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逆风知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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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卫昭的聪明怎么会猜不出他此时所思所想,便在身后淡淡说道:“在你身体没大好之前,我不会碰你,弄伤了你也是我受罪。”卿辰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听他的口气是送上门都不会要,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好在背对着卫昭,他看不到。

    卫昭轻抚着卿辰紧实的后背,只见一道道青紫色的鞭伤痕迹犹在,数月未褪,可见当日下手之狠毒,心里又不禁一阵刺痛,轻声问道:“还疼吗?”

    卿辰道:“早就不疼了。”

    卫昭叹了口气道:“是晋王。”

    卿辰侧头道:“果真是他?你可有凭证?”

    卫昭摇摇头,忽地忿忿道:“哪又需要什么凭证,他平日里如此嚣张,在封地里横行霸道,纵容士兵为非作歹,此等罪行罄竹难书,找个由头抓来严刑拷打便是,不怕他不招……”还未说完就见卿辰脸色忽的变得十分难看,知是自己一时失言,触到他的伤心处,连忙收口不再提此事,只在心里暗暗发誓,待此次突犹大捷之日,便是晋王伏法之时,定要还卿辰一个清白。

    两人用过晚膳稍事休息后,卫昭让卿辰坐在榻上,自己坐在他身侧,拉过他的手与自己掌心相握,凝神聚气,疗起病来。

    一股热流涌过丹田,源源不绝地流入卿辰体内。卿辰感到一股强大的内力通过掌心在体内蔓延开来,这股内力不似自己那种雷霆万钧之力,却是一种青山起伏的延绵之力,水流迂回的浑厚之力,在他五腑六脏间奔腾不息,遇完好之处便如波澜壮阔,大开大合;遇受伤之处便如清溪交融,润泽无声。不但内力强劲,绵绵不绝,还能收放自如,御气疗伤,武功之强,内功之深,直叫卿辰叹为观止。

    卿辰一生习武,自小父亲和师父就誉他为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他自己更是厉加勤奋,早在弱冠之年便力挫群雄夺得第一神将的称号,自问八年来武功渐长,未遇敌手。但卫昭今日功力之骇然,他也闻所未闻,若非亲眼所见,只怕说出来他也不信。想起当日在松霞山下激战,若不是神戟在手,岂能过他百招?却道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啊。

    只是这样的功力,卫昭哪怕就打从娘胎里开始练,现也到不了这地步。莫非,莫非卫昭日前所说的遇高人一事竟不是在撒谎?难不成真让喜林他们找到了所谓的仙丹?卿辰一时之间倒有些糊涂了。他又想起以前曾因仙丹之事与卫昭闹过多少不快。

    数年前,卫昭曾令喜林寻遍天下奇人异士,灵丹妙药,以致炼丹师魏寿在朝中专设仙药一司,他也暗地默许。哪怕卿辰几次三番找到他据理力争,但废了仙药司又有仙丹司,撤了魏寿又来陈寿,卿辰看到卫昭服药后日渐体虚,神情恍惚,每每恨得牙痒,也只得藉口把喜林拖出去打上一顿,因此喜林深恨卿辰自不在话下。

    这些事卫昭又岂能不知,两人自小一同长大,耳鬓厮磨,卫昭早对卿辰萌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卿辰自成年之后,想与他结亲的皇宫贵族之女趋之若鹜,邻国外蛮也几度提出和亲,均被卫昭尽数回绝,下令卿辰此生只得由皇上赐婚方能娶亲。这下是连瞎子都能看出的端倪,卿辰又焉能不懂。

    可是……可是卿辰对皇上虽爱戴有加,却终究是愈发疏远了,有时候皇上想握一下他的手都是不可以。卫昭让喜林想办法把自己变得强大,不必做天下第一,不必强过所有人,只需强过卿辰一人足矣。喜林与魏寿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一致觉得若想强过卿辰,只怕还是得做天下第一。于是就有了卫昭后来的嗜药成性,求仙求佛。

    年初,卿辰征战突犹前夕,破天荒地因寻仙一事跟卫昭大吵一架,他以前从未如此生过卫昭的气,他仍记得卫昭的双眸闪过那抹哀伤,定定地对他说:“你变了。”卿辰愤然转身,上了沙场。等到他回来时才发现,除了他自己没变,周围一切都变了,卫昭更是彻头彻尾地变了,变得他都认不出来了。卿辰暗暗思忖道:“他以前哪有戴什么面具的习惯,现在一出宫门便喜欢遮着那张毫无缺陷的脸,莫非是嫌自己生得太俊了?”

