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星期六
中专班学生依然笑口常开笑讲台可笑之老师。
服装班学生依然一抄二,二抄三,三抄无穷。
我还是“姐二小”,像王二小一样放着牛。
我还是“刘半农”,在小农民小裁缝与才子佳人间“耕耘”。
日复一日,不过如此。突然不想写日记了,如此生活,写来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在“复习”烦恼,温故而知新,由故的烦恼温出许多新的烦恼。如果能像我那些小农民小裁缝那样,也未尝不好,他们比我快乐多了,抄作业抄得那么快乐,偷懒偷得那么快乐,破坏绿化破坏得那么快乐,接受批评接受得那么快乐,留堂留得那么快乐……
改作文。
下午爸爸和弟弟来了,带来了一盒月饼,还有妈妈做的盐焗鸡,妈妈还写了封信给我:
阿二,你好,今天在电话里骂了你一顿,非常生气吧!是吗?现在还生气吗?大概忘了吧?只不过嘴巴还是长长的是吗?阿二,对不起,是我一时冲动错怪了你,请你原谅。今晚我特意为你精制了一只鸡,让弟弟带去给你,看看有没有办法补偿我的过错,让你的嘴巴笑起来,或者笑得个口比较大大的,哈哈,能吗?阿二,带给你的月饼,你就分给大家吃吧!否则过两天就不能吃了。你的身体好吗?听说你的工作很忙,非常辛苦,是吗?希望多些时间休息,保重好身体。上次你带出去的参可能变质了,你要看看,如果没有时间煲,生吃也可以,切一片含在口里也有效。如果你需要什么,就寄信说吧,经常有车出去。
这个傻妈妈。
晚饭时,把今年来的住校新老师都叫来,一起在高中办公室“聚餐”,共歼了妈妈的手艺,我几乎没吃到两块,要是妈妈知道,肯定心疼死了。这些同事跟以前的大学同学不同,他们吃得很“豪爽”和“洒脱”,涛还把整盘鸡上下而求索地翻来翻去,说:“我喜欢吃鸡翅!”我心想:谁不喜欢吃鸡翅呢!
9月19日星期日
早上和爸爸陪弟弟去农大报到,跑了许多地方,交了不少苛捐杂税,下午五点多才弄完了,真是繁琐之极。看着弟弟斯文秀气的文弱样子,不觉想起四年前的我,真是感慨万千。
晚饭是和吴教授一家吃的,吴教授送了一只黑色的公文包给我,倒是挺配我去上课的,饭后爸爸照样是把我送到南师大门外,抱着那只公文包,失却了一切天真烂漫的少女情怀,硬邦邦、冷冰冰的,让我想起安娜卡列尼娜的丈夫卡列宁,“那一段不通顺的公文”。在校门口买了本《艺术哲学》,傅雷译的。
晚上回来进行了一次大清洁,改了日记,到十二点多才睡了,头很痛。
9月20日星期一
本来因为中专班的事很伤心、气恼的,今天便超脱了,不想再为他们备课备得死去活来,不想再欣赏他们的“才”和“佳”,不想再担心他们学得好与不好,不想再照顾他们的自尊和趣味,不想再耐心地“讨好”他们,不在乎,无所谓。爱本来就是相互的,他们不服我不尊重我,我也不爱他们,很公平。现在我可以板着脸去上课了。
终于改完了作文。
下午,杨大姐来办公室征订报纸、杂志,订了《女子文学》《世界文学》《南方文坛》《外国文学评论》,花了不少钱,而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三百多。
9月21日星期二
评讲作文。中专班的作文比我班的好很多,但很混乱,还有许多常识性的错误,如“像露珠一样闪着永远的光芒”“血一滴一滴流下来,流了满地”“经过顽强的抵抗,他英勇地死了”……因改得很细致,总结了许多优缺点,找了许多学生的作文来分析,可一举例子,学生就疯了,互相取笑打闹,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结果准备好的内容讲了不到一半就下课了。
今天我班有三个男生旷课,又联系不到家长,又担心他们出事,还要填写三份资料,很烦。
收到陈肖红的信,她说周六去图书城碰到了曾燕和张华,她对曾燕的“肖像描写”真是触目惊心:“她变得又黄又瘦,脸上有几个黑斑,满脸的劳累。”可想她比我苦多了,只望慢慢捱下去,或许明年会好过些。陈肖红说中秋要来我这里过夜,然后一起去拜访我爸爸的几个朋友,然后去她那里,一起逛街吃西餐。
收到韩襄的信,她抄了一首诗给我:
爱你更深
(英)诺尔曼纽厄尔
比世上所有爱情更纯真,
我爱你远比一切更深沉;
比我的言语更多、更丰盛,
我只是为了爱你而生存。
你也许不知道,我多渴望你来到。
有了你生活充满了清醒、美梦、哭泣、欢笑……
比世上一切情景更长久,
你将要永远留在我心头。
我好像得到新生,
我心向你明证,
没有人爱你更深。
(含晖,你说过你会理解我的,可你为什么会因此而生气呢?愿你真的明白我的心。)
