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锁重楼之荒唐君主

分卷阅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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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槿学问品行都不错,只是这命差了些!”

    “此话怎讲?‘香庙道台拔地起,十万饿殍神州匐’难道不是事实吗?这两年宣正帝是越发迷信方士,整个国家文废武弃哪有一点生机。皖槿刚正,直言进谏是迟早的事……”

    “玄冥,你终究是害了他!”

    皖紫霄跪在四皇子的书桌前已近两个时辰,来往的宫女、宦官平静地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韩景把看了一上午的古籍放到一旁,墨点的双眼重新审视着这个自己早已熟悉的人。略显凌乱的发髻,清白的脸色,微颤的身体,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不像……真的不像他。记忆里的皖紫霄是有些清傲的,有点把人不放在眼里,就算是对皇子,也能让人感受到谦卑表面下的倔强。尤其是对小山,这个出自美男世家的才子,太子的侍读,他们兄弟几个争相拉拢的对象,就更是不屑一顾,甚至显得有点过分,有点做作,更像是个在刻意攀比什么,还真是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这个侍读……思及此,韩景不由得撇了撇嘴:“来给你爷爷求情?”皖紫霄低头:“只求保祖父一条性命,皖氏全家老少平安,别的不敢多贪。祖父多年来为国操劳,纵言辞有偏激之处也是出自对皇上的赤诚之心。况且祖父曾是四殿下的老师,紫霄这些年伺候殿下尚算用心,求四殿下念些过往的情分。紫霄日后恐难见殿下,望殿下保重身体。”

    皖紫霄其实已经连续在这跪了三天了,直到今日四皇子才开口问他。求四皇子也只是抱着一线希望,虽然皇上很欣赏这个儿子,但他终究也只有十五岁,说的话有几分分量谁也不能保证。可是除了四皇子,又能找谁?

    韩景沉默良久,点了点头:“好吧,我与父皇说说,你且在这里等着。”站起身,让宫人收拾停当,便转身准备离去,走至皖紫霄身边时,对宫女道:“扶皖公子起来吧,再去准备些吃食。”然后径直向正和殿走去。

    直到掌灯时分,韩景才回到自己的瀚清宫,一进书房就看见皖紫霄还跪在原地,许是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原本已经跪僵了的人动了动麻木的膝盖。“父皇答应饶了你家老小的性命,皖大人暂时也不会有生命之忧”,头上少年的声音响起,“张大人是新任的老师,你要早些休息,明日莫来迟了才好。”皖紫霄依旧跪在地上,盯着那双黑底金纹的靴子,良久才抬起头。眼前的人比初见时更加英挺了,一双狭长锐利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忽然想到了那个关于四皇子出生的传闻,一瞬间,皖紫霄觉得这位四皇子说不定还真是哪位仙人家的雪松,也如这般高不可及。韩景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把把他拉起来,僵硬的身子明显没有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个踉跄扑进了韩景的怀里。韩景笑着责备道:“不是叫你起来了吗?怎么还跪到我回来。还是说你是……故意的……要这般谢谢我。”说最后一句话时,恶劣的四皇子几乎贴在了他的耳根上,皖紫霄当时就红了脸,低头谢完恩,便匆匆离去。

    深夜韩景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想到下午同父王的谈话及晚上皖紫霄的表现,忽然有些不安心。

    “父皇,儿臣以为直接处死皖槿怕有些不妥。皖槿毕竟是当朝大儒,且为儿臣之师,处置不当恐遗人诟病。”

    “依儿臣之见不如让他病故狱中,如此只能说是他自己年纪大、身体虚,与父皇无关。”

    “皖氏宗族只待皖槿死后充当官奴即可。”

    “景儿,果然办事周详。只是这个皖紫霄留下来着实有些闹心。”

    “依臣看,皖紫霄还是不杀为妙,不如留作四殿下的侍童。”

    “儿臣也正有此意!也好让那些个喋喋不休的谏臣闭嘴,所谓‘第一大儒’的称号也还不是咱皇家说赏便赏,说夺便夺的。”

    “皖紫霄”,韩景默默念了几遍,勾起嘴角:“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偏偏去招惹他的?”

