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用心去爱,是没有什么欲念的啊,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样,有这么古怪的热情。有时候,真想研究一下世间所有人的心,看看到底它们怎样,与我的有什么异同,或者我就不至于如此迷惘了。
4月11日星期日
上午,陈肖红从108室回来,眼睛红红的,我们问怎么了,她叹了口气说:“赵怡和何淑珍都在哭,我被影响了。”问她什么事,她又不肯说,我和曾燕便到108,赵怡和何淑珍隔桌对坐着,也不说话,只低头而泣。我们陪了好一阵子,赵怡才说:“没什么事,昨晚晓华没回来。”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后曾燕问:“是跟男友出去的吗?”赵怡不吱声。曾燕说:“唉,你们真傻,哭什么哭,关你们什么事!”其实她的眼圈也红了。外出不回来过夜,我们宿舍也没出现过,就算像君贤这样十年的爱恋,也是每晚必回的。不过我觉得这也没什么,跟她们比起来,或许我是个坏蛋。据说,袁丽英这个学期已多次夜不归宿,为什么她们只对晓华感到心痛呢?
睡前,曾燕突然向我们推荐一个电台节目,是零点一加一,关于□□的知识的,结果全宿舍缄默,弄得她也只好闭嘴了。这类话题我们从不涉及的,虽然我们常常大谈爱情,但对于性,还是羞于启齿,有时见到某些同学在看家庭医生之类有性知识内容的杂志,都选择逃避,要不就只偷偷看一下,绝不谈论。想起曾燕以前让张华给我们宿舍的人介绍男朋友,张华说:“你们宿舍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我的同学还没有一个配得上呢。”不知道别的宿舍会不会像我们这样羞涩内敛呢?
4月15日星期四
晚上上机很有意思,打《深深的海洋》。回来后,陈肖红说刚才想打牌不够人手,叫君贤死命都不肯,我一听,说:“君贤,好样的!”陈肖红说:“含晖不想打牌也不让别人打。”君贤也说是,韩襄一听我这样说,早就不满地“哼”了一声。我气了:“谁不让你们打!我只不过随口说,随你们的便!”一边就冷到心底去了。或者我是太过分了,总是说不许打牌,可是为了打牌,现在我们宿舍什么气氛都没了,什么温馨、知心的交流都没了。而实际上我也只是想韩襄别打,她们打得天昏地暗我可不管。但是韩襄竟也是如此态度,或者是我搞错了,她从来就不会太用心,她从来就不会去理解和体谅我的感受,甚至从来就不曾真心喜欢过我。这么想着,我的嘴唇都在打哆嗦了,你就去打吧,没日没夜地打吧,等我们毕业了,你再好好后悔去吧,可是,既然没有心,会后悔吗?我一低头钻到床上,拉上床帘,泪水就奔流而下了。
4月16日星期五
我不跟韩襄说话,彼此都生气了。
4月17日星期六
中午韩襄睡不着觉,拿了两本书到图书馆去了,她很不开心。外面正下着大雨。后来我去煎药,回来后给她写了一封短信。无论如何,只有我主动了,我闷得要死,是不能进行“持久战”的,而且也烦了,烦死了,我巴不得把自己弄死。
她看了我的信不再那么冰冷与难受,晚上一起去看斯琴高娃演的《香魂女》,一点都不好看。回来后,韩襄跑到她表妹那儿去了,我也拉着雅冰出去,在校园里到处乱逛,我高谈阔论,仿佛神采飞扬、兴奋之极。很晚才回来。见她躺在床上,很冷淡。我便也冰着脸爬上了床,感到眼睛里有两团火在烧,随即化成冰,随即变成雨,泪雨滂沱。
4月18日星期日
早上爸爸打电话来,让我打电话找常叔和文叔,另关于韩襄的,要我到卫星城,找唐叔叔。于是我与韩襄去打电话,打算星期二下午到卫星城。
4月19日星期一
