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痒的触感令寂青苔动作一滞,疑惑的眸子微抬。
亭锦忆偏过头,满脸的无辜样。
寂青苔开口,“亭公子这伤是如何来的?”
“路上遇到劫匪,没注意被*一箭……唔。”亭锦忆话音刚落,就疼的闷哼一声。
寂青苔把药覆在伤口上,手上力道故意加重了些,“那劫匪的箭术真不错。”
竟然可以避开全身重要脏器,又可令伤势不轻。寂青苔由衷夸奖。
亭锦忆听出他话中深意,也只是轻笑一声,“说不定,是我命不该绝呢。”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亭锦忆偏偏就选中旁边的小山包围猎,又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劫匪给*一箭,刚好倒在他取水的必经之路上。
与其说是天意安排,还不如说是人为更靠谱些。
☆、第八十九章
与其说是天意安排,还不如说是人为更靠谱些。
手指贴着他温热的皮肤,那可怖的伤口极深,分明是用性命在赌这次相见的机会。
感动有之,担心更甚。千金之躯,岂可当做儿戏!
寂青苔眼睑低垂,瘦弱的肩不自主地轻颤着。
他的皇后身怀龙子,他却抛下江山妻儿来陪着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实在不符合他的性子。
五年前,他可以要他的命,冷血无情,现在也可以为了他把自己的性命当做儿戏,真是个疯子。
“我知道我的伤口不怎么好看,先生也别哭啊。”
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被暗绿色的药敷着,实在是有碍观瞻。亭锦忆笑着说道。
“亭公子真会开玩笑。”
哪有这样逗人笑的。寂青苔把头压得极低,手上动作熟练地帮他包好伤口,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冷清无喜的模样。
亭锦忆看他又是以前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只得默默叹气。不生气,也没见有高兴的样子,他心里想些什么从来不主动说出来,事事都闷在心里,事事都独自承担。
恨的,就是他这种性子,可是爱的,也是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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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亭锦忆伤势好了大半,已经可以下地行走。躺了半个月,终于可以出来看一看外面的风景,亭锦忆披着外袍坐在门口的方凳上看寂青苔蹲在水塘边刷碗。
花白的头发顺着瘦削的肩滑落在水中,藏青色飞衣摆也有大半浸在水中。袖子捋到手肘以上,白皙的令人心神荡漾。
那张易过容的脸平凡了许多,没有初见时的惊艳,但依旧是凤眼星眸,多了几分安静淡然。
水塘边长着的柳树半垂身姿,杨花随水而流,芳草萋萋。
亭锦忆惬意地半闭着眼,觉得平生从未有一时半刻像现在这样温馨,心头漫上浓浓暖意。仿佛眼前那人便是他的妻子,饭后洗碗,平常人家最平常的夫妻乐事。
寂青苔把眼前的发揽到耳后,又拿起一只碗。
亭锦忆突然开口问道:“先生可曾听过欧阳永叔的一句词,叫做‘红英落尽青苔院’?我每每想到这一句,总是不得其解,还请先生指教。”
寂青苔袖子往下滑了一寸,故而抬起手顺便擦了一下脸上溅到的水渍,顿了顿答道:“应是妇人思念之语,暗示离人未归之意。”
《蝶恋花》这支词写的是思妇伤春之景,寂青苔记得这上阕的最后一句正是借景隐喻女子久盼良人不归的愁苦伤怀。
“依在下的理解,这应该是表白之语才对。”亭锦忆摇头,认真说道。
表白?寂青苔停下刷碗的动作,转过头看他。
亭锦忆唇角一扬,说道:“先生试想,红英为何要落,又为何要独独落在青苔上。必是太过爱慕青苔,渴望相守,所以才落尽青苔。故此,这句词该是表白之语才对,先生说是与不是?”
