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照拍完以后,大家抓住这难得的放风时间,一转眼就散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我闲着没事干到处搜寻她的身影,看到她正准备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这时刚好他们班的同学要把他们班的班牌拿回教室,就是每个班都有的,运动会入场式和广播操都要举的白色的不知几尺见方的牌子。于是我一副做好事不求回报的样子大义凛然地对他们班同学说:“我刚好要回去,顺便帮你拿上去吧。”因为我们的教室在六楼,跑上跑下一趟不容易,那个同学求之不得地把牌子交给我了。
她已走得离我有十多米远,我拿着牌子就噌噌噌地往前赶,拉进了点距离后又不敢动静太大被她发现,继而又转为悄悄地步行,然后再跑,再走。终于在楼梯口的时候,我已静悄悄地贴到了她的身后。用“贴”这个字也毫不夸张。我和她近得不超过25厘米的距离。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身上刚刚吸收的太阳辐射所散发出来的热量,切切实实的,黄色的衣服所散发出来的,带着她的气息的温度,比我的体温更高一点。
那么近的距离,她侧目看我,我说:“你看我多好,帮你们班把牌子拿上去啊。”她似乎没说话,继续往上走,我跟着她的速度,两阶两阶地跨着楼梯,依然那么离得近。比人与人之间感到舒服和安全的距离更近些。
我感到自己胸膛前心脏快速而振奋的跳动,我张开我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感受着她带来的每一阵和煦的风。那么近,那么近,只要我再走快一步就能扑倒的距离。
那时候低年级都还在上课,我们的同学都在操场上撒欢,整条长长的楼梯,六层楼的高度,只有安静的我和她。
她在前面,我在后面。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我甚至都听不见她的呼吸。
但是我知道,每个楼梯转角的时候,她一定会看到我。
那时候总希望这条楼梯一直走不到尽头,我和她可以就这么近地一直往上,往上。
我一抬头,眼里映入的全是她的身影,她后脑勺耸立的头发、她的脖子、她的领口,然后往下,她的衣服、她的身体、她抬腿的节奏……
那天下午的她,在我眼里发着光。
后来她在五楼拐弯去了办公室,我继续走到六楼。我不记得这是我们第几次一前一后静默地爬完这五层楼,但这确实是最后一次,也是靠得最近的一次。
我一直记得那个下午,安静而幽长的楼梯上,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扑面而来的全她的气息,她的温度,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阳光的味道。
临中考前连空气都是伤感的,一张嘴就满是咸湿的味道。起码对于我来说是这样。即将离开相处九年的同学,离开这所学校,离开她。这是自我懂事以后第一次能称得上离别的事。
中考前的最后一次大扫除,每个人都要清空自己的课桌和抽屉,然后我在桌上写下的她的名字和我想对她说的话就那么突兀地曝露在我眼前,没有丝毫的遮蔽。我急忙用手遮住了它们,幸好周围没有人注意到。我不得不擦了它们,擦一个字,脑中的沟壑就陷进去一分,直到把它们都擦干净了。
初中的时候,我是从来都不需要为成绩担心的,所以那时候就有了更多的经历来多愁善感。我和同学商量着,为老师最后再做一点事,于是我们俩就拿着扫帚去给他们打扫办公室。
我们嘻嘻哈哈地进了办公室,我说,就要走了,来给你们最后打扫下卫生吧。办公室里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在,包括她。
我们的数学老师和我开玩笑说,是不是因为给我评上了优秀毕业生所以来这儿献殷勤。这也把我想得太功利了吧,我急忙否认了。然后我和同学就开始扫地。别的老师都或多或少地和我们说着话,关心着我们复习得怎么样了,她坐在离门最远的位置,没有抬头,没有说话。
虽然说自打一进办公室开始我的心我的目光早已飞到了她那儿,可我还是以正常的速度慢慢地打扫到了她身边,然后在她周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扫着。在我扫到她对面的时候,她飞了一张香蕉皮到我的簸箕里。我以为她是故意的,不知怎的一抬手把簸箕一颠,香蕉皮腾空跃起,在空中画了一个完美的曲线,正正中中落在了她的办公桌上,随着我的目光一起。
再往上移一点就看到了她阴着的明显感到不快的脸,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事了,也不敢多说一个字,急忙道歉着,赶在她伸手之前把香蕉皮扔进了簸箕。后面我就沉默了。之后又有老师和我开玩笑,忘记了都是谁说了什么,我只是低下头装作看着扫帚,眼睛却已经不争气地湿了。然后我匆匆地打扫完和同学离开了,我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背影有多么仓皇沮丧。
