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利看着他发疯,没有说什么。
“我收到属下的汇报了,他刚才看到您被劫走之后,用剑杀了人。”阿奇伯德扯出自嘲的笑容,“我以为他是不会杀人的。却没有想到,”阿奇伯德看向有利,“他可以为了您忍住法石的压力,为了您让自己的剑染上肮脏低贱的血液。”
“这次的行为,是出于你自己的意志,还是冯·波尔特尔家的意志?”有利并未回应阿奇伯德的话,也没有去深究“保鲁夫拉姆杀了人”这一信息,而是自顾自地问他。
“您觉得呢?”阿奇伯德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古音达鲁将领地的权利抓得紧紧的,估计你也是趁他不在领地,才敢去人类的国家与拥有法石想要毁灭真魔国的法师勾结在一起的吧。”
“还以为您会稍微产生一些怀疑呢。”阿奇伯德嗤笑一声,显然失去了兴趣。
“古音达鲁是保鲁夫拉姆的哥哥。”有利坦然地说着,“我相信他们。”
“等到哪天被这三兄弟背叛的时候陛下就会知道,作为魔王是不能轻易全然相信别人的了。”阿奇伯德嘲讽着有利的话。
“就算是这样,我也知道,保鲁夫拉姆不会背叛我。”有利沉声说,“就算他背叛了全世界,他也不会背叛我。”
听了有利如同宣誓又充满自信的发言,阿奇伯德十分吃惊地看着他,哑口无言。
“嘭!”
声起门落,扬起一阵尘土。
在尘土中,勉强睁开眼的有利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保鲁夫拉姆!你怎么来了!”有利有些惊喜,却又有些担忧。阿奇伯德的真正目标可是保鲁夫拉姆啊!
一脚踹开了门的保鲁夫拉姆面无表情。他背对着月光,冷涩的光笼罩在他的身上,仿佛营造出一层薄薄的光辉。他手中仍旧握着剑,而他的脸上、衣服上、剑身上皆是沾染着血液。目光流转间,保鲁夫拉姆对上了有利的眼睛,翠绿色的眼眸所夹杂着的担心神色瞬间烟消云散。从有利的视线看来,保鲁夫拉姆如同出尘的天使,即便蒙上了血色,也依旧美好得不似凡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管到哪里都会找到你。”保鲁夫拉姆说得理所当然。
“保鲁夫拉姆......”有利露出笑意。
“真不愧是保鲁夫拉姆呢,果然能够找到这里来。”阿奇伯德站了起来,迎向保鲁夫拉姆。
“阿奇伯德!”露出惊色的保鲁夫拉姆很快敛去了所有的动摇,冷漠地看向阿奇伯德,“我没有想到是你。”
“如果不是魔王陛下的话,你都不会亲自来见我吧。”阿奇伯德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如同传闻一样,你深爱着魔王陛下。”
保鲁夫拉姆皱眉,没有回应。
“许久不见你还是那么美丽。”阿奇伯德毫不掩饰眼中的情意,“你应该被守护,而不是挡在魔王的面前做替死鬼!在树林里遇到强盗那次也是,魔王陛下根本保护不了你!”
“有利是不会让我死的。”保鲁夫拉姆朝他举起了剑,“我曾经是把你当做朋友的,阿奇伯德,但我不能容忍你的行为。”
“如果不是当年我救过你一次,你怎么会看我一眼!”说话间,阿奇伯德一把拉过身边的有利,将剑横在他的喉口,“这几十年间,你想过来找我吗!”
“有利是我的婚约者。”保鲁夫拉姆见剑锋指向阿奇伯德,“把你的剑放下,我只说一次。”
沾染了刚刚干涸的血液的剑泛着慑人的威严。
“保鲁夫拉姆......”
看着保鲁夫拉姆毫不犹豫地为了有利举剑与自己兵戎相见,阿奇伯德一下子愣住了。被他挟持的有利注意到了这一点,便立马用力踩上阿奇伯德的脚背,在他稍稍松手的当口推开他的手臂逃出了阿奇伯德的束缚。
“铛!”
保鲁夫拉姆挥剑挡下了阿奇伯德对着有利的背所给出的一击。
“保鲁夫拉姆!”阿奇伯德愤恨地看着面前的人,“你为什么心里只有魔王陛下!”
