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谢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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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夕山庄

    连日大雨,即便是在白天,栖凤殿里仍是一片阴暗。那空旷的大殿中央摆着一张檀香木塌,卧在上面的那个女子一身蔷薇色锦衣已被汗水透湿,背上触目惊心地横着四五条鞭印,血迹未凝。那一张脸虽惨白,却眉目秀丽。一把青丝虽被汗湿,却愈显黛黑, 而木塌边站着一个鹤颜白发的老妪,约莫七八十岁年纪,却精神矍铄,尤其是挥鞭的那双枯手,下手又狠又准,不似一个老者,更不似一个祖母。

    “栖夕山庄的规矩,你在这住了二十余年,难道还要我重新来教给你吗?无忧若有半点差错,将来这栖夕山庄数百年的基业,难道就拱手让于外人?他既不喜欢那杜姑娘,跟我说便是了。。。。。。”

    “采薇知错,请老太君息怒。”踏上那名叫做采薇的女子气若游丝,却还强撑着开口说话。不过那被流海遮住的眼睛里却没有她的口气恭顺,漆黑的眼眸里锋芒毕露,满是怨恨。跟她说有用吗?当年送无忧去逍遥王府,她们姐妹两个跪在毒日头下求了一整日都没换她一点怜悯,第二日便将无忧送走,更何况这门她亲自定下的婚事。

    “来人,抬她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替她疗伤,我要让她好好她背上的伤是为着什么而受的。”

    “啪。。。啪。。。啪。。。”

    空旷的殿内突然响起一阵掌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火焰一般的女子正站在殿门口大力鼓掌。火红的披风,火红的皮鞭,火红的嘴唇,粉黛不施只染红唇,一双凤眼七分笑意掩了三分怒意,让人一见难忘。比起那榻上采薇病西施之美又犹胜三分。

    “你这是做什么?”那老妪显然更加不悦,握着龙头拐杖到手更紧了三分,像要在上面掐出五个手指印。

    “老太太您教训得好,我看了忍不住拍手呀!老太太莫非年纪大了,连这都看不清了。呵呵。”那女子缓缓走到殿中央,瞥见塌上躺着已不省人事到采薇,眉头只微微一皱随即又笑道:“老太太这是在管教孙女么?”

    “我管教孙女与你何干,你莫要忘了,你早已不是这庄子里的人了。”

    “我当然记着,现如今无忧也走了,只剩我这死心眼的妹妹还留在这里任你欺凌。真不知她怎么想的,挨了鞭子也只能是活该。”这红衣女话虽恶毒,可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那塌上的女子。

    “你这是专程回来教训我吗?”赵老太君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红衣女眉一挑,敛了笑意,一字一顿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狠心的祖母,对无忧,你不惜为一本破书遣他去关外做足四年人质,对采薇,这一鞭子一鞭子地抽,抽的可不是别人的孙女,是您自己的。无忧从关外回来,表面上是没事人一样,那逍遥王是什么人,就不用我多说了!”

    “你住口。”那老太君猛地背过身去,拄着拐杖的手不住颤抖。“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百年基业,武林泰斗。”

    “老太太说这栖夕山庄传男不传女,这三十年来,站在这殿里发号施令的可不是别人,赵老太君,我没说错吧!”说的这样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那个位子,那个位子,但凡坐上去了的人,是没有一个会想着下来的。那红衣女子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狭长的凤眼里透这的是千年难化的冷漠。

    “来人!把她赶出栖夕山庄,下次再让她踏入半步,叫赵忠提头来见我。”此话一出,片刻间空旷的大殿里便挤满了人,虽都拿着兵器指着那红衣女子,却无一人敢上前动手,因为眼前这女子在不久之前还是这庄子的大小姐赵采彤,这些人之中十之□都被她抓去练过武,一则碍于身份,二则确实惧于这大小姐的武功。

