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粉碎与重铸(2)
“文青……”安安抱着我泣不成声,“文青,我……”她的双手一会儿紧抱着我,一会儿**着我的背,不知道怎么办好。
“文青,我想去打人!我想去打她!她怎么能这样对待你!她欺人太甚了!”安安激动不安地叫起来,“明天我要去找她算账!她没有权利这样对你!她人格有问题!”
“安安,”我擦着她的眼泪,“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就不再提它了。”
“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那么傻!”她心疼地看着我,“你太善良了,太容易被伤害了。”说着又抱住我:“文青,对不起,我怀疑了你,我竟然怀疑了你!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出现,这样你就不会受伤害了。”安安吻着我的头发,“文青,我真的很惭愧,你一直这么克制,因为我你长期过着苦行僧的生活,你把自己的青春全给了一个不能给你带来快乐的孩子,文青,我怎么那么自私啊……”
“安安,你给我的快乐比任何人的都多。为了你,我愿意做苦行僧……”我想起了那个“文学**”替我写给安安的信,“你十六岁的时候‘我’写给你的那封长信,还记得吗?”
“记得。‘我也很想等你长大,可是到你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已经四十岁了,我的青春将要完全消逝。你一直不了解一个成年女子的需求,我要的不仅仅是精神上的爱,我的渴望你不能满足……我常常压抑得无法忍受,而我还要忍受那么多年。安安,我已经做了十多年的苦行僧啊……’这段话天天在我的脑海里响,响了整整一年……”安安的声音低下去了。
“安安,对不起。我伤害了你。”
“文青,那时候我也这样想的,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语言能这么伤我的心了,每一个字都是刺都是针,都是利剑,让我心伤,让我心死。文青,你怎么能写出这样的话呢……”
我抱住她不说话。那不是我说的,亲爱的孩子,那不是我说的,我怎么舍得这样伤你啊。
“后来我想通了,我跟妈妈讲了许多我们的往事,我们共同生活的十一年,你给我的那么多,那么美好,跟这些比起来,那几个字就不算什么了。”安安**着我的头发,“也许那也是你迫不得已写的吧,它一点都不像是你说的话。”
“安安,你怀疑过那封信不是我写的吗?”
“那封信不是你写的!”安安掰过我的头,两眼惊疑地看着我。
我静静望着那双澄澈晶莹的眼睛,那么令人心疼的眼睛。
“文青,除了那一段话不像你说的,别的都是你的话啊!”安安深邃的眼里有未尽的疑惑。
“安安,它不是我写的,我写不出来那些话。”六年前悲伤绝望得无处可留的状况又出现在眼前。
安安瞪视着我,愣住了。
“那是你爸爸请的枪手完成的大作。”
安安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眼睛继续瞪视着我。
“那个枪手水平很高,就算我都很难否认它是出自我手的,我看过那封信的复印件。”
“文青……”安安猛地抱紧我,抱得那么紧,好像要把我抱进她的体内似的,同时忍不住哭出了声。
“安安,不要恨你爸爸,他爱你,每个父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个美好的未来。是我对不起他,我伤害了他的还未成年的女儿。如果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对你更不好。”
“你是怎么忍受这一切的,你是如怎么离开S城的……文青,我好心痛啊!”安安还是紧紧抱着我不可抑制地哭着。
“你现在看到了,我很好,你也很好,我们可以在一起生活,我们很幸福啊。”我轻轻拍着她的背。
“文青,在你的面前我真的很惭愧啊,你怎么那么傻那么笨,那么伟大!”安安松开了我,把我的双手握到她眼前,心疼地**着、亲吻着。“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相信对方,拥抱对方,什么问题都不再是问题。无论碰到什么,都不许对自己不好,更不能**自己!你是我的,我要你好好的,谁都不能伤害她,你也不能。”安安的目光透过我的眼睛直射进我的灵魂,让我的灵魂在那儿战栗、发热。
“安安,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我凝视着这双令我心动神迷的眼。
“我觉得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更合适。”安安吻着我的手,目光依然在我的眼里。“文青,这么修长美妙的双手,怎么能血迹斑斑呢?多美的一双手啊,它可以写出好文章,能画出优美的风景,能做出可口的饭菜,能充满**的爱我。文青,我爱你的手,我爱你的手指……”安安的泪水落到我的掌上,她马上把它们吻干,再把它们轻轻压到她柔滑的脸上,颈脖上,再移到她柔软的胸上。我摸到了她的心跳,她的鲜活的生命就在我的掌心跳动,越来越激烈地跳动,我轻轻**着它,**着它们,**着安安的柔软的波动的心和胸。
“文青,”安安把她的手从我的手上移到我的胸前,“文青,我爱你。”她柔情无比地望着我,双手在我的胸前**,她**着它,**着它,她吻着我的唇,呼喊着我的名字……安安,她从原野上奔跑过来,冲到我身边,紧紧地抱住我,生机勃勃地把我抱倒在地上,她浑身洋溢着快乐,她兴奋地笑着,她大口地喘着气,大声呼喊着我的名字,满山满野都是她的呼喊……她把从林间采到的蜜送进我嘴里,把许多许多馥郁的野花放到我鼻下,她用藤蔓和绿叶给我做衣裙,她把柔滑饱满而艳丽的野果放到我身上,她贪婪而快乐地**着它们的汁液,她用采摘野花与藤蔓的柔软又有力的双手,在我身上弹奏最古典的音乐,描绘最壮丽的山河,高山流水,高山流水会知音,我们就在这儿相会,在这儿水**融……