保鲁夫拉姆将有利拉到自己身后,并示意有利出去到自己的马上拿莫鲁极夫。
“阿奇伯德,”保鲁夫拉姆放下了剑,“我说过了,我的婚约者是有利,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明明我们认识的时间更长吧!”阿奇伯德吼道,“魔王只不过来了四年而已!”
“那个魔王有什么好?他值得让你再也看不上任何人,让你的可以为他而死吗!他只是一直依赖着你的力量,一直被你保护着吧!为什么你会爱上他?!”
“保鲁夫拉姆?”拿好莫鲁极夫的有利再度走了进来,就看到沉默不语的保鲁夫拉姆。
保鲁夫拉姆突然转过身,出乎意料地对着有利单膝跪地。他将握在手中的剑置于身侧的土地之上,左手搭上右肩,虔诚地垂下高贵的头颅,向有利行了最为庄重的君臣礼节。
“我冯·比雷费鲁特卿·保鲁夫拉姆将永远效忠于您,我的王。”
说罢,保鲁夫拉姆就倾身吻上了有利手中的莫鲁极夫。糅合了复杂情感的宣誓虽不同寻常,甚至说惊世骇俗,却代表着永远的忠诚。
“所以,您将由我来保护,我所深爱的魔王陛下。”沾染了血液的美丽脸庞却显得温柔若水。
保鲁夫拉姆的声音并不响,却异常坚决。
保鲁夫拉姆抬起头看向还在愣神的有利,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翠绿的眼眸中尽是温柔与自信。他握起有利的手,犹如朝拜一般轻轻吻上了他的手背。他一直恪守着冯·比雷费鲁特一家的骄傲,并深知在婚约者之前他更是魔王最忠实的护卫,所以他为魔王而战,所以他的心中从来不会有所畏惧。
而有利也早已明白,保鲁夫拉姆的实力与意志力的强大。
“作为一个王,要做的不是站在第一线战斗,而是作为最坚强的后盾守护着这个国家。”保鲁夫拉姆缓缓开口,“所以,作为剑士而言,有利或许是不合格的,但作为魔王,我以冯·比雷费鲁特卿的名誉说,他是优秀的。他确实给真魔国带来了和平、富足,还有希望。”
“我对于有利,除了爱情,还有友情和敬意。”保鲁夫拉姆举起手中的剑,眼中一片清明,“因此我不会有所动摇,不管站在我对面的敌人是谁我都会守护住我唯一的王!”
刀光剑影之间,保鲁夫拉姆就解除了阿奇伯德手中的武器,将剑举在了他的颈间。
“你已没有战意。”保鲁夫拉姆皱眉,眼中有一丝不忍,“你的行为会让你永久被囚禁并且除名于十贵族。”
“但是,”阿奇伯德却露出了笑容,“能够让你放下假意的温柔我就很满足了。”
“......抱歉。”保鲁夫拉姆侧过脸,不去看他。
有利从保鲁夫拉姆的身后走到阿奇伯德身边,用房间角落里的绳索将他绑了起来,让他坐在一边等待孔拉德等人赶来再处置。
处理完之后,有利走到保鲁夫拉姆身边,沉默地抬起手握住保鲁夫拉姆的手臂,将他举着剑的手放了下来。然后,把保鲁夫拉姆搂入怀中。
得到拥抱的保鲁夫拉姆手上一松,剑便跌落到了地上。刹那间,所有的恐惧、不安、痛苦与失落猛烈地向他袭来,保鲁夫拉姆的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看到有利被人劫走时的绝望、斩杀敌人鲜血溅出时的恐慌、看到主谋真身时的动摇、感受到阿奇伯德的满足目光时的愧疚,都压得保鲁夫拉姆喘不过气来。而现在,他正感受着最重要之人的温暖怀抱,便像是可以丢弃一切一样有资格对这个世界不管不顾。
有利抚着保鲁夫拉姆的肩膀给予他安慰,显然毫不介意他身上的血腥味。有利带着心疼想尽可能去感受保鲁夫拉姆所有的情感。他低下头,隔着发丝轻吻上了保鲁夫拉姆的额头,再将唇抵在他的额上,低声说道——
“有你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暗涌的危机
Part 1
孔拉德一行人很快就赶到了有利他们所在的废旧木屋,同时带着接到了消息之后由冯·卡贝尼可夫卿·达恩夏姆迅速派出的援兵。古音达鲁将阿尼西娜和古蕾塔先行安顿好之后也很快赶了过来。有利这时才知道,阿奇伯德是将他劫到了距离事发地点十公里之外的偏僻树林中的废弃木屋,以这个距离来说,阿奇伯德大概是真的只想要引保鲁夫拉姆过来,而非对身为魔王的自己心生歹意。
