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爱你如生命

分卷阅读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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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你们这么些人的面子,就得牺牲我的幸福是吗?”安安擦掉腮边的泪。

    “好!你不顾及我的面子,我也就不顾及你的未来!你滚远远的,或者跟你妈妈到外国去,我不再有你这样的女儿!”辛德康一拍桌子,满桌子的碗碟震得砰砰响。

    “辛先生,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来来来,先坐下来,我们好好谈……”爸爸拉住辛德康的手。

    “我们谈什么呢?我真是想不通,这些小女孩小女人死心眼没理智就算了,你作为一个有几十年阅历的人,一个老党员老干部,怎么会站在她们一边呢?你怎么那么跟得上时代的潮流呢?听说你们那边是侨乡,是不是侨乡就很流行同性恋呢?”辛德康嘲讽地看着爸爸,“你为什么要来呢?为了对亲家?荒唐!要我辛德康的女儿嫁给你的女儿!荒唐!她们有这个勇气,你有吗?你能面对社会吗?你敢告诉所有的亲朋好友吗?你敢对你那全县的人民说‘我的女儿是同性恋,我给她对亲家去了’吗?你这个县委书记当得好带劲!……”

    “辛德康!”我猛地站起来。

    “爸爸——”文华大叫一声,绕过辛德康冲向爸爸,整个房间瞬间死寂。

    五、对垒(1)

    爸爸的眉头拧在一起,闭着眼睛紧咬着牙关,整张脸牵扯成一团,双手紧紧抵住凳子。爸爸的心绞痛发作了!

    哥哥冲到爸爸身边,迅速解开爸爸的领带、衣扣和皮带,妈妈麻利地从衣袋里掏出她和爸爸都会随身带的硝酸甘油片,抖抖索索地倒出药粒,塞到爸爸的舌下。我愣了一下,赶忙跑去开门开窗,随即掏出手机。

    安安握住了我的手:“文青,已经打过急救电话了。”见我没反应过来,又说:“刚刚我爸爸打过急救电话了。”你爸爸!我瞬间气冲脑门,转眼去找辛德康,他正在门口焦急地踱步,一边不停抬头张望。都是他!口不择言!冷嘲热讽!竟然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如此冷酷!辛德康发现了我怒火燃烧的目光,马上低下头,紧紧抿着嘴,旋即又抬起头来,痛心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着内疚和恳求:我不能生气,我生气对爸爸无益。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马上走到爸爸身边,爸爸的表情还是很痛苦,哥哥静静蹲在爸爸身侧,两眼注视、观察着爸爸的神色,妈妈别过了脸,苍白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怕被爸爸知道,她悄悄地擦掉眼泪,紧憋着双唇免得发出声音,但眼泪还是不停往下流。我蹲在妈妈面前,双手捧着她的脸,摇着头对她笑了笑。妈妈一把搂住我的脖子,搂得很紧。我知道,爸爸的心脏病一直让妈妈提心吊胆地生活,爸爸心肌梗塞时候的危急状态以及那个心脏大手术把她吓坏了。我轻轻抚拍着妈妈的背,尽量控制发酸的鼻子。

    “唿……”爸爸长长地舒了口气,妈妈马上放开我,回过头去。爸爸的脸舒展了一点,可眉毛还是拧在一起。

    这时,门外传来120救护车的笛音,很快辛德康带了几个医护人员进来,爸爸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轻轻摆了摆。医护人员察看了爸爸的脸色,说先让他这个阵痛稍微过去一点再走,然后询问爸爸的病况。随后就用担架抬着爸爸上了救护车。我和哥哥、妈妈跟救护车走,辛德康开车带着苏伟英和安安尾随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

    爸爸没多大事,但鉴于以前的病史,医院建议还是留院察看两天。

    辛德康多次跟我们道歉,说他很内疚,为自己的一时冲动非常后悔,并说所有的医疗费由他来出。妈妈一直没跟他说过话,一直就红着双眼,情绪非常低落。哥哥的目光带着怒气但异常冷静,也忍着没说什么,四十几岁的人了,哥哥处事不再极端。爸爸常常教育他,要能忍耐才可以成大事。

