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种死寂,是一种至悲哀悼的颜色。
而这番莫约和论道沾边儿的言战后,女神唇边依旧含着淡淡的笑,琥珀瞳仁和初见时一模一样的清冷绝艳,但我真正看清了她眼底的黑色妖焰,若真蔓延开来,像是整个天地都要为之焚烧殆尽。
当一个人在你面前,总会给你一种感觉。
滴尽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落笔成书意尽的那一刻,就像一个未完的结局,但是必然离去,且永不复所见。这种感觉令人无比惶恐,像是面对千年前快消散的孤魂,你只能眼睁睁看她在你面前羽化飞灰,却连去哪里找都不知道。
我一直以来害怕的,是这种感觉,并不是她的残酷。
是她仿佛要苍老死去,而我正风华正茂的悲凉。
作者有话要说: 论道之语引自“仵官王传”“火轮车崩”以及《经律》
②雀鸟瞋恨纯属虚构
☆、我杀人你超度
漫漫雪途,天地蓝白衔接,似穷尽一生之长路。
在这路途中,短暂的几个休息之间,我也从拉则嘉错的只字片语了解到雪山中的布局——南迦巴瓦峰以西共有待命据点五处,每个据点共十人,储备资源约有半个月。
而对于女神直接破坏了组团中的救援信号器,原因只有一个——“你联系上救援的那一刻,就是猎手们得知猎物位置的时候。”
我问:“那些人是应家和池家的?”
女神沉吟片刻:“只是池佼社。应家这一辈的骄子都被我逼出了黑道阎罗殿,目前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我不解道:“池家不是才新兴不久么?能有这么强的势力?”
女神笑了一下:“我之所以没能够杀他,就是因为他有‘特殊势力’,这个很复杂,以后有空跟你说。”
长途跋涉两天后,我们到达了最近的待命处,还没靠近,那帐篷群中就对空鸣枪,周围雪地都微微震动。
拉则嘉错立刻用藏语喊了几句话,片刻后,帐篷群里有人走了出来,一个像是向导的中年藏族见到拉则嘉错,立刻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然后抬头不解地看着女神。
女神也看向他,然后不动声色出示了仵官王令。
那个藏民突然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然后迅速手机并用地爬起,发疯一般往帐篷里跑,一边跑一边大叫:“乌哈嘟里!乌哈嘟里!!”
我看了看跑得没影儿的藏民,又看看仵官王令,问道:“这是王令的另一个名字?”
女神收起王令,然后说:“不是。”
“那他叫的是什么?总不会是你名字吧?”
“他在叫好汉饶命。”
“……”
片刻后,得知妆爷已经达到,这个据点立刻热火朝天地忙开了,随即女神开始下令尝试联系其他的据点,所有人立刻向这个坐标进行汇合。
我刚吃完饭,一过去就看见女神正在低头看手机,半晌后抬头,不知道是不是荧屏的光,她的表情一瞬间显得淡漠:“3G能用了。”
我一听立刻喜上眉梢,连忙过去:“在联系其他待命处么?”
女神复低头:“先等等,我在刷贴吧。”
我:“……”
喂喂女神你不要这样!就算给戏迷粉丝回复人身安全的信息也要真正安全了好吗?!等会3G要是断了其他据点知道后会哭的好吗!
我酝酿了一下后正准备进谏忠言,女神忽然将手机递到我面前,眼睛却望向遥远的天际:“你看看。”
让老子看?女神你可别怪老子立刻退出贴吧去找据点方位!
我一瞥手机,刚想按退出键,忽然愣了一下,再扫一遍,顿时冷汗如瀑。
贴吧名称——“神黑”。
顶置精华贴——
“【呵呵】康忙北鼻!我们来扒一扒女神横行霸道的那些事儿!”
“【高端黑】妆女神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雷锋的好人!”
“【低槽】女神你好女神再见╭(`)╯”
我没心思继续联系据点了,随手点开一条。3G网络意料之中的不好,屏幕转了许久才转出帖子。我一句一句看下来,楼主诉说得十分详细,还是直播,手法包括了借古喻今、新闻截图、内涵语言,下面一群人点赞叫好求更,甚至贴吧公用图签都统一更换。
看到后来实在不忍直视,我默默抬头看向女神,平复了很久才说:“现在要联系么?”