他问的只是一句词,而非整首词。亭锦忆借物喻人,把自己比作红英,向他诉情。
听他解释,寂青苔沉默半晌,低下头喃喃自语道:“不对,不是这样的……”
亭锦忆莞尔轻笑,认真凝视他的眸子,“是这样。红英,就是喜欢青苔。”
好像,这是他对一次对他说出喜欢二字。
春水搅乱,水塘边的花落在水中,伴着细细春风散开,寂青苔手指浸在水中,花瓣便覆在指上,回过神来的他低头拭去花瓣,继续用帕子擦拭碗边。
装作没有听懂似的转开话题,“我明天要去山下的村子里采买物品,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嗯……饭我会放在厨房里,还有药……”
“我和先生一起去。”话未说完,亭锦忆接口道,“这些天来太过麻烦先生,在下虽做不了什么,但是拎一拎东西还是可以的。”
“可是……”
“伤已无碍。”
已经是把他要如何拒绝都料的一清二楚。寂青苔一时想不出什么说辞,只得不语。
“梅先生,你刷碗已经刷了一个时辰了……”亭锦忆看了看日头,提醒道。
山里的夜来的很早,半塘水映着红日,才不一会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亭锦忆依旧坐在门前,望着山那边的余晖,眼里一片悠然闲淡。寂青苔刷好碗筷,见他没有想要回房的意思,只得尽宾主之宜陪在旁边。
山里的日子说起来很无聊,寂青苔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更别指望他能说上几个段子逗逗乐,再退一步,就算是闲话家常的也好。可两人待一处就无话可说,要是谈谈以前吧,还要装出个一无所知的样子,被问的又要费点脑子编几出蹩脚的谎话。明明两人端得都是心知肚明,硬是不想挑开来谈。
“梅先生。”这半个月来,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现在顺口的不得了。
寂青苔听见叫他,于是转过脸,那双清亮眸子对过来,有些茫然。
“有件事情想与先生商量。”
“何事?”
“在下想与先生换房。”
半月以来两人都是分开睡,亭锦忆不曾逾越,但并不代表他不想。要是依旧这样下去,再多个几年,恐怕两人也是这种不温不火的过日子。可惜,亭锦忆没有几年,就是连一年、半年时间都没有。
“前些日子因为在下伤势未愈暂且不提,现在伤势已无问题,应该把房间还给先生了。”语气平平淡淡的。
“公子不必……”
“那就这样吧,今夜我便搬过来睡。”自动忽略掉寂青苔的话,亭锦忆起身回房。
晚些时候果然过来了,抱了自己的被褥往床上一放,望着寂青苔错愕的脸上满是笑意。
寂青苔被迫往里面挪了挪让出空间。
原本这间屋子就极小,亭锦忆往里一站更显压迫,正好把门全部给挡了。寂青苔在地上铺了褥子,薄薄一层,好在此时的天气不是很凉。
“旁边的房间我已经收拾过,先生可以过去休息。”笑意盈盈的脸上完全是为你着想的模样。
寂青苔坐在床上,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没动。
亭锦忆等了一会,也不见恼,倒是极为自然地拉开自己的被褥钻了进去,同时来了一句,“其实在下也不介意与先生抵足而眠,看样子,先生也有此意。”
这样一来,寂青苔显得有些进退两难。思忖良久,身旁的人已经呼吸沉稳缓慢睡熟了,寂青苔轻揉额角,微不可闻地叹息。
本欲起身离开,到了门口站了几秒,还是决定留下来。
蜡泪流尽,手指抚过粗布被面,又望了望身旁那人沉静的睡容,寂青苔拉高被子。
心里其实是不舍的,其他的,都是借口。
☆、第九十章
次日清晨,东方微曦,醒过来时依旧只是一个人,被褥多了一床,尚留余温。
墨黑的眸子沉了沉,拉开被子起身。
亭锦忆蹲在水边打水,眉宇间的霸气不时显露出来,与后面的贫寒的茅草屋极为不搭。身为帝王的人脱去黄袍,做这种粗活时有些笨手笨脚的。
寂青苔看出他是想打水让他洗脸,遂上前拿过木桶,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怪异。
亭锦忆手里的木桶被人拿走,抬头起身,“先生昨夜睡得可好?”
“还好。”
他一夜未眠,直到天快要亮时才昏昏沉沉睡过去,本就不好的睡眠身旁躺了一个人就更加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