    倒是苏伟英和安安一直很激动。爸爸的情况稳定下来后,我和安安以及辛德康、苏伟英来到医院外的一个安静的露台上,苏伟英终于忍不住指责辛德康:

    “真没想到,你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一直以来我最敬重你的孝心,你对长辈的强烈责任感和真情,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这么典型的孝子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以前经常这么说,你也用行动表现了你的仁和孝。你不是为很多敬老院捐款了吗?你不是给众多孤寡老人提供生活物资了吗?面对所有的老年乞丐你都会慷慨解囊深表同情,就算知道他是个老骗子,你也心甘情愿被欺骗,就因为他衣着破烂,胡子花白,‘无家可归’。为什么对文青的爸爸就这么刻薄呢?他是一个多好的老人啊!一个年过七旬的上一辈老人都能拥有豁达、善于变通的思想,你怎么就是不会转弯呢!他那么大度和忍耐,你却因为他的这种宽容而伤害他,你于心何忍啊!”

    “我承认是我错了,今天的事是我人生里的大污点,我愧疚!但当时我是太激动了,你们这些女人的思想让我失控了!我不能‘欺负’你们女人吧?现在是,不仅女人们这么没理性没原则,连男人、一个有几十年奋斗经历的老干部也这么没理性没原则!我受不了!好像这个世界都颠倒过来了!”

    “爸爸,这个世界上有更多的男同性恋,他们都是有理性有原则的男人。”安安说。

    “你闭嘴!以后少在我面前提同性恋三个字!”辛德康盯着安安厉声说。

    “不是世界颠倒了,而是你的观念太死了!世界本来就是五颜六色七彩缤纷的,你非得要它统一色调,那不是自找苦吃吗!”苏伟英不满辛德康对安安的态度,也很生气。

    “你这么纵容她,她不出事就怪了!”辛德康又对苏伟英来气了。

    “你这么武断地压制她,她不出事才真怪!”

    “我怎么压制她了,啊?!我哪个地方武断了,啊?!我什么地方对她武断过、压制过?她哪方面的要求我没满足她了?她想住校就给她住校,她想报什么兴趣班就给她报什么兴趣班,她想去旅游就让她去旅游,她要考美术专业就让她考美术专业,是她选的大学,是她报的烹调班,她要修双学位,她要半工半读,她不要跟我的装修公司合作,却和别的设计公司签约……所有这些,我哪一样不是由着她来决定的?!但是她要搞同性恋这一样,我就没法由着她乱来!这个世界要五颜六色就让别人五颜六色去,我辛德康的女儿不能是那类灰不溜秋的**!你以为你那叫爱她啊?你是在害她!妇人之仁!情绪控制了理智,只注意了眼前的困难,能给未来带来什么?!你们清醒一点,看远一点好不好?这个世界不只是有爱情,还有事业,有社会上各种人际关系!这个世界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倒想问问你,如果没有爱情我们会结婚吗?如果还有爱情我们会离婚吗?如果人生可以没有爱情,你是不是就不必再婚呢?”苏伟英冷冷地说。

    “你这是胡扯!我的爱情跟她的爱情根本就是两码事。男女之间的爱是自然的正常的,同性之间的爱是不正常不应该的!她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爱情!”

    “爸爸,我为你感到悲哀,在社会上滚爬了几十年,竟然不知道同性之间可以存在爱情。今晚我们父女就在一起好好探讨一下什么叫**情好不好?看看你以前对妈妈的和现在对淑娟阿姨的,跟我对文青的,是不是同类型的感情。”安安看着她爸爸笑。

    辛德康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冲到安安面前挥起巴掌。我连忙抱住安安转到一边。“啪——”我顿时头昏眼花,这一耳光刚好扇在了我的太阳穴上,就像中学时候被一个从足球场猛飞过来的球砸到脑袋上一样,我耳边轰然一声巨响,眼前一片漆黑。

    五、对垒(2)

