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做什么?又不是邀请我的。”
“我哪知道找你做什么!我只不过是个传话的!”黑川说完就飘走了,纪莫崖看着他脚底无根的样子,又起了一身冷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回头看看这个庄园,心里想道,该不会这庄子里的都是鬼吧?这么一想纪莫崖直觉得浑身发冷,他一个激灵,索性睡觉去了。
至少,梦境是温暖的。梦境中,他拥着藏青色头发的男人一起看日升日落。
第二天醒来,就看见庄园里忙成一团了,挂上了新灯笼,房间布置一新,厨房里飘出菜香,再一看,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纪莫崖一看就胃口大开,再一看,望重宴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主席上,眼睛闭着,一旁,黑川吃着花生米,转了一圈都没有看见莫与肩的身影,纪莫崖心中疑惑,问黑川,黑川也只是摇摇头。
纪莫崖正疑惑着,忽然天空乌云翻滚,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纪莫崖惊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黑川还吃着他的花生米,随口说了一句:“望庄主在召唤那个人。”
纪莫崖忽然想起,之前听望重宴说过,疏若锦的灵魂孱弱,在世上留不久,于是他就把他的灵魂封印了,只有七夕这日可以出来。
乌云翻滚着,而小厮们却仍做着手里的事,忽然天空一道闪电,接着一声惊雷,声音很大,而好像是受这一声惊雷的影响,那原本做着事的小厮一下子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围成一个圈,朝圆心跪拜,身体伏着,头贴着地,样子甚是虔诚。
纪莫崖心里奇怪,这召唤个人用得着这样么?忽然想起昨晚对这个庄园里的下人的猜测,心里一阵慌:还真的全部是鬼。
纪莫崖觉得背后冰冷。
忽然,一阵温热贴上来,纪莫崖一惊,同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别出声,跟我出来!”
纪莫崖心中更加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莫与肩带着纪莫崖来到了庭院,却见这里光亮,完全不像厅堂那边黑暗。
纪莫崖转过身去一看,只见莫与肩慢慢化了人形,莫与肩说道:“刚才那里妖气太重,我难以保持人形。”
纪莫崖一惊,“妖?”
“嗯。”莫与肩说着,“我早就发现这个庄园不对劲,望重宴鬼魂的味道也变了,望重宴只是一只鬼,力量再大也不能封印人的灵魂,我暗地里查了好久,才知道原来望重宴与一个千年树妖做了个交易。”
纪莫崖瞪大了眼睛:“什么?交易?”
莫与肩点头,继续说着:“那树妖给望重宴一百年时间,给他力量封印疏若锦的灵魂,代价是望重宴的灵魂,每年七夕,望重宴召唤灵魂,其实是在召唤那树妖,那群跪拜的小鬼,都是树妖的小鬼。”
纪莫崖惊讶,忽然想到,若是这个重宴有那树妖在的话,莫与肩妖力又不及那树妖,这重宴怕是凶多吉少,纪莫崖担心,说道:“这重宴就不参加了吧。”
莫与肩态度却决绝:“不,我要会一会他。”
纪莫崖不知道这“他”是指谁,只是忽的觉得心一疼,话几乎脱口而出:“我陪你。”
两人回到大厅,纪莫崖发现已经多了一个人。
他坐在黑川的身旁,红色的喜服一直拖到地上,大红色反而更衬得他皮肤苍白,真是个文弱的人,纪莫崖不禁想道。
正想着,他和莫与肩就坐了下来,这时小厮上来给所有人都斟满了酒。
望重宴端起酒杯,说道:“感谢各位肯赏脸来望某这儿,这一杯酒敬大家,聊表诚意。”
说完,一饮而尽。
其他几人也端起酒杯喝了。
纪莫崖心里想,你在江湖广散帖子,可多少人都因为这蜀道难行而却步,真正来参加的人又有几个人呢?
这一桌子上,望重宴是发起人,黑川每年都会来,甚至自己的庄子就在蜀道上,这鬼魂,疏若锦只有在每年七夕才能出来,莫与肩是被邀请来的,自己是跟来的,看看这桌上寥寥几个人,纪莫崖顿觉苍凉。
席间,几人都心不在焉。
忽然,疏若锦手里端着杯子朝莫与肩走来。
纪莫崖一惊,这疏若锦一身红袍,一直拖到地上,可还是可以看得出脚底是着不到地的。
也是鬼啊。
纪莫崖想。见他端着酒杯朝莫与肩走去,他忽然想到这鬼魂不肯投胎不就是因为这个男人么?
他究竟还留着什么话没跟他说?
只见疏若锦端着杯子在莫与肩身旁停下,眸中带着深深的水,甚是迷人,纪莫崖看了都是心一惊。
只见他将酒杯推到莫与肩眼前,莫与肩也是一惊,愣愣地接过了酒杯。
望重宴说道:“他因为被封印时间太长,不与人交谈已经淡忘了怎么言语。”
莫与肩更是一惊,愣怔着看着眼前的男人。
只见这男人双唇紧闭,看样子是不能从这儿听到怎样的话语了,倒是这双眼,与映像中的不同,百年就添了这样的悲伤么?像是望了一眼,就要沉进去般,莫与肩望着他的眼,疏若锦被盯着觉得不舒服,稍稍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莫与肩这才回过神来,干笑两声,喝尽杯中的酒水。
这一杯酒,却很是苦涩。
刚入口就是微苦,等入了喉更觉涩,一下肚却是火辣辣的疼。
莫与肩皱了眉,这简直是世上最难喝的酒嘛!