    “老太君何必如此兴师动众,采彤这就走。”说罢只见一团红色火焰倏地蹿起直落到塌边,赵采彤一把抓起昏迷不醒的采薇,施展起轻功,方才被老太君叫到殿里的武夫刚好成了垫脚石,转眼间采彤已到大殿门口。

    眼见采薇就要被采彤掳走,老太君却不去追,反而缓缓开口说道:“你要带她走,不妨先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采彤身形不由得一顿,抱在怀里的采薇□一声,悠悠转醒。

    “阿姊,你回来了。”

    “阿姊特地回来接采薇的。”

    “我不走,阿姊和无忧都在外面,我再走了,祖母她会寂寞。”

    “她不会领你的情,她早已没有感情了。”

    老太君接连经历丧子之痛,唯一活着的一个儿子却疯疯癫癫,不肯再唤他一声娘。赵老太君的感情也许早在悲痛中流失掉了,她经受住一次一次打击,变得越来越坚强,却也变得越来越冷漠,如今已经没有东西能够再让她动感情,唯一的孙子失踪她吝啬得连湿一下眼眶都不肯。如今这山庄里,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也只有采薇了。

    听到采薇这样说,站在殿中的老太君忍不住冷笑出声。

    “阿姊莫要管我,这是我自己选的,将来不管结果如何也与人无忧。阿姊如果见到无忧,告诉他让他永远都不要回栖夕山庄来。”采薇说完这话已气力不济,头一偏又昏迷过去。

    采彤眼里有泪,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殿内站着的那个佝偻的身影,却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望江楼

    江南望江楼。江南三大名楼中并没有望江楼这个名字,因为它是第四大名楼,短短一月之间,已经让它从名不见经传的小楼一跃而入名楼的行列。就冲这份传奇色彩,每一个出得起价钱的人都不会错过。

    一个月之前,江南望江楼前。

    别家的饭店客似云来,望江楼前却挤满了乞丐。

    “给我一个。。。”

    “我也要。。。这个是我的。。。“

    “来来来,不要抢,大家都有份。”

    等到馒头发完,乞丐们一哄而散,望江楼江老板刚准备叫伙计收拾东西进去,忽然看到台阶还坐着一名乞丐,衣裳虽脏却不褴褛,垢面蓬头却不觉落魄,这人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悠哉游哉。江老板又叫回伙计,好生拿布包了十几个馒头,亲自递给那坐在台阶上未走到乞丐。

    “小兄弟,人生起伏,你此刻落难,日后定有出头之日。”

    那乞丐盯了江老板半晌,却不去接纳包馒头,反而叹了口气开口道:“你这么做生意难怪赚不到大钱,有时候良心有了,就要丢掉其他的,罢了,滴水之恩尚涌泉相报,你这十几个馒头,可比那一滴水大多了。”

    那日之后,望江楼就多了一位大厨子,传闻那位大厨不但人长得没有烟火气,那菜做得更是没有一丝烟火气,倒不像是人间的东西。

    传闻说传闻,此刻无忧正站在望江楼厨房的灶台前挥汗如雨,菜是不可能没有烟火气的,因为菜是火烧出来的烟熏出来的。至于人,无忧的白袍上无端多了几条锅灰印,脸上白一块黑一块,哪里还有半点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公子,无忧公子。”无忧刚往锅里撒了一把辣椒,江老板就冲了进来,顷刻间又被呛了出去,再进来时已经涕泪俱下。

    “江老板,怎么,有人欺负你?欺负你该到外面去找护院啊,到厨房来干什么?”无忧忍住笑问道。

    “咳。。。咳。。。,公子,二楼雅室有人定要见你,你若不去,我这望江楼只怕以后是开不成了。”

    “他们是土匪?”

    “不是。”

    “强盗?”

    “不是。”

    “当官的?”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人?”

