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逆风知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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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锦衣公子虽然容颜憔悴,一张脸上满是泥土乌迹,但一眉一眼,一颦一笑竟然与他一模一样!他从未想过世上会有与他长得一般无二的人,忙用手将那人的脸擦拭干净,却是越看越心惊,当下忙问他是谁。不过,那锦衣公子本就气息微弱,再是这么一惊之下,早已半昏过去。

    宜铭道:“你失血太多,恐性命不保,我先帮你包扎,立马送你回城去医治。”只见那锦衣公子轻轻推开他,费力地摇摇头,竟是连话都像是说不出来了,心下顿觉不妙。

    眼看外面天色将晚,此人来路不明,而且又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人埋伏山中,宜铭心里也禁不住有些焦躁难安,便伸手想要去扶那人,突然之间,竟然见那重伤之人嘴角一扬,似乎笑了笑,口里喃喃自语,宜铭凑到他唇边听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清晨。”宜铭一呆,回头看天道:“昏头了吧,现在是黄昏。”等再回头看那人时,已合上了眼睛,任凭宜铭如何呼喊都不再应答,宜铭伸手一探,已气绝身亡。

    宜铭心头一惊,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是好。思量片刻后,决定先回纪国再找人来调查此事。他打定主意便向山下走去,还未到山下,便看到山脚下停着一辆金顶明黄翘角飞檐的马车,当即收住脚步,转身便想从旁边小路绕过。

    没想到山下几个人一看见他,便从身后一路撵来,为首一个太监大呼道:“皇上、皇上、这边儿!”宜铭颇为吃惊,转首看他们,一个也不认识,便道:“我不是皇上。”为首那位身着赤色官服的太监拦着他笑道:“皇上莫要拿卑职逗笑了,您上山良久了,又不许我们跟着,现下天色已晚,赶紧回宫吧。”宜铭道:“回宫?”那太监道:“是啊,大康皇宫啊。”宜铭恍然大悟,刚才那位锦衣公子,竟然就是康国皇帝!正待说话,那为首的太监道:“皇上,您莫不是又有什么幻觉了吧,您看到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宜铭瞠目结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一群太监早已扶着他走进马车之内。

    坐在马车里的宜铭突然觉得自己是在梦境一般,好不容易才理清思绪,忙叫马车停下来,让大家歇息片刻,他去去就来。宜铭转过山路,提气狂奔,须臾之间便上得山来,仍见小屋内那公子好好地躺着,面色苍白,悄无声息。当下唤来信鸽,咬破自己的食指,血书一封:“松霞山遇刺,速救!”眼见信鸽展翅飞去,心生感叹道:“这一切难道是天意吗?”想起自己在纪国为躲避储位之争,杀身之祸,即使雄才伟略也不敢轻意暴露,每天要死不活地装病装了十多年,痛苦无比。现下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吗?自己下山之后便不再是六皇子司城宜铭了,一切都将改变,他将迎来新生!

    一路上宜铭都在细细回忆今日松霞山上所见之事,究竟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要刺杀皇上?皇上临终之前所说的“清晨”难道亦是幻觉?直到他在松霞山脉与那持戟之人一番恶战,方才惊觉皇上临终说的不是“清晨”而是“卿辰”!皇上是在说松霞山的刺客是卿辰所派吗?而放眼整个大康,却也只有监国的长宁王有这个胆量弑君犯上了。但是,他一怀疑卿辰,便立马有人搜出弑君犯上的诸般罪证,这反倒让他颇为生疑。一直直到宜铭那日进到长宁王府书房内,发现昔日卫昭亲笔为卿辰所作诗画,方才惊觉出皇上对卿辰的一番痴恋,才真正弄明白皇上临终所说出“卿辰”二字时,脸上为什么会浮起那一抹温和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噩梦重现

    孟无常在室内为卿辰细细治病,宜铭便寸步不离地守候在不知雅筑之内。过了几日,孟无常道卿辰之伤大有好转,不日便可清醒。宜铭闻言,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这天,宜铭依旧在雅筑之内独自沉思,忽然一位绿衣小童送来一封书信,待问是谁送来的,小童只是摇头。宜铭拆开信细细一看,脸上渐渐浮现出惶恐之情,信上只是简单写着:“速来紫苒谷,否则追悔莫及。”信下没有署名,只是画着一朵小小的木兰花。卿辰有卿辰的噩梦,宜铭自然也有宜铭的噩梦,他的噩梦便就是这朵小小的木兰标记。他就知道,一入纪国境内就会有麻烦上身。

