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一顾十年

分卷阅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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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活动课上她也会和同学一起打羽毛球,有次她打得棉质T恤都湿出了内衣的痕迹,然后在办公室里双颊绯红面色微醺地和我们说着话。我同学还以为她刚喝了酒。

    一次放学了,我和同学在办公室里看到别的老师在批我们当次月考的语文卷子,我把卷子拿起来随手翻着,因为姓名条是封着的,所以要找到自己的卷子也不容易,在我就要翻过去一张的时候,她站在我旁边,说:“这张是你的嗷。”她说完我仔细一看答题的内容才认出来这的确是我的卷子。

    那时她已不教我大概半年多。

    她一眼认出了我的字。小小的欣喜。

    还有一次也不记得我在办公室帮哪位老师做什么事了,批卷子或是登记成绩,单一而繁琐,我在那边抱怨怎么还有那么多。这时候她也在边上,听到我抱怨以后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然后我抬起头看她,这句是当时刚上映的《蜘蛛侠1》的台词,恰好我也刚看过。她继续说,“《蝙蝠侠》里说的”。旁边站着的我们班的同学说“是《蜘蛛侠》”,她立马醒悟地改口说:“是《蜘蛛侠》。”

    多么无聊的回忆,可偏偏都还记得。

    记得她第一次折腾她的头发,顶着一头土黄色的头发来学校。我正想着她的审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怪异了,就听到她委屈地和别的老师抱怨着这头失败的作品,那天我没有当面对她发表意见,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在别人频频闪过的目光下度过了那一天。

    隔了一天早上上学的时候,很巧合的,我又遇见她。她在我后面进校,上楼梯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比她高几个台阶的地方停住,回头看着她,对她笑着说:“你头发又染回来啦。”她抬头,呆了一会儿,同样笑着回应我说:“是啊,那个理发师跟色盲一样的。”

    然后我朝她笑笑作为对话的收尾。然后我们就没有说话地保持着那段距离一前一后走上六楼,我每到一层楼梯的转角处就偷偷地转过头,争取能多看她几眼。

    上天很配合地,几乎每次我遇见她的时候,整个时空都只有我们两个人。静默。欢喜。

    又一天早上上学时在楼梯上遇见。这次她和我们的语文老师Z一起来的学校,我走在她们前面,大概隔着四五级台阶的距离,触目可及的范围内没有其他人。由于我一直在她们前面走着,也没有刻意再回头和她们打招呼。在她要和我分叉的那个楼梯口,她突然叫住了我,让我叫他们课代表早上收下作业。我答应了之后继续往上走。边走边想,这算不算她故意没话找话呢?作业本就该每天收的。不过我还是尽职地和她的课代表转达了。

    她唯一一次朝我吼,是我九年级的时候。一次我和几个同学去办公室拿东西,遇见她在玩数独就闲扯了几句。她说:“玩这个太费时间了,你们现在不要玩它。”那会儿正流行数独,同学剪下报纸上的游戏带到学校来,大家上课不想听课了就开始玩它。然后我同学说:“是啊,玩出一个要一个多小时。”她说:“这倒不用,我半小时就可以了。”我说:“你聪明死了是吧。”她当做没听见。我又重复了一遍,“你炫耀自己聪明是吧”。话音刚落,她明显生气地轰我们走,说:“你们没事好出去了。”我们几个灰溜溜地出了办公室。

    那天中午我在楼梯口见到她,她和她的课代表正走上来,我侧身让了一下,礼貌性地叫了声“X老师啊”,哪知她防备似地朝我吼,“你离我远点!”莫名其妙地吼得她的课代表奇怪地看着我,仿佛我对她做了什么一样。你离我远点。我因此受伤了整整一天。那时她眼睛红红的,像头狮子捍卫着自己,不让人靠近。

    有一节课间,我和同学在办公室做事,那个同学叫我“小Y”。

    刚好她在旁边听到了,凑过来说:“都那么大个人了,还小。”

    我特别不满她的插话,略带调戏地反击:“那小X(她的名字)呢?”

    她别过头去不理我了。

    有天我在办公室喝了她桌上放着的她喝过半瓶的饮料,天真地想着这样我就和她间接接吻了吧。还有一次我亲了她摘下来的手表。

    我一直不知道应该怎样爱她。我看见她和别的老师一起说话,笑得很开心,我也看见她对她的课代表笑,而她对我笑,只在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初中的时候学校规定学生遇到老师必须问好,于是我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着,遇到老师都会叫声“老师好”。唯独对于她,我很少这么做。每每在路上迎面遇见,我总是不开口,只对她微微点头示意,她也还我一个点头微笑。就像两个大人,或是同事之间的默契问候。

    九年级的时候,有次她换了个发型,把头发烫得卷卷的,这似乎是我印象中她第一次烫头发。我实在是不喜欢,不,应该说是不习惯她的改变。下午我们去上音乐课,在教室前排队的时候她走过,我们班的男生用很调皮的语气叫“X老师好”,还有一个叫“X老师下午好”。