    “青梅山庄褚清沙褚庄主,清风观平生道长,连环庄连氏兄弟,破空一剑柳飞絮,毒仙花六姑。。。。。。”

    无忧忍不住打断江老板:“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江老板后退一步几欲跌倒,“你不认识他们?你不知道那回春居的郭一生倒还可以理解,毕竟他三月前才崭露头角,但这褚庄主,平生道长,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你居然不知道?”

    “来吃我的菜就得守我规矩,我去见了他们,我的菜没人炒就糊了,别的客人就吃不到了,不去不去。”

    江老板好容易收了眼泪,听了无忧这句话又急出了一头汗。“我的公子呀,没有别的客人了,整个望江楼都被他们给包下来了。算我求你了,这望江楼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基业,要是毁在我手里,我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啊。。。。。。”

    无忧最见不得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他,待江老板擦完一把眼泪抬起头来是,厨房里早已经没了人影。

    二楼雅室。

    “江南三大门派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之祸,而且全部死于黄泉锁喉手,黄泉宫重出江湖,我等岂可坐视不理,让邪魔歪道作祟。。。。。。”

    “谁在外面?”

    二楼雅室的门被推开,无忧大步走了进去,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抬头看着天上说道:“是谁要见我?难道没见过厨子吗?家里没有厨房吗?”

    除却一人,满座皆惊。无忧没有换衣服,连脸也没擦一把就跑了进来,一身的锅灰,满头脸的汗,伸手往脸上一抹,便又多了一条黑印。他们本不应该惊讶,从灶炉旁边走出来的厨师难道不该是这样的吗?若从灶炉旁白你走出来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眉目如洗,白衣飘飘的厨子来,那才叫人惊讶。

    “久闻无忧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话的正是破空一剑柳飞絮,此人一对柳叶眉不输女子,一双含情目不知迷倒了多少江南少女,少年成名,难免有些年少气盛,又颇喜欢附庸风雅,方才也是他尝了几口饭菜后定要见这炒菜的厨子。

    无忧只淡淡扫了他一眼道:“我做厨子一月不到,如何能说是久闻,莫非我们上辈子见过?”

    那柳飞絮被无忧说得面上一红,却瞬间恢复了过来,“公子说的是,说不定我们上辈子见过也不无可能啊。”

    无忧这才收起了臭脸孔,笑眯眯的看着他道:“怎么办,算命的瞎子说我上辈子做到是屠夫,你说我们上辈子要是见着了,会是什么光景?”

    话刚落音,满座皆强忍着笑意,那柳飞絮还想再说什么,在座的青梅山庄庄主褚清沙却抢占他前头道:“柳少侠,这人也见了,我们该谈正事了吧?”

    柳飞絮当即没了言语,只恨恨地瞪着无忧。

    说完褚清沙又转头向无忧道:“公子,你可以下去了。”

    无忧走到门口又突然转回来,“不对,老爷子,你这话可不对。你们既请了我来,不请问喝杯酒就赶我走,在座各位都是大人物,这样做会不会太失礼?”

    “公子想要怎样?”褚清沙意识到眼前这位无忧公子不仅仅是个厨子这么简单,他一会请都请不来,一会却又赖着不走。对付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开门见山。

    “还是老爷子爽快。我刚才在门口不小心听到,江南三派一夜之间被灭门,而且还是死于锁喉手?”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褚清沙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个无忧公子,行事怪异,颇有黄泉宫之风,不如先稳住他,看他有什么花招。

    褚清沙心里这么想,其他人却不是。

    “褚庄主,跟他废什么话,我看这小子八成就是黄泉宫留在这里的探子。不如捆了他回去慢慢审,不怕他不说。”说话的这人正是连氏兄弟中的老二,这两兄弟行为举止就如同只有一人一般,一起喝酒一起夹菜,连打嗝都是一起。

    连大马上接上去:“我二弟说的对,这无忧公子着实可疑,万不可掉以轻心。”

    “依我看,不如把他交到我手上。包管他服服帖帖的,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花六姑说话的时候一双媚眼直往无忧身上招呼,恁无忧定力有多好,也被她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