    宜铭当即去找卿辰,却见孟无常房门紧闭,绿衣小童守在门外道:“先生嘱咐过,治病之时,千万不要打扰。”宜铭甚是焦急,当即对绿衣小童道:“让义父一定好好照顾他,我出门办事,马上回来。”说完,往门口望了一眼,便皱着眉头快步出门,直奔紫苒谷而去。

    这边孟无常为卿辰疗伤后,擦擦手,走出屋外,早有绿衣小童对他说道:“小姐今日回来了。”孟无常颇有些意外,低头一想,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不回来都不回来,一回来便都回来了。

    穿过柳坞花廊,走到屋内,果然见一身着妃色琉璃飞凤宫服,万缕青丝盘成惊鸿归云髻的美貌女子坐于桌前。见他来了,便迎身前来道:“爹爹。”孟无常爱怜地看着她,微微笑道:“你不是想爹了,是来找人的吧。”那女子娇嗔道:“怎么会,女儿常常记挂着爹爹。”孟无常坐下道:“你也不必诳我,宜铭一回来,你也跟着回来了。”那女子惊诧起身道:“宜铭?他……竟然还活着。”孟无常点点头道:“我早就觉得奇怪,他那么高的功夫,怎么会丧身在几个毛贼手里。”女子既惊又喜道:“他还活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这大半年时间去了哪里呢?”

    孟无常喝了口茶,瞟了她一眼道:“你现下已嫁人为妃了,过去的事都放下了吧。”女子秀眉轻颦,眼似含烟,幽幽道:“女儿远嫁之时早已将过去的一切放下,只是一直待他如兄,甚是担心而已。”孟无常点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最好,我亦是担心他。”说罢,便将宜铭如何在松霞山中遇见卫昭,如何救人,如何阴差阳错做了康国皇上一一讲述了一遍。那女子一双桃花秀目圆圆地睁着道:“当真?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之人?”孟无常笑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父女俩正有说有笑地聊着关于宜铭的事,心下大为感慨。就在此时,孟无常突然觉得有些昏昏沉沉,摇摇头道:“老了,几日不日不休,便已体力不支了。”说罢,以手扶额,有些昏昏欲睡,女子忙道:“爹累了,我扶爹上床休息一会儿。”

    不过一盏茶功夫,孟无常便沉沉睡去。那女子望着他睡熟的脸,渐渐收起笑颜,神情默默道:“爹爹尽管好好歇息吧,这安神香便是泽国不传秘宝,您一生行医都未曾见过吧。”

    这边,宜铭马不停蹄赶到紫苒谷,搜遍整个山谷也未见人影,当即暗暗觉得不好,牙齿一咬,便立即策马返回不知雅筑。待他赶到不知雅筑之时,竟然见雅筑之中空空荡荡,了无人烟,义父不见了,小童不见了,最最关键的,是卿辰也不见了。宜铭怒气难忍,细细看过雅筑每一间房屋,每一处角落,刚才那些人竟然像凭空蒸发掉了一般。但他在其中一间雅致屋舍内的桌上发现一张字条:“速回大康皇宫,便有想见之人。”落款仍旧是一朵小小的木兰。

    宜铭此刻已经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被她耍得团团转!眼下亦无其他之法,宜铭只得再又下山,策马回宫。

    卫昭,不,是司城宜铭重回康国皇宫,走到金銮殿前,问宫女道:“这几日可有其他人来过皇宫?”宫女茫然摇摇头,宜铭顿觉头皮一阵发麻,胸中一股怒火待要喷薄而出。此时,一位掌事太监赶来道:“陛下,有来使求见,现人已在太和殿内。”宜铭不等他说完,袖袍一甩,强压着怒气便向太和殿走来。

    太和殿内,女子头戴鎏金翟凤八宝珠钗,身着镂丝银线百蝶长裙,婉转而立。衣环繁复,逶迤拖地,面若云霞,艳丽无双,待见宜铭怒气冲冲地进来,朱唇微翘,眼波流转,凭生出一股娇俏妩媚来。

    宜铭遣退侍从,沉着脸问她:“人呢?”