    “文青!”安安喊了一句,紧紧抱住我,马上转头朝她爸爸大叫:“我是不知道什么叫‘爱情’!可是没有文青我就活不下去!跟文青在一起,我才感觉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才感到安全和快乐。从小我就没有一个像样的家,我像一个流浪的小孩,只有跟文青在一起才有家的感觉。我很简单、没有理性,也没有规则,也不正常,我只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不能失去什么,要我放弃文青就是要我去死!爸爸,你知道吗?她在,我就拥有了整个世界,她不在,我就虽生犹死。爸爸,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感情吗?”辛安又激动又悲伤,说到后面忍不住哭了。

    “文青,你没事吧?”苏伟英来到我身边**着我的头。

    “没事。”我闭上眼睛靠在安安肩上,我的太阳穴还在发烫发麻,估计眼角有点充血了,眼睛也热热的。

    “辛德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只要她觉得快乐为什么就不行呢?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容易吗?彼此能相遇容易吗?人生也就几十年,为什么不能按自己的意愿轻松快乐一点生活呢?我们觉得不快乐不要紧,当事人觉得快乐不就好了吗?你别那么固执了好不好!为了某种规律让这么多人痛苦,值得吗?”苏伟英显然是很清楚辛德康的脾性和为人的,他吃软不吃硬,他容易冲动又极有良心。

    “文青,对不起。”辛德康难过地跟我说,“我又冲动了,我跟你道歉!”随后长叹一声:“你们想过老年的问题没有?这是我不赞成同性恋的一个主要原因。同**在一起就不会有后代,没有后代年老的时候就会很孤独很可怜。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可以说那是封建社会的东西,但中国的现实就是这样,多少人的晚年可以得到保障呢?自己家的老人都照顾不过来,谁有功夫来照顾非亲非故的老人呢?谁不希望儿孙绕膝安享晚年?如果文青是个男人,年纪再大我也没关系,可是你们都是女人!没有孩子的家不像个家!而且说得难听一点,文青大安安将近二十年,将来文青走了,安安怎么办?那时候可是举目无亲,一个人凄凉终老啊!我怎么能看到自己的孩子这样!两个女人是很难领养到孩子的,即使能领养也不能轻率,得为这个孩子的将来负责任啊!试管婴儿你们肯定是不能接受的,你们不可能接受任何一个男人的精子……我怎么可能不激动、不冲动啊!”

    辛德康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原来他对同**的考虑会这么多、这么深,他绝不是对同性恋一无所知,只是千方百计不让我们走这条路。企业家也就是实干家,实干家就是‘现实家’,做不到“现实家”就很难享受、拥有现实社会里的各种利益。他的话点到了我的痛处,这正是我一直耿耿于怀的心事,我无法想象,我走后年老的安安会怎么生活,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我就心痛不已,觉得自己自私透了。

    苏伟英也不出声了。

    “你们不能这样想,文青会很长命的,她不会死在我前面。”安安的声音变了,“就算文青真的死了,我也还有和她许多年生活的回忆嘛,那样也就不会孤独。如果不跟她在一起,我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死了,我这一辈子就都是孤独的了!”安安又哭了。

    “孩子,不要傻了,啊?你们会生活得很好的。”苏伟英把安安从我身边拉过去抱住,抚拍着她的头和背。

    “我真的不能没有文青,我真的不能没有文青的啊……”安安像个小孩一样扒在她妈妈的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你们都在这里呀?伯父呢?我给他带了汤来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身后飘来。我惊疑地回过头去,一个四十几岁的白白净净的女人提着一个大保温瓶走了过来,小巧、温婉、丰满而圆润,那是辛德康的再婚太太方淑娟。

    “淑娟,你好!你怎么来了呢?”苏伟英笑着跟她打招呼。

    “刚才中午我问德康回不回家吃饭,他说不回了,说这边出了点事,我问清楚了不就熬了点汤带过来了。”方淑娟笑意盈盈地说,随即又轻轻地问:“怎么样了,文青的爸爸没事吧?”一对温柔的圆眼睛快速扫过每一张脸。

    “没事了,淑娟姐,谢谢你!”我过去握住她的手。

    “哦,文青!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她月牙似的红唇微微向上弯了弯。

    “谢谢!”我也冲她笑笑。

    “既然带了汤来了,我们就先去看病人吧。”辛德康看着他夫人说,威严的目光里有着明显的爱怜。我条件反射似的转头去看苏伟英,苏伟英依然山清水朗的,牵着安安的手看着方淑娟笑。我有点责怪自己的无端好奇,没有了爱情,哪里还会有醋意呢?