莫与肩想起百年前,他在疏家喝的一次酒。那是疏母亲手酿制,珍藏了十几年,取出来的那一刻酒香四溢,一下子就让他流下了口水,那是疏若锦看他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笑着骂了声:“酒鬼。”
那是他喝过最好喝的酒,相比这次喝的酒,却让他苦涩难当。
他看着这个面容熟悉神情却陌生的男子,喉咙被烧灼得疼痛,他僵硬了许久,才问道:“你还好么?”
眼前的人不语,上前,凑着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只是这句话因为干涩的喉咙而变得破碎,直到他说了好几遍,莫与肩才听懂他在耳边一直重复着的话,是“对不起”。
对不起,最初利用了你。
对不起,最后伤害了你。
纪莫崖坐在莫与肩身旁,也听见了这句话,忽的震惊。
这人死后,灵魂坚持百年,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么?
让他坚持了百年,就是这么个理由么?
纪莫崖忽然觉得莫与肩离他好远,他有他深厚的过去,他作为一个现在的人根本无法触碰,那时间积淀下的灰尘带着毒,他想碰,想拂尽灰尘探究这灰尘下的颜色深浅,但他又不敢碰,那灰尘带着毒,他不敢保证在拂尽之前,他会不会被这沉重的回忆压得喘不过气。
第三十六章
疏若锦往后退了几步,忽然转过身疯狂地向门外跑去,莫与肩和望重宴都是一惊,连忙跑出去追,疏若锦跑得极快,其实这在纪莫崖的眼里,疏若锦简直就是在飞,后面追着的俩人也是飞着追,可还是追不上。
这下厅里只剩了纪莫崖和黑川俩人,黑川还在吃着花生米,时不时朝纪莫崖看一眼,纪莫崖被看得浑身不舒服,起身正准备出去,忽然黑川一声厉喝:“别出去!”纪莫崖一愣,顿住了步伐。他问道:“为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黑川直挺挺地往后倒,纪莫崖吓了一跳,冲上前去想扶住他的身形,可只感觉一团冰冷的空气划过手面。
黑川的身体透过他的手还是落到了地上。
纪莫崖一愣,忽然想到黑川是鬼,没有人形,又怎么能让他一介凡人看见?若不是这庄园里阴气重,他可能也不会看见他吧?
黑川直直地躺在地上,眼神也是直直的,纪莫崖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没事吧?”一连几声都没有回应,忽然黑川咳嗽了下,眼珠转动了一下,看见有个人这么担心自己笑了:“放心啦,我没事,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浑身无力……”黑川还是躺在地上,笑着,可纪莫崖看着他的脸,却愈加苍白。
纪莫崖颤着声音道:“你……你的身体……在消失……”
黑川也是一愣,勉强抬起自己的手,看见真如纪莫崖所说般消失,手指变成透明,越来越看不清模样,黑川白了脸,大喊:“这是怎么回事啊?”
话刚说完,纪莫崖身后就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他全身散发着红色的气息,眼睛是如鲜血般红的颜色,他伏在黑川的耳边小声道:“终于,在今天七夕之夜可以结束了……”
黑川眼睛瞪得直直的,毫不相信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树妖蚀的声音!
树妖蚀好收集小鬼,对长久不愿投胎的厉鬼更是感兴趣,于是那次他和望云澈就被盯上了。他知道被他抓去肯定不会有好日子,于是一直拉着他躲闪,几年追捕不到,他本以为蚀对他们已经失去兴趣而放他们一马,怎么他现在会在这儿?
纪莫崖完全没有感到蚀的气息,但他看见黑川惊愕的表情也猜到了几分危险,也提高了警惕。
门口又是一阵躁动,纪莫崖回头一看,只见望重宴和莫与肩压着疏若锦回来了,疏若锦的眼里含着泪,见到屋内景象忽的瞪大了眼,望重宴和莫与肩也看见了红色的蚀,他周身张扬的红色气息说明他来此有意。
望重宴拧了眉,冷声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莫与肩也皱了眉,这么强大的妖气,这气息还有点熟悉,像是上午的时候感受到的气息,他皱紧眉头,这个是……树妖?
蚀坐上桌子,翘起腿,挑眉道:“都好几十年了啊,该了结了吧?”
目光尽头,望重宴困窘地低下了头,声音中含着祈求:“再多给我点时间。”
蚀跳下桌子,迅速冲到望重宴面前,抬起脸:“真不好意思呢,我可不是什么善人,说好了的,就是这时候了!”
屋内的妖气骤然增强,纪莫崖也能看见了这红色的树妖,他听着这话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倒是倒在地上的黑川明白了一切。
忽然,黑川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望云澈你真傻,你以为这树妖真的会放过你么?你的春秋大梦做到今天也该醒了吧?他要的哪会是你的灵魂那么简单?你难道就忘了他的外号么?今天他来索取的是这屋子里的一切啊!哈哈哈……”黑川笑得有些癫狂,忽的收住声音,朝望云澈恶狠狠地瞪眼:“这屋子里,你、我、他、桃花妖,甚至是这个凡人他都想要啊!”望重宴还未明白,眼神里还是乞求:“再多给我点时间。”
蚀转头看着黑川,一瞬贴在了黑川的身上,鄙弃地说道:“你也别逞强了,看你自己也不是要灰飞烟灭了么?你呀,不过是个容器罢了……”
黑川忽的一怔,眼睛瞪得直直的,声音颤抖:“你……说什么?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