    卿辰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万万没想到,竟是卫昭果真找到了传说中的高人,不然文治武功哪能在一夜之间精进如此。以前一直以为他在骗自己,现在看来,倒似自己做了井底之蛙。

    一炷香的功夫,卫昭内力已探遍卿辰五腑六脏,大□位,渐渐收功,卿辰顿觉全身如春风拂过一般舒畅,惊讶、欣慰、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卫昭缓缓睁开双眼,浑身却出了一层薄汗,颇为耗损,看了一眼卿辰只是黯然道:“当日,我宁可死在你手上,也不愿如此重伤于你。”

    卿辰道:“好好的又开始胡言乱语,国可一日无卿辰,岂能一日无皇上。”卫昭勉强一笑,心道:“你只道我是天下万民的唯一,又岂知你便是我的唯一。”也不多话,让卿辰早点歇息,便要回宫去。

    卿辰见他有些恹恹的,问道:“你没事吧?”卫昭说:“我能有什么事,过会儿就好了。以前你身子太虚不敢强行运功,以后每隔三五天这样御气治疗,不日内伤便可痊愈。”

    作者有话要说:

    ☆、急转直下

    大康王朝毫无疑问是当今最为强大、昌盛的国家,物资丰盈,百姓富足,国力强盛,幅员辽阔,东面临海,北抵大漠,西北与纪国交界,西南与泽国为邻。康纪两国世代交好,泽国却曾屡屡犯边,昔日康国大将军卿宁远数次征讨,终至其元气大伤,待泽国玉贞公主冷蓉嫁与卫靖为后,两国终于休战言和,一直以来相安无事。倒是北边的游牧民族和南面的蛮夷小国老是不让人省心。

    这日,卫昭特意召晋王卫准觐见,准备让他出兵讨伐南方勺川一族。卫准拄着拐杖,被人扶着颤颤巍巍地走进金銮殿,还未说话就剧咳不已,连下跪都跪不利索,英雄迟暮,垂垂老矣,哪里还是当年那气宇轩昂、威风八面的九王爷。听闻卫昭要征讨勺川,卫准叹道:“勺川原与本王封地为邻,近日的确屡有滋事,本王出兵征讨也在情理之中。但勺川不过边陲弱国,小船难起千层浪,数十年来皆是如此,亦无大碍。再者,本王老矣,壮年时数番征战,现下恶疾缠身,只怕时日无多,愿圣上怜惜,另寻良将为盼。”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震得群臣纷纷侧目,心生怜悯。

    卫昭颔首道:“九皇叔昔日战功卓著,眼下正当子孙绕膝,尽享天伦之时,披甲出征有失人道。但边境之争无小事,犯我边者必伐之,此乃天道矣。自先皇推行休养生息之法,兵士俱卸甲归田,眼下朝中无将,九皇叔虽体力不支,但将才犹在,朕便令世子或贤婿出征,皇叔从旁指点,如何?”

    卫准此时定是气得七窍生烟,心中暗暗道:“卫昭小儿欺人太甚,明明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和女婿都是文弱书生,还故意出言相讥,怕此番是铁了心要我南征。”当下只是强压怒气,也不搭话,刚才还垂闭着的双眼,此刻晶光四射,直直盯着卫昭,寒气迫人。哪知,一直以来对他畏惧有加的卫昭此时端坐在龙椅之上,也正目光阴冷地俯瞰着他,以前听闻卫昭被先皇魂魄附体,他只是不信,今日一见倒七成像是真的,看他胸有城府的样子,活生生的先皇在世!

    两人就这般在朝堂之上静静对峙着,群臣莫不敢言。过了良久,卫准忽的剧咳一声,喘息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国家有难臣子岂能袖手旁观,陛下既然有令,臣便拼了老命也誓要守家护国。”说完,拱手一揖,便蹒跚离去。

    卫昭心里也长吁了一口气,支开了晋王,北征之事便可省心。卫准这只老狐狸装病都装到金銮殿来了,待我收拾了突犹便来收拾他。

    卫昭早朝后又召见了宁哲和即墨云奇询问军备之事,得知一切均有条不紊。二人退下后,卫昭闭目沉思,自己战场上的经验毕竟不多,不过此番突犹之战势在必行,不仅仅是关乎国家尊严,还有一个更深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就是为了卿辰。他从未听卿辰提起过父母之事,但前些日子卿辰在病中犹在呼喊父母双亲,便深知其丧亲之痛,痛彻心扉。此次突犹一战誓要为辰儿报此血仇!