“文青,我爱你,我爱你,文青,我爱你……”安安抚着我的唇,眼里燃着烈焰。
我无言地望着她,融化在她的目光里。
安安,我很快乐,很快乐。
安安,不要停,不要停。
安安,我还要,我还要。
“安安……”我的声音在颤抖,“安安……”我抬起头。
安安马上俯身吻着我的唇,我们的急促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安安的身体那么有弹性那么有力,安安的双手那么温柔细致,它让我燃烧,欲成灰烬。
“文青,我想把你杀了。”安安口中的热气不停呼到我脸上。
“你杀吧,安安,你杀吧,我想被你杀了,安安,被你杀了,很幸福,很快乐。”我捧着她的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我的爱人,把我杀了吧。
“不,我要留着你,夜夜享受。”安安咬住我的唇,重新将我置于她的强有力的怀抱里……
粉碎,我们都被粉碎了,被彼此的**粉碎成末,在粉碎的瞬间混合、交融,前所未有地彻底的混合、交融,重铸了两个更紧密无间不再能区分你我的躯体,重铸了两颗更坚定不移坚不可摧的心灵。
四、战场(1)
爸爸执意要见辛德康,他说受到父母祝福的爱才会甜美,而且,就让安安这样住在我们家,他觉得很不安心,好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觉得自己把别人的女儿偷了抢了,很不光明,也不正大,还不厚道。我们知道爸爸的脾性,不见辛德康,这件事就会一直压在他心上,越来越重。
我们决定去一趟S城,爸爸说不能委屈辛德康来我们家,他是大老总,有身份有地位,而且他是受伤者:自己年轻有为漂亮乖巧的女儿被我们霸占了,他有理由受到尊敬,有理由傲慢。爸爸是彻底变了,这种变化让我们大家多少感到心酸。
哥哥不放心爸妈去S城,就把工作交代给嫂子以及相关的人员,陪我们一起北上。
再见S城,感慨万千,这个曾经给我带来巨大快乐和巨大痛苦的城市那么熟悉地出现在眼前。安安一直握着我的手,留意着我的神色。这是她的第二故乡,我不能伤感,我应该爱它,应该感激它,它有安安奋斗的足迹,它见证了安安的成长。
下榻后的第二天我们见到了辛德康。
辛德康定的会面地点是S城里很有名的一家餐厅的一个包房。爸妈的穿着很整齐,哥哥也是。一路上爸爸没怎么说话,其实大家都没怎么说话,那种不约而同的沉默让我想到重庆谈判。辛德康比我们先到,苏伟英在门口等我们,她比去我家乡的时候憔悴多了,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黯淡。
辛德康背对着门站在窗前,听到繁杂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了身。还是当年那个高大结实又坚毅的男人,更成熟也更沧桑,犀利的眼神更加冷静,虽然稍稍发福,脸上的肌肉也有点松弛,但还是不失为一个有魅力的男人。
“辛先生,你好!”爸爸用惯常的响亮的声音热情地招呼,大步跨到辛德康的面前,伸出瘦而有力的右手。
“你好!”辛德康淡淡笑了笑,礼节性地握了握爸爸的手,“请坐。大家都请坐吧!”
爸爸主动介绍了妈妈和哥哥,接着很热情地夸奖着辛德康,说他是一个很有魄力的知识型企业家,爸爸很佩服他的能力,为能认识这样的朋友感到荣幸。辛德康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爸爸,偶尔回应两句。爸爸的话题转到了安安,说辛德康和苏伟英都是很优秀的家长,培养教育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孩子,说我们全家人都非常喜欢她。
“哪里哪里,你这个家长更优秀,你培养的女儿能把我的女儿骗走。”辛德康依然似笑非笑。
“哦——”爸爸张嘴愣了一下,又笑着说:“嗯,文青也不错,重点大学毕业,写作上也有点出息,最难得的是她很孝顺和善良,嗯,我们女儿有菩萨心肠!是吧,宋?”爸爸转向妈妈,“都是我老婆的功劳。”爸爸开怀大笑。
“文青的‘菩萨心肠’……用得不是地方吧?”辛德康望着我,带着一丝嘲讽。
“爸爸!”安安喊了一句。
“我们大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了!”辛德康严厉地横了安安一眼。
“哎,辛先生,我们不为儿女的事动气,孩子有孩子的想法,大家开心就好。”爸爸连忙陪着笑说。
“你很开心是吧?你为自己有一个同性恋的女儿很开心是吧?你的同性恋女儿一把年纪了还能勾引一个年轻女孩,你特别开心是吧?你的教育可真成功!”辛德康盯着爸爸,语气激烈地说。
“辛先生,请你尊重我爸爸。”哥哥忍不住站起来。
“文华,坐下。没关系,你先坐下。”爸爸的脸色变了一下,随后镇静下来,挥手叫哥哥坐下来。沉默了片刻,爸爸转头向辛德康:“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完全理解。”爸爸转回脸来,看着手边的碗碟,轻轻点着头,白了大半的头发和胡须在他黑红脸色的衬托下特别耀眼。
“对不起,我很激动,换了哪个父母都会激动!文先生,我确实搞不清楚,听苏伟英说你以前还是个县委书记,一个老共产党员怎么会支持同性恋呢!用你们的话来说,你的党性去哪里了呢!这党纪党规还有没有呢……”
“辛先生!”哥哥又忍不住了。
“文华!你坐下!”爸爸额头上的青筋已经鼓起来了,顿了一下又平静地说:“大家都不要着急,先听辛先生把话说完,好不好?”
