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从书中抽出那一本,胡乱翻了两页,竟是一本账簿。
“怎么这里会有账簿?难道寂大人也管大理寺的账务?”灯火下,亭锦忆斜眼看他。
从他手中抽走书本放到面前,寂青苔神态自若道:“王爷管未免宽了些,这可是机密。”
“机密?”亭锦忆眸光微一流转,笑道:“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机密了。”
说着,伸手便去拿那本账簿。
寂青苔身子往前稍倾,凑在亭锦忆面前吐气如兰,“王爷是让我难做啊。”
又转头看着那本账簿微微叹气,“若是王爷执意要看,微臣倒是不吝惜这间屋子。”
“什么意思?”亭锦忆挑眉。
“就是这个意思。”寂青苔说着,挥手打翻烛台,那烛火不偏不倚燃上账簿,连着案上的其他书册一同烧了起来。
“你!”亭锦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双眸子宛如利剑般刺向寂青苔。
寂青苔唇角微扬,移开视线,满脸的不在乎,“离这最近的一口井在百步之外,若是不想被烧死,还请王爷赶快出去。”
空气越来越热,在这本就不大的屋子里火势蔓延得很快,风从窗口吹进来,掀起床边的帐幔,把火从案上带到床上,四周都是木头被燃烧的劈啪声,热浪翻滚,烟雾逼得人睁不开眼。
火光中,已听到人群往这边赶过来,寂青苔站在大火中,容色鲜妍,似是早就料到会成这个样子,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他想被烧死吗?
☆、第二十四章
亭锦忆咬牙冷笑,“那你为何不走?”
寂青苔离门只有两步,只要一抬脚便能出去,此时却从容地站在屋里,看大火渐渐把两人包围。
仿佛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寂青苔颔首浅笑,“我是纵火之人,王爷若是有事,我也活不了。”
房上的横梁噼啪作响,大有快支持不住的迹象,亭锦忆知道不能再等,只得憋住怒火,一把抓起站在门前那人的手,把他拖出房间。
“寂青苔,这笔账我以后再跟你算!”
闻言,寂青苔反握住他的手,在他身后轻轻笑开。
“好。”
二人刚跨出屋子,房顶的横梁应声而倒,屋外除了不断浇水救火的人之外,还有安系于只着单衣跪在地上,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面上的焦急之色就连瞎子也看得一清二楚。
世王爷千金之躯,要是有什么闪失,他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王爷……王爷出来了。”
仿佛听到有人吵嚷,安系于颤颤巍巍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有两人立在自己面前,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亭锦忆脸黑得厉害,也不知是被熏得还是被气得,而寂青苔则弯着腰大口喘气,身上原本披着的深衣已经滑落,剩下的白色里衣也乌黑一团,被熏黑的脸颊被散乱的发丝掩去不少,与平常清冷淡然的样子大相径庭。
目光再往下移,安系于不由愣住。
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注意到安系于的目光,寂青苔不动声色地挣开了手,跪倒在亭锦忆面前。
“微臣失手打翻烛台,险些害王爷丧命,还请王爷责罚。”
安系于惶恐不安,也连忙跪行上前,脑袋重重磕在地上的青石板上。
“请王爷恕罪。”
亭锦忆满心都在刚才的账簿上,里面似乎提到了刀剑一类的兵器,但寂青苔宁肯烧了屋子也不让他看到,想来里面必有猫腻。
把寂青苔治罪斩首再简单不过,但是心中的疑问也将会石沉大海。还不如把此事掩盖过去,至于账簿的事……只要寂青苔在身边,难道还不怕问不出点消息。
想到此处,亭锦忆轻拂衣袖,看向柳梢那轮明月,“今夜,本王不曾来找过寂大人,至于失火之事,不过是一只狸猫推翻了烛台……”说到此处,故意低头看了寂青苔一眼,话中带了深意,“寂大人无事便好。都起来吧。”
闻言,安系于喜极而泣,连连叩头。这个传闻中喜怒无常的世王爷竟大发慈悲,不仅不怪罪,还主动把此事掩盖了过去,真是祖上保佑。
“可还有什么事?”亭锦忆见安系于仍长跪不起,皱眉问道。
安系于抬眼偷看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吞吞吐吐道:“屋子里面有大理寺卷宗,这,这被烧了,恐怕交待不了啊。”
