离开那天相比,逝去了的,改变了的,似乎就只有时光了而已。

    天下间有几个人会知晓,名动江湖,神秘莫测的逍遥王府其实就在天涯朝的王宫里。如果不是那年天涯崇山说起,无忧只怕也同样被蒙在鼓里。

    这里的一景一物,似乎都被人刻意地保留原样,就连离别前那天晚上他摔破的那只酒坛子也仍在原地躺着,只是没有了那如水的月色与夜凉,也没有了那对月饮酒的两人。

    无忧突然笑了,再明媚的笑颜也掩不了眼底的失落。

    崇山,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留住时光么?

    元庆在一扇门前停住脚步,“公子,主上吩咐让你先住在这里,他现在还不方便现身,方便的时候自会来找公子。”

    无忧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走进了那间曾睡过四年的屋子。墙上挂得仍是当日他一时兴起写得那幅狗爬字,且趁等闲身未老,须放我些子疏狂。崇山言犹在耳,这字写得比这词还要疏狂八分。一抹浅笑忍不住浮上了嘴角。走过去推开窗户,想要看到那一树盛开的海棠,却只见几条枯枝横斜,几只寒鸦掠过。

    夜色沉沉,烛火摇曳,无忧仍坐在桌边,桌上一壶竹叶青,两只白瓷酒杯。无忧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微醺的眼眸时不时望一眼窗外。

    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倒进了酒杯里,无忧把酒杯送到唇边,咽了下去,早已经尝不出这酒是苦是甜还是是个什么别的味道,就像太久没见过的故人,早已忘记他的样貌,到底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四只眼睛,什么都忘记了。

    “既然你没来,留给你的最后一杯酒就给我喝了罢!谁让你不来!”话到最后,居然透着一股子怨气,无忧拿起摆在对面的那只酒杯,一饮而尽。

    宫酿的竹叶青酒劲比普通的酒要烈许多,饮尽一壶之后,无忧脑袋已经晕晕乎乎地,眼皮抬也抬不起来,最后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就这样醉过去了。

    无忧这厢方醉倒,那厢门就吱呀一响,闪进来一个白色的人影。

    那人一进来闻见满屋子的酒气,眉头轻轻皱起,看见地上躺着的一只酒壶并两只白瓷杯子,脸色突然又浮现了难得一见的笑意。

    “无忧。。。。。。无忧。。。。。。你怎么不等我来自己就喝醉了?”这声音似乎也染了醉意一般,出奇的温柔。

    那人走到桌边,轻轻扶起无忧肩膀,看着他削尖的下巴,突然改变了主意,将无忧拥在怀里,无忧紧紧皱着眉头,突然嘟囔出来了一句醉话:“天涯崇山不是好人。”

    那人手臂一松,将重心转移到一只手上,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无忧脸颊,“你倒是说说,他怎么不是个好人了?”

    等了半晌也不见无忧开口,方想将他放到床上,却突然听他说道:“太多了,久候不至留我独酌。。。。。。珍珠。。。。。。匈奴。。。。。。”无忧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那人听着听着脸上没了笑意,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

    ☆、宫变

    四更天。许竟成和元庆两个并排站在囚禁天涯崇山的斗室之外,数九寒天的深夜里,哈出来一口气似乎都要被冻结。两人虽然冻得嘴唇发白,却一直垂首立于门前不肯离去。方才已经敲过两遍门了,没有那一声“进来吧”,两人不敢擅自闯入更不敢擅自离去。

    又等了半晌,许竟成的武功较元庆略胜一筹,只觉得身后似乎有衣袂擦过,一回头之后立即跪倒在地。

    “皇上。”

    元庆跟着跪下,一双白布鞋出现在他眼前,风雪夜中来去,那双鞋居然连湿气都没有沾上。

    “都进来吧!”天涯崇山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