对于去卫星城,我很紧张,在想着该怎么去,买什么,怎么找,怎么讲,毕竟,那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韩襄一点都不在意,好像这不是她的事,只是我一厢情愿地在自作多情,我觉得很压抑,也很生气,伤心。晚上压抑得像一只困兽,趁着与雅冰打闹之时,狠狠地拍了她一巴掌,胡言乱语也跟着来了,仿佛开了一个晚会,演了一场闹剧。一回到床上,又是泪雨滂沱。
4月20日星期二
上午上鲁迅研究回来,韩襄还在床上,我匆匆去小市场买了一袋苹果,回来时韩襄刚好要去打饭,或者我太急了,很生气很恼也压抑得要死,我恨自己多管闲事,恨自己太热心太认真,恨死了!饭后我们才赶去坐车。今天一直下暴雨,因而裙子湿漉漉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路塞车,气得要死,我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一点耐性也没有。
一点五十分到了卫星城,打电话给唐,阿姨指了路线,一公里!我们走了很久,买了个雪糕来解渴,后在小巷口遇到了唐,一起到文教办去找唐预约的主任,很巧,约定的人去开会了,换了个副手,他矮矮的,瘦瘦的,那么一点儿!那是个严肃得冷漠的人,瞧都不瞧你一眼,好像自以为他那“秋波”多贵重而舍不得轻易放到你身上似的,势利的小官僚!呸!可恶的傲慢无礼的家伙!最后当然是没结果的了,唐答应继续帮忙。
回来时反倒有点轻松,因忙了点事,感到没那么压抑了,目标一转移,我的嘴巴便又叽叽喳喳忙个不停。到了华市经过外国使馆区时,见到极美的建筑,高兴极了。
4月21日星期三
下午四点多陪陈肖红到西区门外看布料,没有合适的。吃烤番薯。到市场看衣服、布,给姐姐的女儿买了两套小衣服。
与陈肖红在冰室吃晚饭时,讲起我的“奴性”,她说那不是奴性,是太好心,太善良。其实那即是奴性,并因此想起种种“奴不可及”的往事,情绪极坏,发癫发狂的。宝玉发狂的时候可以摔玉,我发狂的时候只能默坐着在内心绞杀自己。
饭后在操场听别人的舞曲《莱茵河畔》,听得心潮澎湃,激动得不得了。这舞曲刚好帮我宣泄了情绪,很痛快。
晚上韩襄她们一直打牌,就在她床上,又剩我一个人,我闷极,坐立不安地烦躁得要死,差点爆发起来。她看了我那封信后还如此热衷于打牌,无疑是对我刺了几针,但我还不会出血,只在那儿痛得转圈圈。
后来向何淑珍借录音带,里面有《我的亲爱》《红日》,赵怡也过来了,我一边听歌一边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发泄我压抑的情绪和精力,其实应该把我狠狠地鞭打一顿才能令我释然、轻松,我真想狂喊起来,大哭起来,大骂起来,大笑起来,反正,我无处爆发,恨不得把自己撕碎,一片片扔去喂鱼。但是我还要装着开心呢,还要装着无所谓呢,还要温柔礼貌地待人呢。
4月22日星期四
中午打电话回家,与妈妈聊天。
下午到朝阳公园卡拉OK,是班里的活动,张慕杰邀请历史系的几个也去,可韩襄不去,我不愿再碰钉去问,去求人家,装着满不在乎,其实我也是高高兴兴的,我要开开心心地独自玩一玩,最好别让我见到,以免闷得发疯。
朝阳公园很有意思。不过,卡拉OK房音响不够好,隔音也不好,我随便乱唱了几首,她们到大厅跳舞了,后我也到厅里去听歌、看别人跳舞。舞台后是一个大屏幕,前面有一个喷水池,喷水的花样很多很美,水花随着节奏喷涌,好像在跳舞一般。那些音乐是劲舞音乐,节奏极快极强烈,听得我全身的细胞都在动,兴奋、快乐至极,我恨不能会跳舞,要不也疯狂地舞起来,一定达到快乐的巅峰。何淑珍跳舞热情奔放,很大胆,我很喜欢,巴不得她更狂放一些。
后来放了很多外国的抒情歌曲,也很美。
我不愿意走,不愿意回到现实,我还未发泄够呢。