    她走过我身边时,只一秒钟,我看着她的卷发,鬼使神差地吐出了几个字:“卷毛毛好。”她已走过,却突然回头,看着我,大概两秒钟,那眼神像是洞穿一切,严肃而锋利,看得我当时心里毛毛的。然后她一句话没说地扭头离开。细碎的玻璃在我心上划出一道道口子,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渗出,鼓鼓地嵌在细嫩的皮肤上。后来一整个下午我的内心都胀得满满的,全是她的眼神,她对我的锐利眼神,我不知道她是不满还是什么。

    那天后大概一周就是秋游,但我满脑子都只有那天她锋利的眼神和我满满的自责。我是想要和她说什么的,可是不知从何开口。那一整个星期都再没和她有过正面接触,我听见自己内心破裂的声音,空空洞洞,飘忽不定。

    虽然我让Q替我向她道过歉,Q也和我转告说,她说我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可是我的心始终悬着,像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未完成。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在秋游回来的路上,我借同学的手机给她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为那天叫她“卷毛毛”的事道歉。那是我第一次给她发短信,虽然她的号码我早已烂熟于心。

    她一直都没有回复。

    我整个天都灰了,怅然若失。

    可是,很久以后,在毕业典礼的前一天,Q和我和另一个同学C在办公室,Q拿着她的手机玩,然后用她的手机拨C的手机号。突然Q很奇怪的说:“咦,这上面显示的名字怎么是XX(我的名字)?”当时我也愣了一下,然后想起,当时我就是唯一借了一次C的手机给她发的短信并且署上了我的名字。

    原来,就是我的那么一条短信,她一直一直存着那个号码。这件事成了我每每想起都特别感动和欣慰的回忆,对谁都不曾提起。

    还有两件事,也是叫她名字的事。现在想想,当时为什么那么执意不肯叫她老师,大抵是一直不觉得她是我的老师,不愿被套上师生的名义吧,我只想把她当作任何一个可以正正常常去喜欢而不被世人诟病的人。再者或许就是年少的我恃才放旷想要突显我的那么一点不同,想让她多注意我。

    同样是九年级,在一次课间出操排队的时候,她从我们班的队列中穿过,经过我的时候,我很轻很轻地叫了声她的姓,X,她没有任何反应地继续往前走。我在她已走过我一个身位后,急切地把她的名也很轻地叫了出来,XX。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脚步没有任何停顿,也没有回头。我想大概是我的呢喃太轻她没有听见吧。

    可是后来走了一半突然下雨了于是课间操取消,大家都分分散散地往回走。我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在走廊上撞见了她,我还没开口她就佯装生气地用质问的语气说:“你刚刚叫我什么?”我全身一震,吓得不轻,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该怎么回答,只好装出可爱的语气说“X老师好”。然后她突然一只手掐住了我的后脖子使劲掐了起来。我缩着脖子低着头拼命讨饶。

    那时候的我已经比她高了。

    因为上一次叫她名字并没碰壁,所以纵容得我越发胆大。周一升旗仪式前我们在班级门口排队,她的班已经走了,她跟在她们班后面。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个在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熟悉得一塌糊涂的背影,看得我全身滚烫,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很用力很响亮地对着她的背影喊了她的名字。

    她回头。我清醒。

    她看了我一眼,刀剐一般。

    她转头,继续走她的路。我却再也不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走我的路了。

    初中时候的我毕竟还是胆小的,毕竟还是在乎很多事的,因为她的刀割般的眼神,因为以前受过老师给的伤,害怕她把这些事告诉家长。我担忧了整整一天,寻思着找个只有我们两人的机会和她道歉,可是一直没有。连续几天我连睡觉都在组织着语言和表情,直到那个周六。

    那天早上下雨了,不大不小的雨。天阴沉沉的,像我的心情。我撑着伞低着头一边寻思着如何创造机会一边慢慢地挪向学校。

    然后我偶然一抬头,就看见了她。

    一个人。红色羽绒衣。黑格子的长柄雨伞。从我对面方向走向学校。

    我一阵激动,快跑了几步,和她一起踏进校门。只有我们两个人,整个世界只有我们。她稍稍在我后面一点,我撑着伞,听着雨点跌碎在伞上的声音,心里七上八下的,我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气。

    终于我转身,看着她,说:“X老师啊”

    她:“吓了我一跳,什么事啊?”