可即便如此,他的罪行也难以让他逃脱律法的惩戒,特别是在古音达鲁所管辖的波尔特尔家。
一时之间,黑夜中的荒林被火把完全照亮。来来往往的士兵在孔拉德他们的指挥之下清点着幸存下的偷袭者准备审讯,同时收拾混战中丧命的偷袭者的尸体。这一次的事件尤其恶劣,众人都难以放下严肃的表情,解开紧锁的眉头。携带有法石的法师潜入真魔国,与十贵族勾结,并且试图袭击魔王与其臣下、婚约者和公主一行人,还劫持过魔王陛下。为了防止人心动荡,有利授意古音达鲁暂时将这件事保密,不允许除达恩夏姆之外的十贵族再知晓此事。
而在众人忙碌的时候,有利并未过多参与。比起现在琐碎的清理工作,他更担心的是保鲁夫拉姆的状况。
保鲁夫拉姆已经手握着剑,一声不响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呆了很久了。他身上所沾染的血液已经干涸,剑身上的血迹也并未被擦除,月光之下,保鲁夫拉姆犹如精美的玉雕,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光晕。有利站在不远处一直注意着他的动向,却发现,保鲁夫拉姆只是低着头,甚至连细微的动作都难以捕捉。
向孔拉德交代好自己的意思,有利想了想,就到马车里拿出了一条毯子,然后才朝着保鲁夫拉姆走了过去。
感觉到有利已经来到自己身边的保鲁夫拉姆只是身体微微一颤,却还是没有抬起头。然后,他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盖到了自己的身上,同时,它所带来的气息与自己鼻翼之下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截然不同,这份柔软的触感带着皂角的清香和奇妙的安心。
保鲁夫拉姆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包裹在自己身上的毯子,随后抬起眼有些不解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有利。可有利只是一如往常那样对他微笑着。
“有利......”保鲁夫拉姆欲言又止。
有利并不在意。他伸手将剑从保鲁夫拉姆的手中抽走,然后坐到了他的身边。
“转过来。”有利柔声对保鲁夫拉姆说道。
保鲁夫拉姆听从了有利的话,转过身,同有利对视。保鲁夫拉姆对上有利的黑眸,不知为何,又如触电一般将视线躲了开去。
对此,有利仍旧没有说什么。他抬起手,拉起盖在保鲁夫拉姆头上的毯子的一角,就将它当做毛巾一样开始擦拭着保鲁夫拉姆脸颊上被溅到的血珠。
保鲁夫拉姆有些惊异地看着有利的动作,注视着他的侧脸。除了温柔,保鲁夫拉姆难以从有利的眼中找到任何其他的感情。对于血液应该陌生的魔王陛下面对全身散发着犹如修罗般的血腥气的婚约者,他似乎没有产生过一丝动摇。
隔着毯子,保鲁夫拉姆感受着有利的指尖所带来的温柔。早已干涸的血液擦起来想必已是有些困难了,所以有利也没有很用力地擦拭。
“这样就可以了吧?”过了片刻,有利微笑着对保鲁夫拉姆说。
保鲁夫拉姆看着他,依旧沉默。
他是明白的,自己脸上的血液并未完全被擦净。他甚至都在怀疑,有利这样的举动只是为了让他安心罢了。
随后的事实也证明,保鲁夫拉姆的猜想并未出错。
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地,有利突然倾身上前就将保鲁夫拉姆横抱了起来。他用毯子把保鲁夫拉姆从头发开始包裹住,于是无论是保鲁夫拉姆那张还留着淡淡血痕的脸庞,还是身上沾染着暗红血迹的军服都被尽数掩盖。
“抓紧我。”有利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