    “爸,妈,这是辛太太,听说爸爸住院了,她特意熬了汤来看你。”我轻轻推开病房的门。

    “哦,你好,有心了,谢谢……”爸爸的精神好多了,正靠着床头半躺着闭目养神。

    “唉,不客气,不客气!这是应该的!”方淑娟把保温瓶交到站起来的妈妈的手中,“没什么事吧?唉,真是不应该……”她嗔怪地看了看辛德康,并没有半点要责怪的意思,倒是满眼的包容和怜爱。

    “没什么大事了,医生说休息两天再走。”妈妈把保温瓶放到爸爸床前的台面上。

    “那就好,那就好。”方淑娟有点如释重负的样子,“来,趁热把汤喝了吧!这是用核桃、花生、土豆、玉米炖的汤,对心脏病很好的。”

    妈妈说过谢谢后就给爸爸倒出半碗。

    “你先回去吧,我晚一点再走。”大概呆了十来分钟,辛德康对方淑娟说。

    “好!你们男人的事我不插手,你们办事我放心!”方淑娟对辛德康柔媚地笑了笑,“伯父、伯母,我先走了啊,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保重!”说完对我们大家温存一笑,转身出了门。

    “辛先生,你太太很贤惠。我没什么事了,你也先回去吧!我们明天再见?”喝完汤歇了一会后爸爸沉吟地望着辛德康。

    “好。我们电话联系。”辛德康的表情比较复杂,不过冷静多了。

    六、父亲(1)

    第二天上午,辛德康来到了医院。

    我才发现,医院是“谈判”的最好地方:不敢过分刺激对方,不敢疾声厉色,不敢拍桌敲凳,就算出了问题,马上就有医护人员服务……

    “辛先生,又要耽误你的时间了,很抱歉。”大家坐下后爸爸先开了口,“昨天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我回味了很久,你说得很对,很中肯。”爸爸看着辛德康,沉思的目光里带着慈爱,仿佛那是我的哥哥似的。

    “是吗……”辛德康不置可否地静静看着前方。

    “昨天的谈话让我了解了你,你目光长远,目标明确,有责任心,重亲情,是个很优秀的人。今天我也想让你了解了解我,你觉得好吗?”爸爸依然慈爱地看着辛德康。

    “你请说吧。”辛德康看了爸爸一眼。

    “我年轻的时候脾气比你大,我比你还传统,也比你专制。在家里我是绝对的权威,老婆孩子既尊敬我又害怕我,我也是个家庭观念很强的人,但孩子们跟我一直都不太亲,有什么心里话都不敢和我说。我有五个孩子,个个都聪明善良、积极进取,都很有正义感很纯朴,但是后来我发现,他们都多多少少有点胆小或者内向、压抑、悲观,这是我的威严造成的结果。我确实是个优秀的共产党员,也是个优秀的干部,我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全放到工作中去了。我老婆带着五个孩子在农村耕地,孩子们常常吃不饱,衣服上的补丁打了一层又一层,我老婆为了让几个孩子吃饱穿暖,没日没夜地忙,耕田种菜割草挑牛粪,修水库摆地摊养鸡养鹅养猪,一年四季没停过,双手双脚结满了茧,到了冬天手脚就到处开裂流血。我从来没给过她任何帮忙,以为一个男人的事业不是在家里,而是在人民大众里,在工作岗位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不会有超过一个月的时间留在家里,常常都是‘三过其门而不入’,就算回家了也只是吃顿饭睡个觉就走。我那点微薄的工资至少有一半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