    女子咯咯娇笑道:“你想见之人竟不是我么?”

    宜铭瞪她的眼神像是要杀人,她犹是不怕,瞟了宜铭一眼笑道:“我昔日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想当皇后,你便真做皇上了。不是为了我么?”

    宜铭仍死死盯着她,厉声道:“人呢?”

    那女子微笑道:“自然只有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宜铭冷哼一声道:“你待要如何?”

    那女子道:“方才我不是说了么,你把皇后的位置留着,不就是等我来么?”

    宜铭冷笑道:“你不是已经嫁人了吗?”

    女子妩媚一笑:“跟你没什么好瞒的,他已经死了,泽国的毒药再毒,也毒不过不知雅筑!”

    宜铭盯着她的脸良久,仿佛在看一条毒蛇一般。那女子悠悠道:“我倒是可以等,毕竟等了你那么多年,只是你那人恐怕等不起,我走之前可是什么也没留,他能撑多久呢?”

    宜铭一听,一把抓住她的衣裳,抬手便要打。那女子一双桃花美目,盈盈若水,脸上丝毫没有惧色,迎面看着宜铭。

    宜铭终于恨恨放下手来,一把将女子推开,厉声叫来执事太监,吩咐准备封后大典。太监一惊道:“陛下,现在举国治丧,不宜举行大典啊。”

    宜铭道:“一切从简,越快越好。”太监不敢再多问,忙应道:“不知是封哪位娘娘呢?”宜铭一字一句恨声道:“孟凝眉。”身后的女子银铃般甜笑道:“纪国予兰郡主。”

    宜铭袖袍一拂,正待要走,孟凝眉娇斥道:“站住。”宜铭刚回过头,孟凝眉便抬手一巴掌扇过去,给了宜铭一记清脆的耳光,秀目含怒道:“这本就是你欠我的!”宜铭冷冷一笑,亦不答话。

    孟凝眉眼中盛满泪水,犹自强忍着道:“我早知你不敢提气运功,轻则断筋,重则丧命,值得吗?”

    宜铭嘴角一挑,淡淡道:“与你有关系吗?”说罢又是要走,忽见孟凝眉紧握的掌心摊开,雪白如玉,芊芊素手中一点朱砂凝露的红色,正是嗜血珠。宜铭惊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你疯了吗?”孟凝眉将嗜血珠交到宜铭手中,缓缓道:“父亲已经治好他,他并不需要,只有你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

    ☆、过往云烟

    宜铭走出太和殿时犹自冷笑不已,这个蠢女人简直是蠢到家了!想做皇后就让你做吧,等朕找到卿辰再来收拾你!

    孟凝眉端坐在镜前,看宫女们为她轻挽云鬓,红妆钗花。镜中的人儿粉颊带晕,肤若凝脂,朱唇贝齿,红颜未老。终于,盼了这么久,自己终于还是等来了这一天,开心吗?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怨恨是否能够一并消散?孟凝眉静静望着镜中自己的容颜,愁肠百结,思绪纷飞。

    孟凝眉还记得六皇子宜铭从小身子就很弱,他父皇特意恩准他拜孟神医为义父,可以随时出宫调养身体。于是从小两人便常在不知雅筑内一同玩耍,一同长大。那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孟无常虽为宜铭调理膳食,烹饪汤药,但始终进益颇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哪叫他一生下来就先天不足呢。

    这一日,不知雅筑里春暖花开,木兰片片,缤纷异常,孟凝眉躲着父亲偷偷将宜铭拉到院落里,手心中紧紧捏着一本薄书,像是要捏出汗来。宜铭摊开一看,残破的封面上只看见一个天、一个咒字,里面简单写着一些武功心法,参悟要诀,便道:“你又去偷偷翻你爹的书了?”

    孟凝眉紧张道:“这本书被我爹藏在最为隐秘的暗格里,我也是寻了好久才寻到。”

    宜铭道:“一本习武之书,不见得多高深莫测。”

    孟凝眉偷偷道:“以前我听爹说起过,这是不知先生费尽一生之力才寻来的书,记载虽不全,不过他俩如此看重,定是宝物。”

    宜铭点头道:“不怕你爹发现吗?”

