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听后笑了一下,然后拿出一个桃木吊坠,又从陆小凤口袋掏出一串钥匙,拴在上面。然后说:“把‘它’保管,好。代我向伯父伯母问个好,祝他们生日快乐。”
陆小凤也笑了一下,说好,一定带到,我先回了,还忙的呢,里头离不开人。说着便伸了个懒腰走了。花满楼又在长街的木椅上坐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些对话听起来在正常不过了,一个小时后却穿越了一条步行街,和十八层的房,第十九层中的302看似普通简约装又无几丝阳光的三室一厅中,从一个身着黑色外套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嘴里吐出来。
“……快乐。他们就是这么说的。然后就没说别的了。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能把我孩子还回来?”中年男人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放心,他很好。只要你够听话,够配合,他就相当安全。你越配合,他越安全。”说话的那个男人,偏偏一身大红西装,一头绿色的头发梳地一丝不苟,脸色发青,鼻梁很高,狐狸眼吊着眼睛,看起来似乎很精神。
中年男人紧接着问:“我能再听听溪哲的声音么?他身体不好。”溪哲正是这个中年男人的孩子。
“可以。”绿毛男人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电话嘟嘟了几声,里面如小鸟一样的干净清脆的童声回荡在整个显得有些空旷的房间,“爸爸,在么?”
刹那间,中年男人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努力控制声音让自己听起来还好,回应自己的孩子。
话分两头说,警方这里在努力追踪一个电话信号,是因为花满楼带回一个消息,说一开始的调查思路就不大准确,这次涉黑,是上次的事儿没处理完全,遗留问题,这次追踪信号是被绑儿童。桥长卿将九个便衣分了三个人一组儿一辆车,对着一个移动手机信号开始堵追,又吩咐几个检查处盯紧,严格注意暗层之类隐秘处,只要有,立即汇报,大家随时保持联系。
傍晚的阳光似火,烘烤着夏日人间,几个人也是着急得不行,大热天里,正在开车的游印书热得满头大汗,紧盯信号四处乱窜。
“这也太狡猾了。一直不停。”裴秀书注意窗外参照物,一边发牢骚。
六路街区,人来人往,人群熙熙攘攘,,一旁的车辆排起长队等候检查,其中一辆蓝色货车司机离检查还有两个时,向一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提醒对方前方有检查,这个号码明显就是先前绿毛男人所拨号!现在检查轮到他了。
“这个里面是什么东西?能打开看看么?”花满楼在这一刻笑得和煦,如沐春风。
☆、第 6 章
“你在拖延时间。”绿毛男人依旧面无表情,手上却是一摔手机,力道之大,眼看中年男人躲不开就要将他砸开脑袋,千钧一发之际,外面几人破门而入,一只手将手机接过来,“多谢赠送,我正缺一块儿手机。为此,我特意请了假.”陆小凤哈哈一笑。
然而绿毛男人不怒反笑,诡异地说了一声:“你会后悔的。”
而身在六路的花满楼几人,还在那里检查,正在打开那辆蓝色货运车内的暗格板,打开的瞬间,暗黑得想令人窒息颜色的黑芒中射入几缕金色光线,众人一时之间眯起眼,刚刚抬头的瞬间,已是大开暗格门,手电筒的光,金色而柔和的阳光,通通于瞬息之间塞满了暗格间,刚刚看清里面有个只穿跨栏背心和军绿短裤的中年男人,面容倦怠,五官略显立体而僵硬,他身上却安了炸弹,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孩儿,看衣着长相特征,正是他们找的小孩儿。在这时,那个男人抱着小孩儿就往前冲,冲向花满楼,状若疯狂,嘴里还喊着:“炸死你们这群人渣!我要你们给我儿陪葬!”已经疏散过的外围人瞬间混乱四散。
