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吃完就先停停，起来走一走，晚一点再吃。”凌远起身给自己的茶杯添水，“你试试少吃多餐，反正现在也不用上班，你随时想吃东西就吃。”
“哦。”李熏然站起来，在屋子里缓缓的走动。
“这么听话。”凌远看着他真的听话的起来遛食不禁失笑，这小子配合起来真不是一般的听话啊。
凌远走到沙发前坐下，对李熏然招招手：“过来，进入今天的正题了。”
李熏然坐下，隐隐的有些紧张。
“接下来，我希望，你仔细地回忆，在那次事件中的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我要听到所有细节。”凌远看着李熏然打了个寒颤，黑色的圆眼睛里泛起一点无助和恐惧。
长久的沉默。
“熏然，”凌远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就像呼唤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你知道你早晚要面对的，你可以的，不是吗？”
李熏然用左手掩住脸，深深做了几个深呼吸。
“那时，瑶瑶曾经打电话给我……”带着微微的颤抖，李熏然开始低声地说起那时的经历。
“……我大意了，我不知道谢晗会那么，那么疯狂。那时，关在我隔壁，还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我听到那个孩子的哭声……还有狗叫……那个女人也在哭……”他的手抖得厉害，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不吃他送来的食物，我试图反抗他，不让他从我身上得到乐趣……可是……”李熏然的手捂住头，他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放松，熏然。”凌远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很棒。”
李熏然闭着眼，身上还是不能控制的战栗。
“喝点水，”凌远倒了一杯热水，用手帮他轻轻的按摩着头皮。
“放轻松，这些都过去了，这不是你的错，即使不是你，谢晗也会找别人下手。”凌远把声音放轻，唯恐压碎他脆弱的神经。
“你不要自责。不管谁遇到这种事，都是一样的，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做的已经足够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李熏然终于安静下来：“谢谢你，凌医生。”
“万事开头难，”凌远已经变回了那个淡漠冷静的凌医生，在病历上做着记录，“后天再过来吧，这两天睡眠状况好转的话就不要继续吃安眠药了啊。，少食多餐。”
“恩，知道了。”
☆、第五章
凌远调出今天装在办公桌前的针孔摄像机里的视频。
精神不振的青年歪着头，一点一点认真地吃着一碗粥。他神情紧张，背下意识的挺直，眼睛有时看着碗里的粥，有时盯着旁边的小菜。神情像是一个虔诚地做礼拜的教徒。直到吃完最后一口粥，青年才露出一点如释重负的表情。可还没松开皱着的眉头，他就又紧张起来。
从摄像的角度甚至还能看到，李熏然的下颌骨皱了皱——他咬了咬牙。
凌远的话说完，李熏然的脸上似是闪过一瞬间的痛苦和无助。他飞快地站起身，转头出门就传来了低低的呕吐声。
凌远看着视频里的青年，他眼里有一丝不肯熄灭的光芒。
李熏然其人，热血正直，机敏善良。骨子里的坚韧骄傲，即使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也不能被磨灭。即使精神上已经在崩溃边缘，他也在竭力维护自己最后的一点骄傲。他不承认自己会输给谢晗。也正是这点不肯认输的倔强支撑着他，让他努力忽略自己的恐惧和痛苦，压抑住内心想要自我毁灭的可怕冲动。
凌远关掉视频，发觉已经错过了饭点，胃里有些隐隐作痛。他从抽屉里摸出胃药吃了，喝了点热水，打电话点了个外卖。
他合上李熏然的资料，思考了片刻，在他的病历本上写下一行字。
沉疴需下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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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李熏然放下手里的书，走到门口从猫眼看了看，打开门：“爸，你怎么来了……”
门外拎着公文包的老人，正是李熏然的父亲，b市公安局局长。
“来看看你。”李局长边走进屋边看李熏然的屋子，40平的单身公寓，小小的客厅里有两张布艺沙发，一张不大的咖啡桌，桌上有一小摞书，还有一杯开水和一包吃了一半的苏打饼。