女神打量着我的脸色,忽然笑了一下:“你不刷刷么?”
我愣住了,还在思考这句话什么意思的时候,女神就接着说:“说得挺在理,我还刷了几条。”
我:“……”
女神你怎么又开始走自黑路线了……还不打招呼说走就走!
我忙低头往下翻,滴尽妆用的ID我不认识,但她只要一说话必须高端黑中的高端黑,让我觉得更牛叉的是,居然楼主在后面都点了赞,还兴高采烈地邀请加入群众面基,连群号都给出了。我一口老血梗在胃部,捂住胸口看向滴尽妆,眼角还在抽:“女神……您这是要打入敌军内部?”
女神:“坏事做多了,总能遇到黑。”
我挣扎道:“可是……”
女神看我一副说不下去的样子,接过话:“你以前看不见,是有原因的。”
我皱眉:“所以这个事是幕后有人组织?”
“的确,看来我说得对。”女神满脸漠然,语气却带着被碾入尘泥般的刺痛,又像是肯定宇宙中恒定的定律,“亲信,果然不可信。”
这个逻辑其实很简单,如果池家伏击成功了滴尽妆,那么也不必弄出这些幺蛾子;但一旦收到内鬼的消息,说滴尽妆成功生还,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就都出来了。
可是女神没有任何动作,仿佛跟拉则嘉错说的“我杀人你超度”的话根本不存在。
天蓝如洗,平静如雪山之湖。
… …
二月初,所有据点汇合完毕,大部队走出了南迦巴瓦峰。
拉则嘉错镇重地和我们告别,随后那一个身着红袍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巍峨的金殿之间,女神目送他远去后,在大昭寺的措钦大殿静坐了半个时辰。
他们最后的话语在烟熏缭绕中随风化去。
——“我将彻夜为你念诵十万莲花福祉往生咒,以籍故友。”
——“不必,我将再无往生。”
神黑的风暴并未蔓延开来,因为有更严重的事故爆发开。
——喜马拉雅山脉天线缆车坠落,导致49名旅客无一生还的事故,引起社会震动。事发时,该索道二十八号支架钢缆脱索,致使缆车坠落至雪峰峭壁后,二度摔落雪面。
二月七日上午,国家成立事故调查组,来自国家索检中心、国家质监总局特种设备处、国家经贸委的相关专家汇集西藏拉萨,就事故原因展开分析论证。
女神此刻正宿于林仓,待命于此的医师将她正在愈合的脚背再一次打断,随后重新接骨,以确保愈合的时候并未出现错骨的症状。
我私下去询问过老医师,女神这只脚之后还能不能完全恢复。
医师整理着自己的书,半晌只是说:“好好养着吧。”
同时,国家开始组队进入南迦巴瓦峰勘探,寻找失事缆车,以及驴友的遗体。
天险缆车的确是一个伟大的著作,作为世界上驱动最长的索道,全套设备都非常精密。然而在南迦巴瓦峰的缆车起点,那一排控制机房内有几部卷扬机,重型马达七歪八扭,钢索倒是看不出异样,因为断裂处还在几座雪山之外。
勘探人员沉默很久,汇报回去——疑为人为事故。
这六个字,瞬间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能将手伸到这里的势力并不多,但资助这个缆车的投资方一定有这个权能。恰巧,曾经缆车建成者为了表彰,在控制机房外面的石碑上,刻写着这些投资方的名字和来历,为了显眼,还特地用油漆刷了一遍。
我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给女神捶腿:“投资方有应池两家?”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只有应家。”女神垂下眼睫,正在看小报,“不过这把火是烧不到应家身上的,应家家大业大,不用他们出面,代理家族就能做好一切。”
我愣住:“也就是说这个事会不了了之?”
“当然不会是无用功,起码能让应家和池家决裂——互骂对方猪一样的队友。”
我立刻凑过去笑道:“那是,两个臭皮匠,哪儿能抵过一个诸葛亮。”
女神拍了一下我的额头:“嬉皮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