陆小凤拿着的手机里,传来一阵爆炸声,他心突然一痛,一恍神的功夫,与此同时,已被手铐铐住的绿毛,终于失态,一挣警务人员,警务人员想制住绿毛不成反倒被扣,这些事发生于瞬间,其余人刚刚反应过来,绿毛手持人质,发出大笑,蓝色窗帘鼓动,两手狠狠一震,手铐便碎了,其余人不敢轻举妄动,“陆小凤,你师父难道没有告诉你,身手再快也比不上现代科技!你永远也救不了他!……”说话间人已经往窗台上一跃就要往楼下跳,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陆小凤眼疾手快,在他往窗台上跃的时候就已出手,不知扔了什么东西,直接把那绿毛打下窗户,让他连话都说不完,又往室内落,瞬间绿毛吃痛放开被扣人员,往外一抛。周围人迅速救下人质,与此同时甚至陆小凤还要快一点,他面上镇定,把那绿毛两手狠狠往背后一叠,咔的一声,缷了绿毛男的两个胳膊,又掏出一副与先前材质不同的手铐,拷好后又检查了一番没有挣脱的可能后才叫给其余人,顺便打了声招呼才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陆小凤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时间竟然也会这么难捱,他恨不得自己会瞬移,马上瞬移他的身边,想要抱住他,看看他,是不是安好,他是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但却又不得不担心。陆小凤把车开得飞快,天空一片暗色,他虽然明白希望这个东西才是最磨人的,此时他依然觉得自己仿佛走到了天幕尽头。
明明只有两分钟的时间,他却觉得自己像是过了很久一般,陆小凤终于赶到现场,车一扔,直至走到近前,他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一黑,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第 7 章
等到陆小凤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他整个人都感觉蒙蒙的,心像是硬生生撕裂一半,嘴里干涩得要命。
“水。”
“嗯。”游印书递了一杯水给他。
“你们是怎么回事儿,他怎么可能,他怎么能……”陆小凤觉得自己现在开口说话都费尽了力气,他的脑海里依稀可辨的是花满楼那温柔的目光,满满的都是他那和煦的笑容,充满了生命的色彩,如令天地失色。
他还记得从前那一次,他与花满楼玩笑一样地送花满楼一个中国结,笑着说,景美,人更美,这送你了,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哎,花满楼你若有喜欢的女孩儿就送一个给她好了,哎呀,不过呢,我送你的这个东西你可只能自己留着。
他还记得那一次次泡茶时香气氤氲十里,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为了他而下厨,他还记得自己初恋失败后他的默默陪伴他还记得,他还记得他送他的海棠花…………那一桩桩一件件啊,花满楼彻彻底底地将自己浸透了他陆小凤的生命,他确实赢了。
“这一次是除了最后一步,其余诸事,确实都在掌握了,最后一步没有料到,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拿的那个炮有问题。花满楼他刚好打了头儿,他刚好将孩子救下,所以……剩下的你也明白。”游印书顿了顿红着眼,“这两天我们是轮流来看的你,今天这阵子刚好是我,他一开始的杀的人是一个不听话的手下,放在公寓楼里,尤其是那个人偶血迹都是为了给我们警告,说我们把他逼急了没有退路,那个人确实是你那个被逐出师门的师兄,他还交代他们只是垂死挣扎罢了,他说要监视我们却又被我们的表面功夫骗了,但与我们所有人所计划的结果都不一样,谁知竟会到如今。他派人见你想要威胁你,竟被看破所以走了这下下策。剩下的你都知道,被起诉是必然,现在都结束了。他在西郊的那个殡仪馆,已授功勋,三天后出殡。嫂子哥,节哀。”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这段时间谢谢你们。”一句话如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但陆小凤柔声道。
待游印书走,陆小凤仰躺着呆了呆,,突然打了自己几个耳光,
“陆小凤,你怎么可以允许他出事儿。”
“陆小凤,你几时变得这么没出息的,难道你这辈子就这么算了?”
待下午一觉醒来,三千青丝已绕出白发。
暮色冥冥,陆小凤打车过去独自找到花满楼所待的房间门口,阵阵凉风中花满楼的母亲叫了他一声,孩子,他在等你。
柔和的灯光下,陆小凤手持柳枝而来,道声谢谢您,妈。
烛光幽微,映着花满楼的黑白照中的眼神深邃,陆小凤看着他,将柳枝插入旁边闲置的花瓶。
陆小凤与花满楼家人一起,呆了三天。
三天后,第七天,陆小凤眼看着红旗随着他的骨灰缓缓下葬,心也随之埋葬。所有人上车,去那里宴请感谢。陆小凤下笔记录礼单,宾客满席,花满楼的葬礼 结束了。
转眼之间已是万里星河天,陆小凤独自骑着他那二八单车来到墓碑前,拿出温好的酒,一封信,取出当初花满楼手植的海棠,大马金刀地席地而坐。