    “……呃,……没什么。”

    我就像一条被鱼钩无情地刺穿了咽喉的鱼一样被扼住了充满歉意的咽喉,一肚子酝酿已久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不行,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她:“没事你吓我一跳。”

    “那个,……这个星期一的事……不好意思啊。”

    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但我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对不起”。我低着头,等待着她的反应。等待的时间像火烧一样炽痛难熬,我甚至不敢抬头看她。可她,她抬起眼皮,透过镜片看着我,缓缓地,说:“什么事啊?我忘记了。”

    刹那间一片空白。

    虽然我准备的一大段的道歉的末尾是“你忘记这件事吧,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可她直接以“忘记了”回复我,让我措手不及,连站也站不稳。我想过很多结果,比如她骂我,她质问我,她教育我…就是没有“忘记了”这样。她一下子抽走了我全部的情感,一下子击败了我最后一层心理防线,我的心就像大坝决堤一般溃不成军,如此脆弱,如此容易被摧毁,只用了三个字,我就快窒息。

    雨滴到我的脸上,凉凉的,从我脸上滑落。我们走到了楼里,收下了伞。我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却看见了她瞳孔里映出的仓皇不安的自己。隔着镜片上氤氲的雾霭,用自己最后一点的坚强问她:“你真的忘了?”

    “真的忘了,最近我记性越来越不好了。什么事啊?”

    “啊,没,没什么事。”

    真的没什么事了,她忘了。

    就像现在很多事一样,我满心以为是我的全部的事,在她心里不过是轻描淡写的随便忘记。既然忘了,那就没有提起的必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九年级的时候,有一节我们的音乐课刚好是她的语文课,就是我们在教室门口排队然后我叫她“卷毛毛”的那节课。然后几乎每次我们下课走回来都能在楼梯口看见她刚好下课去洗手。

    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我正要洗手,看着她走进来站在旁边,捧着一堆书和教案想要在洗手台上找干的地方放下。那时候的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大脑短路了,竟什么都没做,就一直站在她身边看她前后左右找了很久放书的地方,也忘了我空着的一双手该主动献殷勤帮她拿一下。后来她洗了手上的粉笔灰,又抱着那些书出去了,我还呆在原地傻傻地看着她站过的地方。过了很久我突然悔悟过来,并决心下次再遇见主动帮她拿书。可是后来那么久,却没有下次了。虽然后面我一直留意着那节课后的遇见,可是每次不是早了就是晚了,我再没看到她需要帮助的时候。

    写到这儿的时候脑海里一直在循环播放着《后来》,有些事,一旦错过就不再。以及,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中考前最后一个春游,就像是偷来的欢愉。大概只有公办学校才管得那么松,假期照放,春游秋游运动会一个不少。虽然去的地点不过是小学就常去的那些公园,但是对于面对中考压力的我们来说,只要能出去都是好的。最后一个春游,老师要求也没那么多了,到达目的地以后就解散自由活动了,于是同学开溜去电影院的也有,去划船的也有,打的去各个地方的都有,只要按时集合就好。

    我刚解散一见不到她就开始想她,那时候我也没有手机,就借同学的小灵通给她打了个电话,等她一接起听到她的声音又挂断了。后来一玩起来就忘了这事,和同学逛了逛公园觉得无聊了,就准备打车去别的地方。正当我们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同学的小灵通响了,这时离我给她打电话大约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我坐在前座,我同学坐在后排,她拿起电话“喂”了几声,没有回应。然后她说,谁呀,怎么不说话。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她来电显示是多少,然后我就从她口中听到了一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数字。

    我和我同学说:“是X老师,把电话给我。”然后我就拿过小灵通,对着她“喂”,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回应,也没挂断。我同学在后面说:“她是不是在录音啊。”我觉得有这个可能,就开始对着电话瞎扯,估计出租车司机以为我脑子有问题呢,间或我能听到对方传来一些她和别的老师谈天的声音,或许她只是不小心按了下手机的回拨键。

    我后来累了也不说话了,就拿着手机听着对面大片的空白,偶尔夹杂着一些说话的声音,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她的话费有没有包套餐,最后我耳朵发烫实在受不了挂断的时候已经通话了四十多分钟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小心按了通话键一直没发现。最后集合的时候我也没和她提这事。

    后来有一天她生病没有来学校,不知怎的那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终于我在一节课上借了同学的小灵通发短信问她身体怎么样了,没有署名。然后她的号码就回信过来了,是一条内容空白的短信,我研究了很久也没有看出玄机。也不知她是不是病得迷糊了连字都输入不了。幸好她第二天就来学校了,没让我担心得更久。

    中考前,学校让我们一人写几句祝福的话装在信封里,然后再打乱发给每个同学别人的祝福。我写:“……如果你继续留在这所学校,请找到X,好好待她。”后来我的这张祝福被老师扣了下来,没有转交给任何人。我知道很多老师传阅了这张纸,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

    拍毕业照那天,操场上集合了我们全年级的师生。整片的白色校服和叽叽喳喳的声音在眼前耳边回荡。那天她穿了件黄绿相间的运动款短袖T恤,顶着一头褐色的微卷的短发。因为她不是我们的班主任,也不是我们班的任课老师,所以我没有和她的班级毕业合影。

    最后拍的是全年级师生的大合照,因为人数众多,整队就耗去很久,一排一排的学生按着班级站上弧形的台阶,我终于算着位置站到了她的正后方。可惜老师又来了两个,她往里一移,我最后站在了她的斜后方。

    摄影师在布置完后向我们说明:“等会我手边的这盏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