那段时间大多数同学都在忙着请别的老师同学写同学录,当时我故作不同地一直都没买同学录让别人写。不是人缘不好,只是觉得,如果想联系,必定会记得,如果不想,留了再多的东西还是枉然。只是当时的我太过逞强,没能留下那一年大家最为青春洋溢的话语,也没能留下她的,一点点消息。没有她对我的寄语,也没有她的字迹。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9 章
初中的时候一直觉得她是一个热心过头的老师,无论是不是她班里的事,和她有关无关的,她遇见了都会插一嘴。这和现在对我如此冷漠的她简直判若两人。这和当时的我的性格也是截然相反的。我更多的是独善其身,最好别人不要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别人,有事也都是一个人闷着。她就像一个发光体,到处乱闪,那时候的我还有点烦她的多管闲事。
就连到了最后九年级毕业前填表的时候,我在办公室里看到我的班主任给我毕业鉴定表格上一个好像是“社会职务”一栏填了个“无”,我从小学一直当班干部到毕业,看到这个“无”,我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说“也好。无官一身轻”,突然就听到有个人和我说话。原来恰好又被她听见了,她和我解释说,那个空填的是担任什么社区职务的。我吓了一跳,当时根本没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人,我那么小声的嘟囔,办公室又那么吵,她当时离我起码有半米,她也不是我的班主任,连任课老师都不是了。她就是那么乐于助人。
中考那天,第一场是语文。
到了考场后我还在撑着伞的人群中不停地寻觅她的影子,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在打铃进考场前看见了她,她朝我点头微笑,带着熟悉的阳光的味道。
我不顾一切穿过人群朝她跑去。她主动对我说:“握握手吧。”我激动地伸出手。
她的手很暖,和她的笑容一样的暖。
进教室前,我对她说:“你抱抱我吧。”她说:“算了,你那么热的。”
我热?这是个借口吧。我紧握双手,留着她的温度,大步迈向考场。最终中考的成绩还不错,尤其是语文。
这些都是后话了。
刚刚中考完还没有出分的某天,我和两个同学喝着下午茶,然后我用同学的小灵通打电话给她。电话接通了我又紧张地挂了。
然后她打了回来,说:“喂,XXX啊。”
我心跳瞬间飙到200每分钟跳。她居然知道是我!
我故作不动声色地说,你在干嘛呢。
她:在批中考卷。
我:批卷子还能打电话的啊。
我:我同学叫你去她家玩。
她:呵呵,你们好好玩吧。
我:你给我的分数批高点啊。
然后好像就挂了,这是我记得的唯一一次和她有过交流的电话。后来的电话,都是我打通了,听着她“喂,喂,哪位?”的声音便挂了。有时候她还会按着号码打回来,然后我看着来电显示上她的名字,紧紧地攥着手机不敢接,直到她挂了电话。
毕业典礼那天,我的心情一直是低落的,因为我知道,至此一别,我和她几乎再不可能相见,连最普通的师生的关系都维系不了,我还未说出口的积累两年情愫,就要这么被“毕业”两字硬生生地斩断。她以后会遇见更多的人带更多的学生,我从此将被淹没在她的记忆里。师生这种脆弱而短暂的关系让我心底闷闷地生疼,喜欢又能如何。
我拿着校报在礼堂外发给家长和同学,这一期是毕业生专刊,上面有一整版同学的书画作品,我的一幅画意外地出现在上面,更意外的是画下面我的信息写的是902班,她带的班。我带着一丝欣喜和激动把报纸指给刚好也在礼堂门口的她看,对她说:“你看我最终是你们班的呀。”她没有回应。我又重复了一遍,她还是没有一句话,也没有对我笑,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就好像没听见一样。
我的心瞬间凉了下来,再不自讨没趣。
迟早会是这种结局的,那又何必在乎是早是晚。
我从Q那边得到的,真正有关她的东西并不多。唯一一次是我初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有一次我们假期见面的时候,Q可能前两天刚和她出去玩过,给我传了两个她在ktv唱歌的声音片段,各自长一分钟左右。
至今这两个片段还存在我的手机里,每当我想听她的声音的时候就会放。其中一首《你的眼神》是我早知道的,另一首我从未听过。曾经在网上用歌词搜索过,可是没有结果,因为录音的关系,听得清楚的词少得可怜,我反复暂停、播放,直至都能哼出它的曲调了还一直未果,后来也就放弃了。
又是很久以后,在我大学以后,在听了黄小琥的很多张专辑之后,突然大脑像是两根断了的神经一下子接上了,熟悉到骨髓的旋律,一样的声线,唱着同一个旋律。歌名是《蓝天》。
原来我一直把她唱的“我陷在爱里面”听成了“怀念那一年”,这一错就错了三年多。
听黄小琥最早也是因为Q说她在KTV都唱蔡琴和黄小琥的歌,就好奇地去听了一下,后来觉得黄的音色实在很像她,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内心厚重的人,于是这一听,也就一直听到了现在,早在《没那么简单》走红之前,我听了三年的黄小琥,就像是听着她的声音在耳边歌唱一样。