从朝阳公园出来已七点多,回到学校已八点多,无法上机去了,洗了个冷水澡便到冰室吃“晚餐”,回来后累极,便躺在床上。遍身的骨头酸痛,头很胀,十点韩襄上机回来了。如此而已。
晚上很难入睡,到处不舒服。我但愿今晚睡了,明天就不再起来了。
4月23日星期五
早上醒来,浑身发热,头痛得不得了,绷得紧紧的,全身酸痛,腰椎尤其难受,我感心力交瘁,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特别是心情恶劣,精神如死人一般,没有快乐,也无所谓痛苦,无所谓希望,也无所谓绝望,生命似乎到此停滞了,欲哭无泪,欲笑无声,根本也无想哭或笑的意思。不!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想了!只是大张着双眼,让血凝的虚弱的身躯空空地放着。
上厕所时,走起来更似鬼似魅,如此之人!时间难捱,在没有生命活力的时候,一秒钟就恍惚几千年。
唐打电话给韩襄,卫星城的事告吹。
吃过午饭,不想洗昨天的衣服,又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不,韩襄是不会来问我一声的,她明知道我辗转难眠,挨着高枕大睁着双眼毫无神气,她不会的,她怎么会呢,或者我死了她都不会来看一眼,她只顾她自己。
差不多吃晚饭时,一个人到校医室去了,我知道自己一直在发烧。那个阿姨给了我一支体温计,后来她见我把它夹在衣服外便说:“怎么蠢得这么凄凉!隔着衣服怎么量得了体温!”于是,蠢物才把体温计放到衣内。我那因牙痛而肿了的脸也懒得动一动,也便不张嘴回话了。
回来服下药便去打饭,打饭回来刚好听到慧娴与韩襄说晚上去看录像,一听我便心酸,在我病着的时候不仅不闻不问,还要跑去看录像呢!刚吃完饭她又消失了,不知去了哪儿,简直心凉得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七点时她回来了,送了我四支剑兰,还买了一盒我喜欢的小虎队的歌,我一时高兴,心情也转回来了,卑下地跟着她们去看《漂亮女人》,我知道自己的弱点,我是不乐意一个晚上待在这儿见不到她的。我真不知自己还要卑下到什么程度!
4月25日星期日
晚上,她们又打牌了,在韩襄的床上,她是那么高兴!我不知逃到哪儿去才好。每次听到她们喊打喊杀甚至吵嘴的时候,我就烦得要死。我到了赵怡那儿,她正准备去大学生活一条街,于是借了林美玲的两盒录音带回来,一盒《外国抒情歌曲》,一盒《大钟寺钟磬音乐》,只能先听《外》,这里没有听钟磬音乐的环境,但即使歌很好听,也是心烦得乱七八糟,幸亏阿娟和她老乡阿满回来了,才高兴起来,阿娟那么活跃地抱着我那个可怜巴巴的小熊跳舞,很可爱,天真。后我给她跟阿满照了几张照片,我爬床爬桌地选角度取景,我还巴望照多几张,爬多几张床多几张桌子,最好忙到忘掉一切,弃却一切。
4月26日星期一
早上爸爸打来电话,叫我去找辅导员,后与阿娟一起去,袁宗耀说,对学校来说,现在已是最后一次分配,对省教厅则是第一次,此话大有含意,后经阿娟解释我才茅塞顿开。
韩襄总是不知去向,一吃完晚饭就去表妹处,后又一起去校外商场,我很烦闷,为了报复也为了解脱,与雅冰去看录像,才看了个开头,韩襄来找,说我爸爸来了,于是雅冰也跟我一起回来了,因同坐的两个男的酒气冲天,录像也不见得十分好看。
后与雅冰、陈肖红、秀芹、燕青一起跟爸爸出去吃东西,爸爸他们仍未吃晚饭。喝了很多红葡萄酒,以致头昏沉沉的,飘飘然起来。十一点半才回到学校,是从西门爬进来的,陈肖红则从墙缝间钻了进来。
回到宿舍又开了个酒会,我们把喝剩的半瓶酒带回来了。
4月27日星期二