    翻身而起,随手拿起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掌起灯,从床上的暗格中取出一副画,小心翼翼地打开。画上是一位青衣少年,眉眼精致至极,嘴角微微上扬,自成夺人心魄之美,然而画上美人却又不失男子之气,只怕潘安再世也要自叹弗如。韩景用指腹轻轻抚摸着美人,喃喃道:“小山,这回我算是替你出了口恶气,皖紫霄这辈子恐怕再也不能仗着皖槿那老头,对你趾高气扬了。”

    宣正二十五年的秋天对皖紫霄而言是一个难越的寒冬。

    祖父病亡狱中的消息如一盆雪水兜头泼下,凉透了他仅仅十三年的生命。以至于皖氏全体充为官奴的诏令下来时,他没有一丝犹豫与反抗就跟着传旨的太监来到了自己熟悉的瀚清宫。再次跪在四皇子的面前,皖紫霄已从未来的国家栋梁降为一个供人玩弄的侍童,身份的巨大落差好像并没有对他造成严重的影响,平静地磕头谢恩,平静地跪在四皇子脚边等待着主子的指令。

    韩景看着一脸平静的皖紫霄,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是不是自己有些过分了?仅仅为给小山出口气,就……明明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要选择最差劲的一种?内疚像条蛇缠住了韩景的心肺,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蹲下身,紧紧地抱住脚边的人,让他的脸埋在自己胸口。

    “对不起”,韩景低声说,“紫霄,对不起。”怀里的身体开始颤抖,胸口的衣服也渐渐潮湿。“对不起”,他不断地重复着,即像是安慰一个悲痛难抑的灵魂,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不是您的错”,皖紫霄尽力压制着哭腔:“是皇上的旨意,四殿下尽力劝过了不是吗?病死总比午门斩首好些……”

    “不是的……”,韩景本能地否定,一瞬间悔意像滔天的洪水冲击着心壁,皖紫霄不知道自己的作为,不知道自己才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人,暗自发誓:“我要好好待你,我们会像以前一样一起看书,一起学习。”

    “还好有你在……”如同徘徊在严寒中的人发现了一眼温泉,皖紫霄放任自己沉陷于四皇子给予的温暖里不可自拔。也许从那刻起,他就把自己的命运与韩景牢牢拴在了一起,一如曾经祖父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齐远山,字清俊,京城人士,少多才,当时人赞‘大燕第一美人’。幼入宫为太子侍读,与皇子多交善。

    ——《燕史》

    “玄冥,昨日在书院莲池作画的少年您可认得?”

    “元尊,你又想怎么样?”

    “只是再见故人,不!应该称旧物,心生感慨而已。”

    “齐远山,人称小山公子……”

    “这名字起得好,和他的本性很相称。”

    “倒是个谪仙般的人。要不然几位皇子也不会为了他争风吃醋!”

    “还有这事……”

    “可这正是我愁的。太子和四皇子对这位小山公子都是十分上心,逢年过节送到齐府的礼物更是花样迭出,其他王孙公子也是争相追捧。”

    “……”

    “要说小山公子,也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便是一块顽石有了灵性,也终与凡人不同。”

    “哎……真是造孽……”

    皖紫霄捡起被人故意丢在地上的书本,小心展平书角放回桌上。“哎,我说你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后背被恨恨地推了一把,才捡起的书笔又被撞到了地上,再次俯下身准备去捡,一只脚牢牢地踩在了他的手上,嘲弄的声音再次在头上响起:“我说皖大少爷,这圣贤书可不你这种侍童应该碰的,四殿下不过是瞧你可怜才会让你来听听课,你可别太当真了!”

