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不能说。”
“为什么?”手指顿住。
寂青苔轻叹一声,努力道:“我站不住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顺着墙壁缓缓滑倒。这几日里,从穿云路一路走到太宁村,虽有少云照顾,但毕竟身上有伤,已是尽了最大力气,此刻见到亭锦忆,心里顿时一轻,方觉得特别累。
亭锦忆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肩,把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肩上,抱他回房。
纱幔轻扬,灯烛摇曳,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金丝绣龙,牡丹绽放,亭锦忆微微俯身,不费力气便撕开他那身破烂的衣服,白玉雕成的身体上,除了遍身的青紫红肿以外,还有很多细长的血痕,好在伤口划得并不是很深,血也已经止住。
寂青苔有些不习惯,拽了手边的被子试图盖上,脸上的红晕慢慢晕开,“我没事。”
“又不是没见过,不用不好意思。”亭锦忆笑容初绽,看他一副别扭模样,帮他拉上被子,直直盖到胸口处。
“当——”
整理被角时,一块东西从床上掉出,泛着金色的光芒,乍看之下,像是一块铜牌。
亭锦忆疑惑捡起,目光落在牌子上的小字上,脸色瞬间一变。
这是亭锦悭的令牌。
太子殿下的令牌,向来是给最看重之人的,寂青苔随身携带此物,让他不得不多想。
当下收了笑容,把令牌放到手边的桌上,亭锦忆眼神幽暗,并不说话,只是转身取药。
寂青苔何等聪明,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以往,只道是他不在乎,而此刻却不禁脱口而出。
“那不是他给我的。”
“哦,那是谁的?”神色不变,语气里多了几分寒意,亭锦忆握住药瓶的手一紧。
寂青苔迟疑半晌,凤眼微垂,无奈开口道:“救我那人,名叫阿五,他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我掉下悬崖那一刻,是他护住了我,也是他把我往上推让我攀住石壁的,后来少云带我回到地面,而阿五却摔下悬崖。”
说到这里,不免黯然神伤,那个一直尾随他们,变换着各种装扮,在知县府时出剑要杀郑东的杀手,竟然会是亭锦悭派到他身边保护他的人,而此次脱险,亦是那人用命换来的。
“这么说,是太子一直派人跟踪我们了?”亭锦忆怒气稍减,口气却还是冷冷冰冰。
寂青苔摇摇头,不想接话,只是微微翻了个身闭上眼。
“寂青苔,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亭锦忆坐在床边,倾下身子,发丝落在他脸庞,带着熟悉的幽香。
“你想知道什么?”
寂青苔也并非故意对他隐瞒,只是他不问,他便不说而已。而有的话,也着实不易对他开口。
“关于你的身份。”
“身份?”寂青苔似是早已料到,并不吃惊,道:“寂青苔,曾是疏狂一醉头牌,现在为大理寺少卿。”
“我想知道的,是你的全部身份。”亭锦忆一字一句道。
当初他把七皇子通敌证据交到他手中时,他就已经怀疑,那个东西,郑东不可能会有,而寂青苔又是凭借何种本事从何人手中获得。
仅仅一个大理寺少卿,还不至于有这个能耐。
“疏狂一醉究竟是什么地方,而你在里面又是何种身份?”亭锦忆干脆直接问出,避免寂青苔与他绕圈子。
当初在大理寺时,他曾于他案上发现一本账簿,而寂青苔宁肯烧掉屋子也不愿让他窥得一二,可见那本账簿必有蹊跷之处。疏狂一醉虽然做的是青楼生意,但根据寂青苔的种种行迹,还是不免让他生疑。
寂青苔定了定神,终于还是开口而道:“疏狂一醉是最大的勾栏楚馆,也做买卖,贩卖任何东西,包括消息与人命,而我,是现在掌管这一切的人。”
言简意赅地说出这些话时,他容色淡淡,就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当初接管疏狂一醉并非他所愿,但既然是言一的意思,也容不得他不从。
知道的人都以为疏狂一醉楼主如何逍遥自在,但在寂青苔看来,疏狂一醉不过是一个牢笼,此生此世,都要被此牵绊。
看到亭锦忆明显的愕然之色,便知他不曾想到这一层,或许有过猜想,但在天子脚下能把这种买卖做到如此之大的人,除了有一定的胆量之外,还需要很多东西。
寂青苔稍转目光,一切了然于胸,只是淡淡道:“疏狂一醉的存在,于王室来说是巨大的威胁,这也是我本不想让你知道此事的原因,但是……”
“但是什么?”他沉声问道。
寂青苔极轻地摇头,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说便说了。”
此刻,他并不想对他有太多隐瞒,而对亭锦忆隐瞒一件事,确实需要费些心思。
关于此事,亭锦忆以后也一定会知道,有的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
“这便是你的身份?呵,倒真叫我吃了一惊。”亭锦忆直起身子负手而立,面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那我倒是欠了寂楼主些许人情,那个叫千年的,是寂楼主吩咐送到世王府的吧。”
寂青苔面色一凛,为何他会突然提起此事?