    卫昭再到祈天殿时,看卿辰的气色比以往更好了许多,便思量着要不要现在就将征战突犹之事告诉他,但若他反对自己出征该怎么办才好。他一边胡乱纠结着,一边找些无关紧要之事逗卿辰说话,卿辰议政从来简明扼要,一针见血,他很是喜欢,比朝堂上那些士大夫好太多了。很快谈完朝野政事,卫昭抿了口茶问道:“容嫔之兄才立新功,芳嫔又说有了身孕,两人素来不睦,封哪一个好呢,还是一起封好呢?”

    卿辰瞟了他一眼,慢悠悠道:“这是皇上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怎好插嘴。”

    “外人?”卫昭垂首一笑轻轻道:“难道不是内人?”

    卿辰一口茶差点喷了出去,一时语噎,心中暗道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卫昭又沉思了片刻道:“也许我过些日子会出趟远门。”卿辰头也不抬道:“好。”

    卫昭道:“倒不会去很久,若没有我陪着你,你不会觉得寂寞吧?”卿辰起身道:“本就不是喧闹之人。”

    卫昭点点头:“想来也是,天天听那些老夫子七嘴八舌,喋喋不休,巴不得耳根清静。”卿辰微微一笑。卫昭一拍脑门,想起一事道:“要不,让笑川来陪你可好?”

    猛然听到“笑川”二字,卿辰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脸色陡变,方才还晴空万里一下子便阴霾沉沉,卫昭暗道不好,想收口已经来不及了。

    忆起卿笑川被罚苦力一事,卿辰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笑川……早该想到是这孩子去报的信,当时不走,现下再要走就难了。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要他远离是非他却只是不信。难道……难道卿家真是要因他而绝后?”卿辰蓦然抬首望着卫昭,怨毒的眼眸中竟也含着泪:“你要打我、要杀我,我无所谓,但笑川不过是个孩子,也没碍着你,你就不肯放过他?”

    卫昭忙道:“不是那个意思,我……”

    卿辰猛然转身:“我不想见到他,叫他马上走!越远越好!”

    “好,好,你别……生气。”卫昭呆立当场,卿辰早已拂袖而去。

    卫昭仰天闭目一声长叹,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好好的提什么卿笑川啊,不过只是想让他见着弟弟开心一下,没想到又勾起他那些痛苦的回忆。唉,眼见已经慢慢缓和的关系,这下又跌止冰点。

    其实笑川那孩子在经历了这番磨难之后已经坚强懂事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娇弱不堪,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爱哭鼻子了,慢慢地生出点小男子汉气慨来。而且当时长宁王谋反一案,卫昭自己也并没有下令九族尽诛,大多不过戍边而已。不过现下这些再也无从解释,毕竟是自己冤枉卿辰在先。

    卿笑川得知自己要走了,只是略略愣了一愣,随即就开始默默收拾行装。赤箭早在外面备好车马候着了。本就没多少东西,不一会儿笑川便收整得当,虽然前路漫漫不知处,虽然自己孤身一个人,但无论如何总要勇敢去面对吧,他将包袱背在身上,阔步向屋外走去。他忽然看见侧面湘妃竹帘后耀眼的金色光芒闪了一下,便收住了脚步。

    笑川知道那是皇上,他远远地跪着,朝屋内磕了三个头,此时卫昭也止不住轻声叹了一口气。卿笑川抬起头来道:“皇上,我这是必须要走吗?”卫昭“嗯”了一声。

    笑川又道:“那我走之前,不能再见哥哥一面吗?”卫昭心道:“朕倒想让你见他,就怕他见了你又要生朕的气。”当下也不多言,仍旧“嗯”了一声。

    卿笑川好生失望,但也只是磕头道:“皇上,哥哥纵然有千错万错,依然是忠心于圣上您的,请您不要再责罚于他。”