原来是为这事儿,回想当初进屋时,寂青苔的案上的书册可不少于十册。亭锦忆剑眉轻挑,“我曾听闻寂大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如今此事乃源于寂大人未关好门窗让那狸猫跑进来弄翻了烛台,此事寂大人也有责任……就请寂大人把那几册被烧了的卷宗写出来,要是少了一本,就打八十板子。至于圣上那里,本王自会去说明。”
安系于叩头更加勤快,“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寂青苔一身狼狈,眼神幽暗地低声应了一句,“是。”
狸猫弄翻了烛台?呵,这个理由不仅把错误全推到了他身上,让世王爷与此事毫无关系外,还借机送了大理寺一个人情,又抓住了他纵火的把柄,可谓一箭三雕,真是只老狐狸。
离出发上路去青州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虽说是奉命巡查,但上路时间却提前了半个月,亭锦忆打点好一切,只带了寂青苔、丫鬟云儿和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雇了辆不起眼的大马车,打算一路游山玩水而去。
出城那日,天下着蒙蒙细雨,打得百花残落,寂青苔睫毛上隐有雾气,撑了一把素色油纸伞,立在城门外。
四周雾气蒸腾,唯有那身红衣分外明显,就像荷塘中的红莲,清雅中透着妖孽,让人欲罢不能地想多看几眼。
守门的侍卫打开宫门,一辆马车渐行渐近,寂青苔扬了头,见云儿正拨开帘子往外打量。
“楼……寂,寂大人。”
突然改口还蛮不习惯的,少云吐了吐舌头,缩回脑袋让驾车的黑衣男子停车。
马车停在身侧,驾车的男子满脸肃杀之气,倒是生得颇为俊朗,这人……
寂青苔瞳孔微缩,冷意像刀锋般锋利。亭锦忆此行只带了仨个人,每一个都有自用处,看来这个男人的身份也不会简单。
正想着,少云已经蹿下马车,恭恭敬敬道:“王爷请寂大人上车。”
“好。”抱手应着,寂青苔随少云上了马车。
掀开帘子一眼就见到亭锦忆穿着锦袍,端坐于南面,手里拿着的,是一幅画。听到响动,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是一直在盯着手中的画,看得入神。
寂青苔上马车后,马车开始缓缓向南驶去。
☆、第二十五章
而宫门内,一白衣人立在雨中,盯着马车的漆黑眸子里绕进些许愁怨,春雨如丝,丝丝缕缕渗入衣内,竟会有点疼了。
“殿下……”一华服女子小跑到他身边,手中的伞移到那人头顶,脸上精致的妆容也被雨水弄花。
“殿下何不去让他留下?!”淋着雨,白寒眼里分不清是泪还是雨,却是第一次这么大声对亭锦悭说话。
这话里带着的有不解,有不安,更有不忍。
从小便是天之骄子的他,何苦为了一个男人而让自己变得如此被动,怕他走,更怕他难过,就强逼着自己不与他见面,每次都是悄悄站在远处看着,心知他心里想着是别人,还是不肯放弃。
白寒跪倒在雨水里,声音已经走调,“殿下,忘了他吧。”
雨水顺着优美的下颌*,亭锦悭微微一笑,弯下腰把伞放到白寒手中,“寒儿,你身子不好,快点回去吧。”
惊愕的脸上是亭锦悭帮她拭去雨水的手,温柔的无以复加,白寒耳中飘进他的话,带着几分无奈与彷徨。
“寒儿,你跟了我五年,我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说完又兀自一笑,伸手把白寒揽紧,“寒儿,那个人虽身份低贱,但却是个不世出的人才,更何况……他喜欢亭锦忆。”
亭锦忆,他的亲生弟弟,自幼天资聪慧,生来便最得皇上喜爱,对他来说,也是这皇宫中最大的隐患。
世人都知道,众多皇子中最应该成为太子的其实应该是亭锦忆,而不是自小体弱多病的亭锦悭。若不是母妃临死前对皇上百般哀求,他现在恐怕早已死在后宫争斗之中,哪里活得到现在。
亭锦悭拦腰抱起白寒,在她耳边低语,“我本以为你知道,但现在看来,你还是醋了……”
寂青苔之才若是被亭锦忆所用,与亭锦忆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但对亭锦悭来说,将是一大威胁。本想着借亭锦忆冷落他的时机把那人的心移到自己身上,收为己用。
可惜……
“寒儿。”亭锦悭轻吻她的耳垂,“我们回去。”
他没有说,那些原本只是他的初衷,而到了现在,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对那人是抱有什么感情了。
马车内,少云凑了凑身子挨到寂青苔身边,笑得诡秘莫测。
照以往寂青苔的经验来看,这丫头一定没安好心。
果然,少云一见亭锦忆看向这边,立刻收起笑容,指着亭锦忆手中的那一副画问道:“寂大人可知这画里画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