    孟凝眉道:“他将书藏起来是不想我们发现,他自己却从未动过那暗格。我只想此书也许于你身体有宜,若没有用处,咱们放回去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宜铭一想也不错,于是闲来无事便偷偷依着书中所述的内力心法苦练。进程虽慢,不过的的确确身子骨慢慢强硬了起来,每日用功,精神饱满,体力充沛。宜铭见书中记载这无名之功创立之人一直练到第七层,但自己苦练近十年始终停留在第三层便再无进益,心想自己也不是学武那块料,身体强健便很好了,因此也颇不以为意。

    宜铭是六皇子,在纪国众皇子中并不起眼,倒不是他文治武功弱过任何一人,却是他年纪轻轻便胸有城府,在皇宫之中素来装得痴痴傻傻,嬴弱不堪,从不将自己的真实才学稍作展露。

    那是因为,宜铭从来都未曾忘记自己的母妃是如何长夜未眠,如何暗自垂泪,如何痛苦不堪。深宫中的尔虞我诈历来于他深恶痛绝,他冷眼旁观后宫争斗,便觉女人用心之毒,尤胜一切洪水猛兽,即使看到再美的女子,他亦觉心寒。他的母亲出身寒微,他自然也不受重视,这些他都无所谓,他从未想过当皇帝,只盼能够早日成年,走出皇宫深院,远离这群勾心斗角的女人。

    然而,命运并没有垂怜他。那日,他刚从不知雅筑回得宫来,便见人人看他的脸色都有些异常,有些闪躲,他尚不知发生何事。待到寝殿之中,才看到他一生中最不愿忆起的事,他的母妃躺在床上,死了,七窍流出黑血,神情极是可怖。宜铭在父皇殿前跪了一天一夜,请求彻查下毒之人,但最终,此事依旧不了了之。那日,依旧下着大雨,宜铭皇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年少的伤痛终究会过去,宜铭渐渐长大了,随着他一同长大的,还有年少时的伙伴孟凝眉。十六岁那年,孟凝眉第一次进宫为太后祝寿,在场所有皇子的眼光便再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那么精雕细琢,碧玉妆成的女子究竟是天女下凡,还是神女转世。

    那日之后,孟凝眉便成为数位皇子梦中所想,尤其是两位嫡出的皇子,平日里就骄纵惯了,世上哪还有得不到的女人?宜铭也曾问过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孟凝眉娇靥浅笑道:“我只是跟他们说,我想做皇后。”

    于是纪国皇宫里,暗流涌动,各怀心机,两位嫡出的皇子司城宜远、司城宜南为储位一事拼得人仰马翻、你死我活。皇后亦是看不下去,一阵枕边风后,龙颜盛怒,当日便传孟凝眉进宫面圣,便是要兴师问罪了。甚为奇怪的是,不过一炷香功夫,孟凝眉便轻移莲步,款款而出。翌日便被册封为予兰郡主。

    不过这些宜铭已无暇去关心了,他近日练功以来,状况频出,急转直下,唯恐宫内众人生疑,他便借去不知雅筑之名另寻他处,勤加苦练。但每次练功后,都有那么一阵子,身体如百蚁噬身般难受,全身如坠寒洞冰冷刺骨,当下颇有些心灰意冷,不愿再练。但就是在一次从松霞山中归来之后,突然武功大进,直上第四层。但亦是从此之后,只要再往上练,便愈加力不从心,比之以前更为痛苦难当。孟凝眉每每见着他那个样子,急得泪流满脸却也无计可施。

    那日,孟凝眉在紫苒谷找到宜铭,见他躺在芳草地上,眼望蓝天白云,甚是悠闲,皇宫之中的争斗杀机似乎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俯身坐在他身旁,轻声笑道:“就你是个明白人,待他们河蚌相争,咱们再渔翁得利。”

    宜铭亦是轻轻一笑道:“当皇帝真有那么好吗,我便是不愿意。”

    孟凝眉将头伏在他胸前,柔荑轻点他的脸颊道:“你此生是王爷也好,是百姓也罢,休想再要摆脱我。”

    宜铭闭目笑道:“你想给我还不想要呢,告诉你,我根本就对女人没兴趣。”

    孟凝眉咯咯笑道:“此生有了我,你自然不会再对其他女人有兴趣。”停了停,又温柔地说:“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