“该打扫了，”李爸看看地上，好些天没有收拾了，“请个家政吧，要不回来和我住。”
“不了，您平时也挺忙的，”李熏然笑了笑，“我找个家政就好了。再说了，我现在常往医院跑，这离医院和局里都近，也方便点。”
父子俩在沙发上坐下，李爸看了一眼李熏然：“熏然，你妈妈走的早，我这些年忙工作，你从小就懂事，我也没操过什么心。这次的事情，你要好好休息，不要逞强，就先不要回刑侦科了……”
“爸！”李熏然有些生气似地打断他，“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你怎么没事？我是你爸爸，”李爸看着他日益消瘦的脸，“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爸老了，只想看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你知道我当初收到你的病危通知的时候，我的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爸……”李熏然有些哽咽，“我没事的，我会没事的。”
“不说啦，你要好好的，啊。”李爸眨眨眼睛，眼里有一丝水光，“对了，爸有个朋友的亲戚，是做精神科这一块的，正好也住这个小区。我帮你打好招呼了，你有空啊，多过去走动走动，他正好也单身，你们一起搭伙吃个饭，不要老是吃外卖。”
“这会不会很麻烦人家啊……”李熏然皱皱眉头觉得有点不妥。
“不会，他说，正好想多接触一下你这类病例的生活状态，他好像正在经手一个这样的病人，”李爸拿纸把对方的地址写了下来，“不远，就隔壁栋。你有空就过去，他几年前还帮局里破过案子呢。”
“那个医生叫什么名字？”
“凌远。”
“爸，”李熏然有点无语，“他在看的那个病例就是我。”
“……哦，那挺好的，有他帮我看着你我也放心些。凌医生还是很负责任的。”李爸爸反应过来，和李熏然又唠叨了几句，就离开了。
送走父亲，李熏然拿起桌上的纸条，看了眼对面的大楼，叹了一声时也命也。
仅仅几次相处，李熏然不知为何已经对凌远有了一点难以言说的敬畏和信任。但是连他自己都知道，这点信任远远不够。或者说，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再交出所谓信任了。他不相信任何人，甚至包括他自己。
他在黑暗里站的久了，都忘记了怎么面对阳光。他以为自己早就走出黑暗，没想到黑暗如影随形，跗骨难消。
☆、第六章
好累。
活着是什么感觉？死了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
谢晗是一场梦吗。还是现在是一场梦呢。
我还活着吗。我死了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疼痛是真实的吗？那为什么这场噩梦还不醒？
疲惫。饥饿。疼痛。
谢晗。谢晗。谢晗。
“也就是说他可能给你注射过致幻剂？”凌远听着李熏然的描述，问了一句。
“前期可能在营养液里加过一定剂量的致幻剂，我经常感觉到意识模糊，后来开始出现耳鸣，头晕，精神涣散的症状。”李熏然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我想他可能是在为催眠做准备……他曾经长时间不让我睡觉，配合致幻剂和电击，我根本没有任何方法抵抗他的催眠。”
“他对你实施过暴力吗？”凌远看着李熏然，此时他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有过，不止一次。”“具体细节。”
“第一次是因为我拒绝对他做出任何反应，他用鞭子抽我的背；第二次是因为……”
“具体细节。越详细越好，你的反应，他的神态动作，尽量的去回忆。”凌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好像完全无视了李熏然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的双手。
“啪！”鞭子裹着凌厉的风声抽打在男人挺拔坚韧的背上，黑色衬衫被撕开一条口子，露出血淋淋的皮肉。
李熏然双手被吊在天花板上，只有足尖堪堪点地，几下狠厉的鞭打，单薄的身躯随之晃动，细白的手腕子被麻绳磨破，染得那绳子也被晕成了红色。
谢晗的鞭子用的很好。
李熏然的黑色衬衫背面已经被撕成了几块破布，露出了青年瘦削结实的脊背和皮肉外翻的伤口。
李熏然咬着牙，撕裂般的疼痛冲击着他的大脑，冷汗大滴大滴的往外冒，背上的汗水混进了伤口里，引得他一阵战栗。
“你真好看。”阴冷冷的语调，带着无限的得意与愉悦，和湿冷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