写故事的时候,历历在目的情景,仿佛我还是那个十五岁的无知无畏的莽撞少年,而她仍然是潇洒率性年轻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会和我嬉笑打闹的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初中毕业后我终于买了第一只手机,用的是我爸爸之前不用的一张sim卡。那张卡,那个号码,在我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就曾经不知多少次用我爸搁置在家的只能输英文的旧手机给她发匿名短信,然后删除发送记录。
她从没有回过,我也没有停止的意思。
我发I wish i ko quit you,我发I love you,我发Ih liebe dih,等等等等。
那个暑假,初中结束的那年夏天,不知是着了什么魔障,我夜夜夜夜梦见她,梦见她的笑,梦见我们一起说笑玩闹,像上辈子就相识的老友。我写了近万字的文章祭奠这段感情,我满心以为我们之间的故事随着我毕业离校的那一刻就结束了,我哀悼着自己还未开始就已夭折的爱恋。
我和她妹妹Q矫情地在同一个城市通信,从Q口中得知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听到Q说自己暑假住在她家和她睡一张床的时候,我竟然满心嫉妒和醋意并且失落了很久。
我知道,我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不可抑制地,爱上她了。
可是我对她的喜欢一直都是压抑的,我坚贞地恪守“发乎情,止乎礼”这六个字,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我想我也许会永远把这段感情秘密地埋葬在心底不让第二个人知道。
我越是喜欢,就越是不敢接近,很多时候都只是我一个人远远地望着她,看着她星星般的眉眼亮晶晶地对别人笑。我笨拙地隐藏着我对她的喜欢,一面对同学叫嚣着我对她的喜欢,一面与她刻意保持着比师生更远的距离,没事绝对不会单独主动去找她。就像我当初,若是主动要求做她的课代表,要求分在她带的班里,现在又会是个不一样的结局了吧。
那时候实在想念到不得已,最过分的也不过是发匿名短信给她,或是给她打电话,听到她在电话那头不断地“喂,哪位”,我的思念化作细小的电波呲呲地传到那头,不做声,然后就是断了线的“嘟”声,连绵不绝。也就是说,到那时为止,这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暗恋,对她来说我只不过是她一个只教过一年的成绩还不错的学生而已。
我不愿她为难,我也不愿打破这种关系,只希望她可以比喜欢别的学生多喜欢我一点,可以在我离开以后也不要忘记我。那时候就是用像纯白色木棉花那么单纯的感情,一直默默地喜欢着她。即使毕业后的暑假每夜每夜不可抑制地梦见她,然后日复一日想她想到无心做任何一件事,焦灼难耐地发暧昧的短信给她,我还是不希望她知道是我。所以我一再叮嘱Q千万别告诉她我的手机号。我也一直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份感情,包括Q,我只要这么一个人静静守望就好。
那时候的我还是年纪小,分不清那种喜欢到底算什么。不知道是像追星一样对偶像的喜欢,还是像love的喜欢。只是切切实实情真意切地喜欢着她,想时刻见到她,却又不敢接近她。当时的喜欢,可以加上程度副词:很、非常、极其,不知道能不能上升到爱的地步。但是现在回想起,即使是爱,那时也一定不是爱情的爱。那是一种没有欲望,不求占有的单纯的爱慕和喜欢。很多年,我还一直挂念着她的终身大事,还幻想着看她结婚的样子。
对她的喜欢膨胀到极致是在我高一的时候。尽管只有一个暑假不见我却早已无法忍受,实实在在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不知以后我将如何熬过那更为漫长的岁月。
高一开学前的军训,我把我穿着军装装模作样敬礼的照片发给Q,没想到Q就把它给她姐看了。然后Q和我转述了她的评论,好像她说了“霸气”?记不清了。只记得Q一定是给她看了的,然后她一定是说了些什么的。可是能又能说明什么呢,什么都不能说明吧。我只是她妹妹的好朋友而已。
高中学校管得很严,不准学生带手机进校。为了能和她联系,我还是偷偷地把手机带进去了。放学的时候,坐在公交车上给她发短信。
那时候等待放学和她发短信成了我每天最大的意义和期盼。即使没有短信,我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随着座椅一颠一颠地想起她,我都会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有一次发短信的时候我问她【知不知道我是谁】,她说【不清楚】。
然后我又问她【你把我的名字存成什么,疯子变态还是神经部。她回,【呵呵,是未知】。
就这样,我以未知的身份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发着短信,问她最近忙不忙,现在在干什么,开着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