这首诗让我一整天都在落泪,脑里、心里一直在默念、亲吻着这些字,我真想丢下课程,丢下班级,丢下一切,跑去她那里,和她在一起。
晚上想着她睡不着,一直在哭,很辛苦。
9月22日星期三
打算星期六去看韩襄,又怕去不成,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搬到十九中,怕会在这个周末,还想去看看弟弟,又还有两个班的日记等着我改,真怕有一天会变成一个白头翁。
睡前,又拿出韩襄昨天的信来看:
转眼又到了周末,整套楼房又只剩下我,徐萍拍拖去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在学校碰到什么讨厌、麻烦的事我都跟她说,说我的牢骚、说我的自卑,这些东西塞在心里堵得慌,说出来才舒服。有时还会气壮,似乎有了点信心。虽然我每天都像写日记一样给你写信,但你是在华市,我需要有人听我诉说,更何况给你听见了,你只会更讨厌我,所以有许多信还是不发出去好。
你的信我在星期六上午读到了,弄得我心情很不好,我应该料到你会生这么大的气的。看完信去上课,没想到校长竟然来听课,只好硬着头皮讲。下午开会时校长说开始实行聘任制,为期一年,教得不好就可能被分去打杂,我真怕自己就是其中一员。我真厌烦教书这一行。(我还是去看电视吧,徐萍来叫我了)。
现在已是晚上九点半,我看电视回来了。
还是说说学校的事吧。学生上课很安静,很守纪律,就是自修课很吵。学校要求星期天上午回课室自修,原则上一个月只准回家一次,有些学生却老请假。在班上有许多时候虽然很生气,但总发不起大火来,在与学生讨论时还会发笑,简直把自己看成与他们一样,我实在还没有进入角色。学生根本不怕我,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去打杂了。
在学校与同事都没几句话,但忙于备课等烦心的事,也不难过。回到宿舍有徐萍,几乎每晚都去她那里看电视。只是星期六她男朋友一来,我就只好一个人了。我与她的关系已没有刚开始的尴尬了。
平时在学校吃两顿,分饭的阿姨挺会疼人的,星期天就自煮或上街吃。早饭也是上街买。生活上要求不高,但许多必需品都没有闲心去采购。心理作用吧,似乎一分心就会影响了工作。
我已没有刚开学时的紧张了,厌烦快要取代它了,下午的会又给我了一点压力,但愿以后会有所好转。说真的,我多希望有你的鼓励,就算骂我也行。
下周一可能有人来听课,听说是一个县的。物理老师看到了。在办公室说时显得很了不起,说自己不怕,随时准备着。眼睛长到了额角上。又问:韩老师怕不怕啊?口气很是不屑。我当没听到,我才不怕呢,不过没说出来。又哪用说,做出来就行了。这个物理老师,怪不得许多老师都不喜欢他,爱管闲事,爱说闲话。他见我刚出来工作,就教我如何做班主任,这无可厚非,我还得感谢他。可他进而要求我班会课时给他点时间训学生,教他们如何做中学生。其实他在上课与自修时不知训了学生几次了。我刚开始时的确很感激他,但慢慢的就不喜欢他了。而他更怪,平时碰到了与他打招呼都不睬,可能是因为我少去请教他的缘故吧。
说不定学校还会有许多怪事的,以后再告诉你吧。
心情很不好,她又消极了,她那么不如意,而我却苦苦纠缠,为什么我总是无法安静,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满满的充溢着爱,为什么我总爱得这样狂热,这样心神不定情绪激荡。我真希望自己早日回归离恨天,免却别人的痛苦。
9月23日星期四
备课把我累死了,这几天都是在办公室呆到十二点才上去,躺着又睡不着,往往一点才睡了。一想起备中专班的课,就觉得人生失却一切乐趣,我自己失却一切心情。昨天晚上弓着腰洗衣服,痛得不得了,这样下去,离末日也不远了。身体虚弱引起精神也虚,神经过敏一样地胆小,任何意外的声响或者碰触,都让我惊跳,发抖。
收到韩襄的信,这一次,她写得很美:
刚才上街,见到了很壮丽辉煌的落日。太阳红红的、圆圆的像个大气球,悬挂在西边血一样红的天上。回到宿舍站在厨房的阳台上,由于有高楼挡住见不到太阳,但是天上很宁谧。淡蓝色的天上挂着些云彩,一丝一丝的,像轻纱一样朦胧、飘渺。秋天的天空怎么就这样美呢?真可惜没有相机。其实,比这更美的秋天,我应该都见过,只是没留神罢了。说起来,我真是一个没有诗意的人。小时候,只感觉有许多人呵护自己,于是就无忧无虑,混混沌沌地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现在虽然开始注意这些大自然的美丽,却未必就能说有诗意,这时的我甚至比童年与少年时代的我更没诗意。无忧无虑的我在这样美丽的景致衬托下更像一首诗,现在的我却总是满腹忧虑,我真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你寄来的那首《光阴的故事》我总不敢细看,怕触动了不知哪根敏感的神经。我这样,你会笑我爱逃避吗?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在逃避呢,只不过我更会装而已。