早上上完课回来,便动手煮昨天带回来的菜,眼看着煮得差不多了,便对她们说:“你们快去打饭呀!”韩襄说:“你去吧!”我愣了:“叫我去打?”她说:“是你叫打饭的,当然是你去了。”我又气闷起来:“我去了,谁来煮菜?”我本是让她们各自打饭回来吃的,并无让她们帮我打之意,她总是误解我,并且似乎以跟我斗嘴气我为乐,弄得我烦得要死,不得好过。这是我前世造的孽啊,想起以前总爱对筱彤说尖酸刻薄的话,怪不得她厌烦死了我,活该我受罪。
下午开始感冒。听《红楼梦》的歌曲。
5月4日星期二
枕畔的泪是深山清泉的幽郁的眼,是古旧的深井中无言的叹息,我在那儿照照我的影子,发觉我已滞留几千年。
我愿是一片轻柔的白云,在我忧伤的时候,悄悄投影在寂静的湖心,看看我憔悴又美丽的身影;在我痛苦的时候,默然来到茫无际涯的大海,看看我汪洋恣肆的模样;在我欢乐的时候,啊,我就轻快地飞来飞去,在金色的阿波罗身边,在明洁的嫦娥宫中,以我的欢乐幻变千百种倩影。
,上帝在我心中,美在我的世界中。我在我的世界尽情地欢乐,尽情地哭尽情地笑,拥抱一切,亲吻一切,把最美丽最美丽的语言说上千遍万遍。不要谁来听,谁也听不懂。
5月5日星期三
上午没去上课,在宿舍抄笔记。
白天一直与雅冰“吵架”,非常出格,又与之以情人相称,满嘴甜腻腻的话,晚饭后与她上街,买了一双运动鞋。八点与张慕杰到胡老师家,谈特异功能,后说起文学,我问如何读书才快,他说读书有两种,一是化我为书,一是化书为我。前者要仔细,认真去体会、理解、评价,后者是快读,只撷取书中于我有益者,别的一律不管。
今晚已有濛濛的圆月,我对之又与雅冰戏说了一大串缠绵话,她说看来我是名不虚传的恋爱专家,不仅有理论,且有实践。实际上,我心里总是满满的都是缠绵话,想对整个世界说,尤其想对某个人说,说到嘴巴烂掉还想说,可是我什么也不能说,只好趁开玩笑之际胡说八道。 晚上韩襄没回来。她的老同学来了,还来那么多天,还一起出去得没日没夜!
5月6日星期四
做了一大串的梦。吃过早餐后,爸爸来了。我们到了华市教育局,见了梁处长,那些教育局的人,都表情呆板,似毫无生机与情感。短谈了一会,梁写了个条子,介绍我们去五十九中见郭校长。
一进学校,我便觉兴味索然,且深感凄凉、寂寞。学校太小,一目了然的四幢楼,都是红砖房,是那种让人见了就想落泪的红,没有操场,只有几张乒乓球桌,绿化倒挺好,高大的凤凰树,飘飘然把阳光摇落在红砖房上,让人觉得仿佛是前世的梦,那是红楼梦。若在这儿工作,我担心没出几天,我就伤心死掉了。我跟爸爸说,我们不见校长了吧,我不喜欢这里。爸爸说,还是见见再说吧。于是我们见到了身材高大正当壮年的校长,印象还不错,他很注重实习的情况。 回到宾馆后,我的心情一直不好,他们都说那个学校不错,但我害怕那儿的氛围,就默不作声躺了好久,发呆。
晚上十一点才回到学校。韩襄与她同学已回来,竟然回来了。见她们“有来有往”的那股亲热劲儿,恨得我牙痒痒的。
很美的月亮。
5月7日星期五
早上抄《文艺心理学概论》的笔记,外面下起了大雨,雷鸣阵阵,电光闪闪,平素总说自己喜欢闪电鸣雷,今日终于得以满足,于是心有欣欣然。这响雷把电也带走了,宿舍内外昏暗如冬日的黄昏,于是燃起了蜡烛,暖暖的温柔的烛光,变成心里一首美丽感伤的诗。
昨天撕了日记,藏到箱子里去了,对自己说:又一个往事,又一段记忆的埋葬,不再要那个令人心烦发疯的情了,但愿我真的解脱,重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于是今天应该说是很美很值得怀念和骄傲的一天,伴我的应该是这样的生活。
☆、第七章 每晚的月光都如此冰凉
第七章每晚的月光都如此冰凉
5月8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