    卫昭心情阴郁,本不想跟他多话,此时也颇觉有些不忍,于是淡淡道:“玉不琢不成器,多番磨砺也于你有益。此去路途遥远,自己多加小心。”

    屋外骏马长嘶,笑川叩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涅槃之戟

    卿辰一连几天都阴沉着脸,冷冷地不说话。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便喜欢提笔练字,挥毫泼墨一如练剑,不多时书房便满是墨迹纸张。

    苏木前来送药,在案几前伫立良久,卿辰也只当未见。苏木暗自叹了口气,轻轻拉过卿辰左手,伸手在他手掌里写道:“浮生旧事皆可忘,常思量,自神伤。若非愁绪枉断肠,茶不思,饭不想。”卿辰冷冷道:“先生也不必为他说话,他是天子,我能拿他怎样。不过生生闷气罢了。”说完仍旧题字不语,苏木只得放下药径自离开。

    这几日卿辰反复复问自己,自己是真恨卫昭吗?从小到大,是他,一直苦劝卫昭不要妇人之仁,心慈手软;也是他,一直以来逼着卫昭学习权谋之术,制衡天下。而今,卫昭脱胎换骨,青出于蓝,这不就是他一直以来所期盼的?若论报应,这报应不爽便落到了他卿辰头上。后悔吗?从未有过!一个狠不下心的人当不了好皇帝。想他卿辰监国以来,手下难不成就没有冤魂野鬼?他只是轻轻一笔,多少人头落地,多少妻离子散,多少骨肉分离,那都是一条条曾经鲜活的生命,或许昨天还哼着小曲说着话,今日便身首异处。他卿氏家族是人,别家难道就不是人?在死亡面前,谁,也不比谁贵贱。他卿辰从未畏惧过死,自打生在王侯家,便注定要融入这尔虞我诈的官场,面对这风雨飘摇的命运。卫昭固然可恶,他卿辰也未必是什么好人!

    想到这里,卿辰凄然摇摇头,多少人羡慕他平步青云,多少人嫉妒他极致奢华,可有谁曾看到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他忽然记起卫昭以前常叹的一句话:“阴晴圆缺有时尽,悲欢离合未有涯。若自随风飘零去,奈何生在帝王家。”

    卫昭这些日子颇为郁郁寡欢,想他在朝堂之上说一不二,威慑天下,到了卿辰那里忽的变得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有时候说了一句话回来后还要细细思量好久,自己有没有说错,他好像忽的有些不开心。他觉得这一点都不像自己,傻呀,都傻到家了!

    散朝之后,卫昭慢慢踱回御书房,一路上就不自觉地在想,究竟要怎样才能让卿辰高兴起来?就在这冥思苦想一瞬间,他忽地恍悟,昔日为何会在长宁王府前殿见到那些举世罕见的奇珍异宝,珍稀古玩,并非见得卿辰有多喜欢,不过是堆砌在那里敷衍了事而已。

    羌河遵照卫昭吩咐,将卿辰昔日所持之长戟寻了回来,此刻正放在卫昭御书房里。卫昭细看那长戟,乌黑暗沉的材质上透着一抹是有若无,温润柔和的金色光泽,这道金光仿佛是活的一般,犹在戟身游离流淌,顶端似两轮新月,又似月畔飘渺祥云,初看之下并非觉得杀气腾腾,但松霞山下一战自己就险些命丧此戟。

    卫昭略一沉吟,双手持戟凌空挥斩,竟完全没有当日所听闻的龙虎凤鸣之声,想自己内力深厚不在卿辰之下,莫非此戟便是……卫昭心里突的一惊,喃喃自语道:“鬼刃!”

    羌河奏道:“关于此戟的传说,现下已几无人知晓,长宁王本人更是毫不知情,我们寻遍大江南北方才一探端倪。”

    这一切都要六年前祖皇帝百年诞辰的名将论武说起,祖皇帝一生征战,自马背上夺江山,百年诞辰正值第三代皇孙新帝登基,道是唯有群雄盛会,比武论剑方能一效开国皇帝之英杰。于是,举国上下,朝野内外,名侠豪士,大兵小将均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暗自窥探这“第一神将”的名号。年纪轻轻便委以大将军重任的卿辰亦在第一时间接到了比武战柬,少不得勤加苦练,静待出战。

    常年隐居在康国边陲的独臂神匠舟子山,就在比武大会前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