这封信让我想起我们在南师大的时候,那个我给她讲星空下“故事”的夜晚,还有那晚以后她写给我的信,不知她写的时候是否有同样的感受。才两个多月,好像我们都老了。
9月24日星期五
收相片,办学生证。
处理旷课学生。
收《服装基础》书费,每次收钱,总有几个人拖着,整天为了那几块钱去催人,很烦,而那些“穷鬼”则左手一根香肠,右手一个雪糕,把该交的钱拿去享口福了。
又收到韩襄的信:
我现在真是烦死了,一点信心都没有,上午在四班上课,这一课在实习时就讲过了,但我一站上讲台就开始发慌,可能是因为昨晚又看到了学生在周记中说我讲课又枯燥又深奥,很无趣又不懂。一看这样的话,我马上就埋怨自己的无能,更激起了我的自卑,一点热情都没有了,那些备好的内容就像在脑子里结成了冰。上课了,还是这样,讲得一点意思都没有,只觉得那些学生老是瞪着奇怪和不耐烦的眼睛看着我。一下课我就象逃跑一样走出教室。再过二十分钟又得上五班的,本以为可以在这二十分钟里好好理一理、定一定,可却都用来想着怎样失败,怎样去逃避的问题。上课铃又响了,走进教室,我干脆看着那堵正对着我的墙讲,果然没那么慌乱,讲得好了点。都已上课这么久了,还会这样,对于以后我真没信心。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东西,不知为什么活了。工作的压力、环境的变迁,弄得我总觉得活着一点乐趣都没有,就像满身泥巴的鸭子掉在了水里。
读着信很难受,我想得出她的样子,她的心情,让我心忧,心痛。
☆、第九章 亲亲我的宝贝
第九章亲亲我的宝贝
9月25日星期六
午饭后去江城。
坐双层巴士到火车站,再走到省汽车站,找到了开往江城的车。人不多,车很大很旧。坐过无数车,也常一个人出远门,去陌生之地,但从没这样让我紧张和羞涩,好像这破车,这半车陌生人,这一路的风景,都窥见了我的心事,要欢天喜地地送我到我爱的人身边。
江城是一个很大的山区的地级市,离开华市不久,便一路都是山,时有乡镇村落河塘水流出现,车在山边绕来绕去地逶迤穿行。这些山,这些水,这些乡镇村落,这逶迤环绕的路,也窥见了我的心事,都愉快好奇地瞧着我。我一直靠在窗边看风景,吹风。后太累,睡着了。
醒后睁眼一看,只见大片大片的工地,一堆一堆的泥沙,新修宽畅的公路,公路两侧平坦开阔,整齐地排列着新栽的小树,蓬勃地满布着开满花的野草,远处稀稀地立着一些不高的新楼。我忙问司机这是哪里,正是江城,我正要下车,司机问我去新城还是老城,我愣了一下,茫然间,车已上了一座桥,桥大而长,很有气势,江面宽阔绵长,张着双臂在车窗的两侧环抱着蔚蓝的天空,我想起韩襄来报到时是坐了摩托车过桥的,她的学校就在桥的一侧,于是说过了桥就下车。
桥的“尾巴”很长,下了桥已经钻到城的深处了,这是老城,街道窄小,楼房密集,楼色灰暗,路上车辆不少,人却不多。我买了支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就去问路。江城二中在桥的另一侧,我很想走过桥去,因很喜欢这座桥,可实在太远,又很晒,便坐摩托。
二中很漂亮,新,大,面对着宽阔的襄江,江风很开心、激动,抱着我吻个不停,还很调皮,吹得我的头发到处乱飞。他们已经放学了,是从课室“放到”走廊,操场,饭堂,宿舍。
我来到她的办公室,她就坐在靠门的位置,我站在门口看着她,门外的红夕阳晒在我的背上,暖暖的,柔柔的,我叫了一声“韩襄”,她抬起头,红光映着她的脸,她的发,她的眼。她肯定没想到我会来,好久才站起来,木木地说:“哦,含晖,你来了。”我走进去,站在她的面前,她才拿了张凳子给我。她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好了,我们便一起回去。走在她的身边,我像一个醉醺醺的又紧张害羞的傻瓜。为了平复这种难为情,我变得又轻快又活泼,又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她住的地方离学校不是很远,但绕过去的路很长。那楼很旧,像危房,周围的也都是旧楼,有几间拆了,正在重建,到处搭满了脚手架,地上都是泥沙和木头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