“我看世王爷对千年有些喜爱,便投其所好了。”轻咳一声,寂青苔如是说。
“依寂楼主看,千年比起楼主来如何?”
寂青苔长眉一锁,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看向他的眼眸深邃了几分。
☆、第四十七章
“千年红极一时,而且……”他压低声音,掩去心中的苦涩之感,“也比我干净得多。”
亭锦忆冷笑几声,指腹摩挲着白瓷药瓶,突然抬起眼,嘴角边勾起一丝冷淡的笑意,“那我有没有说过,寂楼主身体的滋味是最好的。”
寂青苔脸色一白。
疏狂一醉时,他把他压在身下的场景悉数涌现在脑里。
那些挣扎、绝望、以及心死如灰,现在想来还会隐隐作痛。寂青苔吸了一口气,还没回过神来,亭锦忆柔软温润的唇就落了下来。
不同于以往的霸道强势,此时的亭锦忆放缓了速度,耐心诱惑他松开齿关,慢慢与他周旋。
惊愕的眸子泛着雾气,潋滟动人,寂青苔生涩地回应,立刻引来亭锦忆一声轻笑。
“我……”寂青苔脸色泛红,不同于往日的清冷模样则更让亭锦忆情难自禁。
“疏狂一醉的寂楼主怎么连接吻也不会。”
语气中明显的揶揄让寂青苔的脸越发红了起来,发狠似的重重压上他的唇。
“谁说我不会?”
投怀送抱?这么主动。亭锦忆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放肆地*他的唇瓣。
聪明如寂青苔,竟然连如此简单的激将法也中招。
情到浓时,便不知何时被掀开了被子,亭锦忆意犹未尽地轻啄他的唇瓣,压*内的躁动,手指滑过他的皮肤,慢语道:“可惜今日不是时候,而且还有很多事情没与你算账,就先记下,待以后慢慢再算。”
“算账,算什么帐?”寂青苔诧异。
亭锦忆眉梢轻挑,认真道:“嗯,有很多帐要算。疏狂一醉时,本王与你下棋,你让本王颜面尽扫,此算一则,大理寺时,你故意纵火,至本王性命安危于不顾,此算第二,其三,你初进世王府时,私自离开院落,故意露面于太子面前,又至本王于何地?另外,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你向本王要那五万两银子的赎身费,怕也是存心的吧。哦,对了,还有在清华县的赵婆家里,你……”
“强词夺理。”寂青苔打断他的话,气得脸色发白。
亭锦忆心满意足地哈哈大笑,一手拔掉药瓶瓶塞,将药汁细细涂抹于他伤口之上。
微微刺鼻的药味让自小就不爱喝药的寂青苔拧了眉,而伤口处的奇痒则丝丝缕缕渗进皮肤里。
比起痛来,痒似乎更难让人忍受。
扭了扭身子,就被亭锦忆一把按住动弹不得,“这药药性不烈,就是有些痒,不想留疤的话就忍忍。”
“留疤了又怎样?”寂青苔没好气道。他一个男人还怕身上多出几条疤么?
“虽不怎样,但毕竟舍不得。”带笑的声音似羽毛般轻轻滑过耳畔,亭锦忆帮他拉上被子,正色道:“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风拂动卷帘,轻轻作响,寂青苔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禁纳闷。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亭锦忆,你为什么,突然对我如此?”
这是他一直想问的,眼前这个男子,他当真猜不透。一会儿无情,一会儿柔情,他可以理所当然地为你夹菜,而下一秒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你送与他人,他可以此刻与你辗转缠绵,而下一刻就会把你伤个彻彻底底。
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他对他,又怀有什么样的感情?
英俊的面容笑得邪气,亭锦忆轻拍他的脑袋,反问道:“这是,在怨我?”
寂青苔蹙紧了眉,一言不发。怨与不怨,他似乎还没这个资格。
他只觉得今日的亭锦忆,脑子似乎坏掉了。
“羲和东殿里的事,大理寺的事,除了疏狂一醉我不曾查清楚之外,其他关于你的事,我可没有丝毫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