    “还请骆少爷高抬贵脚”,皖紫霄沉声:“圣贤授业尚不分贵贱,我又如何读不得。只怕有些人是自己读不懂,反而见不得别人。”

    “读了又如何,侍童就是侍童”,骆少恭不怒反笑:“难不成会舞文弄墨的侍童……睡起来格外有滋味?!”

    “你!”皖紫霄用力抽出手,站起身,怒视着比自己高半头的人。

    “还敢瞪我!”骆少恭伸手推了一把,随手拿起桌上的砚台就朝皖紫霄砸去,只可惜砚台还没抛出去,一只脚就先与他的裆部亲密接触了。

    “哎呦”,骆少恭应声倒地,手捂j□j,蜷成一团,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砚台兄’也狼狈地‘躺’在骆大少的身旁,未干的墨汁甩了两个人满身。

    “皖紫霄,你敢打人!”几个王孙公子进来看到这场面不由分说地围了上来,“让你来旁听已经是四殿下求皇上开的特例,你不知好歹,竟然还敢打人!”“教训他!”“对!教训他!”你一拳我一脚的车轮攻势向皖紫霄扑来。

    “啪!”书本重重砸在桌子上,众人一惊,放缓了动作。“是小山公子!”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大家马上停下手,换上一副笑脸,刚刚还在装熊的骆少恭,瞬间就恢复了活力,指着瘫软在地上的皖紫霄说:“是他先打我的!”

    齐远山瞥了一眼骆少恭:“要没记错的话,他比你小一岁多吧!”皖紫霄揉了揉眼睛,心中暗叹不好“啧,真疼……怕是肿了!”,然后微眯着眼看向了说话的人。怎么是他?!

    皖紫霄与齐远山不和,在他还是四皇子侍读的时候就人尽皆知。一个是太子侍读,同时也是太子与四皇子追捧的对象,另一个是太子太傅的孙子,皇上点名的四皇子侍读,这二位哪个都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对象。

    可如今情况大不相同,俗话说的好,墙倒众人推嘛,任谁也就都有了那么点心思。倒不是说与皖紫霄本人有什么矛盾,只是借这个机会向小山公子、太子表一表追随之心也是好的。

    齐远山皱了皱眉,扫视了一圈说:“我倒是此刻才发现,大伙儿原来还有这么团结的时候,以前真是小看各位了。”说完,便走过去,准备拉皖紫霄起来。可他并不予理会,低着头,勉强地爬起,捡过地上的一本《诗经》抱在怀里,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真不知好歹!”骆少恭不满地撇撇嘴,周围也不断有人应和起来。齐远山尴尬地收回伸出的手,无奈地笑了笑。

    “听小山说你今天和骆少恭打架了?”韩景坐在床上,一边让宫女洗脚,一边看着垂手立于身旁的皖紫霄:“这张脸可真是精彩!我不过随父皇去祭坛一日,你就给我惹是生非!”

    “……”皖紫霄低着头并不言语。

    “所幸父皇最近参禅修道正入关键时期,没时间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韩景加重了口气:“要不然这次我怕也保不了你。”

    沉默半晌,韩景才继续问:“为什么要拒绝小山的好意?”

    皖紫霄转过头看着韩景说:“四殿下是气我打架招祸,还是气我扫了你的小山的颜面?”

    韩景微皱眉头:“你怎么老和小山过不去?也不看看你现在的身份,还有什么……”

    不待韩景把话说完,皖紫霄忽然跪在了他面前道:“奴才知罪了。小山公子乃一代才俊,奴才不过小小侍童,有什么资格与之相比。拂了公子好意,奴才真真罪该万死。”

    韩景“咣!”一声踹翻了洗脚盆,站起身,指着湿淋淋的皖紫霄大怒:“你这是存心气我!你以为你还是……”

    “我不是!”皖紫霄目光粼粼地盯着他,紧咬下唇的摸样让韩景一股火无处发泄,原地走了几圈待火气略下,才摆摆手:“你呀你!还不快下去换身衣服。”

    只等皖紫霄走出,韩景恨恨地砸了下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