“花满楼,我,陆小凤,这辈子最不后悔事儿是和你在一起,最倒霉的事儿是认识你。唉,上好的花雕,只能让你陪我喝。”他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再继续喝,“跟你说个话,还得烧过去,我这无神论者还真是砸招牌,你可真,麻烦。”他又大口大口地猛灌又哼唱,“妹妹背着泥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娃娃哭了叫妈妈,树上小鸟笑哈哈,哒哒,哒哒……”
陆小凤叹了口气,
“说好的等放年假了就一起旅行去,现在只能我代你去了。托你的福,我现在才知道伤心两个字儿,怎么写。”陆小凤放下已经见底的酒壶,拿出打火机,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气,又点燃了那封信。火光若草葳蕤,一点一点吞噬了信,带着信上附着的期待悲伤,渐渐化为灰烬,风吹已散。
“花满楼,我竟不知道你对我能狠到这个地步,舍得我。我却还是希望如果你早一步转世,那就忘了我,算了。总有一天,你会有一个漂亮温柔的妻替我爱你,替我照顾你,子孙满堂,活着,一直活着不能早死。我从现在开始,不再爱你。”他没有说的是,希望祝福能够穿越时空,你的下一世,我们再试着天长地久罢。
一语成戳。
陆小凤拍拍屁股站起来,将最后一点酒洒在墓碑前,酒壶车把上挂,骑着二八单车离去。
他再也没有弹过在音乐上唯一算得上是好的钢琴。
三尺瑶琴为君死,此曲终兮不复弹。
从此你我再也见不到了。
从此我就是你的眼睛,我将代(带)你去一步步践行我们曾经的诺言,带你领略四季的变换。
喝最烈的酒,恋最美的人,看海阔云高波澜生。——河图《古龙群侠传》
☆、尾声
尾声
陆小凤若是真的一蹶不振,那也不是陆小凤了。
他没有再结婚,最忙的时候一到家就睡觉,几乎没有余下的时光来修炼,忙碌的生活让他将对花满楼所有的思念压在心底。他挤海绵一样挤时间,修炼学习看书积累经验,他完全不让自己闲下来。他犹记发下医学生誓言的那一刻,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救死扶伤就是他的本职。
可再忙的人的心都有闲下来的一刻,他熬不住思念去办理手续,领养了一个小孩子。那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婴,福利院告诉他出生没多久就被扔在福利院门口。小女婴浑身充满了生命活力,对于陆小凤来说,那种生的希望像极了花满楼,她的一声一声啼哭都代表了生命的气息,肉肉的小爪子,胖胖的莲藕一样的小胳膊,让人忍不住戳她忍不住怜惜,尽管照顾一个小婴儿很麻烦,还要给她换尿布之类的,但他的心里很高兴。他把他父母接过来,将她带给他的父母抚养,也算让父母不再担心他。
他一放假,就出去旅游徒步极限运动,走遍大江名川,走过千山万水,看过万里星河,钱包里一直夹着一张阳光的笑容,他终其一生都带着他,一有时间就看着那张照片发呆。有人问起他的那张照片,他回答那是他爱人,那人道他爱人一定对他很好,他的爱人一定将他放在心尖子上了。他道,是的,他很温柔,他很阳光,他是翩翩佳公子,他很爱他的职业,他是因公殉职。那人道抱歉……,他说无妨,因为他一直陪在我身边。
他参加志愿,一有时间就去支教,去参与寻人,去植树……他偶尔还会去佛寺看看。
经年之后,他已年近五十,依然是背着旧行囊,穿梭在各个旅游景点。
这一天,阳光杲杲,春风骀荡,杨柳依依,莺声哕哕,一派时光刚刚苏醒。
陆小凤一身黑色中山装路过一处小寺庙,彼时他站在院墙之外,风似迷了眼,梨花雪满枝,千木放英,梵音钟声,由风送入他耳边,仿佛在劝说他放下。他掏掏耳朵,准备继续往前走,向着一处小吃巷走起,脚步一顿,心里一动,四下看看,他似有所感,他觉得花满楼在叫他,又是给他念书声,但却又不敢肯定,多少年多少个日日夜夜,那种感觉仿佛跨越亘古的岁月而来的飘渺虚幻,不像是真的。陆小凤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却又不敢冒险去验证不能去验证,但私心杂念里又好似重新有了新的期待。
惟有相思似□□,江南江北送君归。
他大步向前,浅蓝色幕布上飘来几丝白云,余晖洒落,似是与满枝花瓣缠绵成了劫,光影相叠,浮光明晦,繁花轻柳随风微动,桃花飞扬铺落满地,有节奏的脚步声伴随着周围偶尔的羌族人民摇着盘玲走过,余音袅袅,背后只余一丝浅浅落寞。
那一天闭目在夭夭梨花下,暮然听见你那琅琅诵书声。
那一瞬我听了声声梵唱,不为放下只为寻觅你在哪。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盘铃声清脆,帷幕间灯火幽微,我和你最天生一对。
☆、结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