“文先生,你很大度,不愧是历练几十年的老党员。如果不是文青和安安的事,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辛德康接着说,“但是这件事我绝对不妥协!我们中国人注重家和国,有家才有国。这个家应该是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的,没有这样的组合就不是家。我是个家庭观念特别重的人,我从小丧父,我母亲把我们四个兄弟姐妹拉扯大,这个家走得很艰难!但我的母亲含辛茹苦,硬是把它支撑下来了。为了我的母亲和弟妹,我把整个家的重担都背了起来,我供三个弟妹读完大学,找到合适的工作,我自己的母亲安享晚年,我愿意为我的孩子提供最好的教育条件。因为有了家,我才有了四处打拼的责任感和动力,人生就需要这样的责任感这样的动力!人生有许多责任,人不能为了自己活着,为父母,为兄弟姐妹,为社会,这就是中国,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
“所以,爸爸,你为了兄弟姐妹就让妈妈吃尽苦头,最终牺牲掉你们的感情和婚姻,你
为了奶奶就让我们一家三口分离,牺牲了我的生活环境以及父女情母女情,现在为了‘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就**我服从你的意志,牺牲掉我的幸福。是吗?你是个好儿子好兄弟,但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爸爸。为了你的责任,你把身边最亲密的人牺牲掉了!这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吗?爸爸,你是个很优秀的人,为什么在某些方面这么落后?”安安的冷静和勇敢让我们都大吃一惊。
四、战场(2)
“你——”辛德康没料到安安会这样公开地责备他,气得脸都青了,“好,你厉害!我牺牲你了吗?我为你付出了多少!我现在这么丢脸地要把你拉到正路上来,我为了谁!过不了多少年你老子可能就要归天了,我这样折腾找罪受,到底为了谁!”见安安没再吱声,他接着说:“世界万物都有它的规律和理数,万物有阴阳,自然有昼夜,老天创造了男人和女人,就是要他们结合为一体,按自然的规律生活、繁衍后代,使人类阴阳调和地生生不息。阴就是阴,阳就是阳,你们这样不阴不阳算个什么东西!忤逆自然是要遭到天谴的!”
“爸爸,你很清楚社会有主流和非主流之分,非主流也是社会的一种状态和需要。为了规律牺牲个体,那是教条。那些捍卫所谓的‘规律和理数’的思想常常是道貌岸然的伪道德,因为它违背了人性,缺乏人性就是不人道。我不需要这么多大道理,这么多条条纲纲,我对生活的要求很简单,做我喜欢做的事,和我喜欢的人生活,在这个基础上为社会做出贡献。但是如果没有了这个基础,我就什么都做不成。”安安迎着她爸爸的目光。
“你以为你能做成什么?你背着同性恋这么个臭名你能做成什么?”辛德康逼视着安安,“估计就只能躲在一个角落里像只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地生活,不被别人笑话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爸爸,我从来不偷偷摸摸,我要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生活,我会告诉人们,我是一个幸福的同性恋者。你很清楚我的个性,我绝不苟且!我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安安的语气绝不比她爸爸弱。
“别忘了你老子是搞建筑的!装修、设计各个行业的人我都认识,我一伸手就能招呼到一大把朋友,只要我一挥手,就没有你辛安的立足之地!”辛德康恼羞成怒。
“条条道路通罗马,我不信你真能只手遮天,而且你要看看现在是什么时代。”安安不甘示弱。
“这是你辛安的时代是吧?岂有此理!我花那么多钱供你上重点中学名牌大学,你却弄出这么一个名堂来羞辱我。还说得振振有词!”
“爸爸,上大学和感情是两码事。”
“两码事?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逆女,我宁愿早休了你的学!我费心让你接受最好的教育,你学到的本事竟全用来对付你老爸了!我教条,我道貌岸然,我跟不上时代!你先锋得不可理喻!我还以为你早恢复正常了呢,——苏伟英,你不是说安安很好吗?你不是说你女儿在你的教育下在健康成长吗?我那么信任你,把安安的教育全权交给了你,你都是怎么教育的呢?你从外国带回来的就是这么样的变态思想吗?你是怎么当妈妈的!”
“你认为应该怎么当才是个好家长?你那样吗?”苏伟英安静地说。
“爸爸,同性恋不是外国引进的东西,在中国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