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她,也跳不出这红尘,脱不了俗。她轻叹地说:“如果你想知道一切,就只能去禁地。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夫人睁开眼的那一刻,便会真相大白。”
楚凌峰目光一凝,像是一股火焰灼烧了眼底!
昏黄的光耀映入眸底,她静静地望着楚凌峰的背影。他伟岸的身姿立在山间,清风拂过脸上的落寞,两股盛气凌人的浊风从双袖中散出。大地忽然震荡开来,云开雾散,一声庄严的钟声乍然静止。原本开山裂石的风华,被顷刻收敛。
斜阳的光辉,全在这一瞬间,聚敛于自身。
长袍飞旋,风止而落。楚凌峰抖了抖身上的烟尘,迈开步伐,“此阵已破,我们进去吧。”
燕绍将狐裘披在长歌身上,长歌拉紧系带,随楚凌峰走入禁地。燕绍留守山门。
她终于明白,为何楚凌峰会让她多穿点了。因为这山洞,居然是个冰洞。幸好有这件狐裘暖身,她才不会被冷霜之气侵体。道路的尽头,仿佛无穷无尽。她只能跟着楚凌峰,此时有种超然之感。只感这一路走去,便是天涯海角的心境。
密室门开了,室内范围狭小,柳长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躺在冰床上的中年美妇。她穿着一件雪白的衣裳,安详地躺在那,眼角虽有清晰皱纹,但并不会影响整体轮廓。她的轮廓很柔美,非精致,而感端庄。
“她就是内人,戚小环。”楚凌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戚小环扶起来。
柳长歌这才仔细端详戚小环的容貌,怪不得楚念长得那么漂亮,原来是遗传了母亲的优点。她摊开手掌,将还魂丹递给楚凌峰。
楚凌峰盯着还魂丹,内心还在犹豫。如果一切都能挽回,他愿意冒险一试。可如果失败了,他与念儿这一生,就会永远陷入黑暗。
柳长歌皱眉问:“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犹豫?”
楚凌峰恍然惊愣,毫不犹豫地捏起还魂丹送入戚小环的口中。
在戚小环吞入还魂丹的那一刹,一声阴狠地爆笑传了进来。“凌峰,看来你真的是下定决心了啊。如果她醒过来,你的梦,也将就此破灭。”
楚凌峰与柳长歌双双惊诧,便见田罚面带阴笑地立在门口,用一种古怪而得逞的目光望着他们。尤其是楚凌峰。他想让楚凌峰明白,无论是付出五年,还是十年。楚凌峰都不会得到想要的东西。与其失望,还不如让戚小环,像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那。不动,则心不伤。不醒,则梦不灭。
“田罚!”楚凌峰再也无法容忍,怒吼一喝:“你给我出去!”
“这禁地里有什么能吸引我的,你应该清楚。”田罚整理一下袍子,满意地看到楚凌峰微变的脸色。
田罚的眼神居然如此清澈,只是那阴狠的笑容却占据了轮廓的三分之二。唯有一双清澈的眸,会给人一种祥和的错觉。
柳长歌不认为这是错觉,而是真实,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就算一个人再好,也会有人讨厌。就算一个人再坏,也会有人欣赏。
这亘古不变的道理,楚凌峰明白,田罚明白,戚小环也明白。唯一不透彻的,是他们三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有的人一辈子也放不下一件事,有的人活了一生,也不会在乎任何事。
楚凌峰站在得与失之间,用时间来衡量对与错。而田罚,却在能够衡量对错的时间内,一错到底。戚小环,在得与失对与错之间,选择了逃避。这一切的因果,都在于一个情字。戚小环之所以昏睡不醒,是她自己的选择……
他手中仍然握着这卷竹简,幽眸时不时地闪烁着怀念之光。这世上无人了解他,只有她。他想念她,却只是在心中想念而已。或许当想念之人真正站在眼前时,就会发现,想念之情也会随着无聊的时光而淡化。
她上次来的匆忙,走的时候受了伤。他并不愿意看到她受伤的样子,于是他给她时间疗伤。让她有机会重新站在他面前,完好无损的,健健康康的站在他面前。圆他的梦。
弗元清保持一个姿势已经很久了,台下左右两侧分别立着旷远和弗瑾月。
弗瑾月不想打扰父王的美梦,她知道父王没睡觉,可父王却在做梦。梦中,一定有个漂亮的美人在等着他。因为那卷竹简,年代久远。
从她出生起,她就知道父王在意那卷竹简。这程度,比他后宫的妃嫔,还有那个十分漂亮的灰衣内侍凤儿,更加重要。
她好奇竹简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也许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竹简的原主人是谁。一个中原人,女人。会是谁呢?
“大张旗鼓的招婿,你是嫌丢我南疆王朝的脸,丢的不够爽快吗?”弗元清轻放竹简,面含微怒地凝视旷远。
明明这件事是弗瑾月让他办的,弗元清这老匹夫居然把火气撒在他身上,简直是岂有此理!但他却没那么冲动,只在心中腹诽一下罢了。弗瑾月就笃定事情败露后,南疆王会大发雷霆,总要有人来承担,不是吗。
旷远皮笑肉不笑,眼中邪光微敛,对弗元清拱手道:“冕下不要动气,旷远自知有错,遂甘愿,接受冕下的处罚。”
弗元清微笑地看着弗瑾月:“我把他交给你处理,三天时间,摆平此事。”
就知道父王一定不舍得责备她,弗瑾月当即领命:“招婿这件事,旷远虽有失分寸,但实则,却是儿臣属意。父王请放心,儿臣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既不会让王室丢脸,又会助您达成所愿。”
达成所愿……弗元清冷漠的眼里,终于多了些别的内容。
不管司马云海怎么规劝她,她依旧坚持吹风。不但吹风,还跑到外面来吹。因为她喜欢贴近大自然,感受自然的美好……
她慵懒地倚在一根粗壮的树杈上,素衣迎风飘荡,乌发纷飞。她将额前的白发编入发髻,将满头青丝松散地拢起,坠在脑后。风飘然,一抹浅蓝浮现眸底。
司马云海轻飘飘的落地,四处环顾。墨眸一敛诧异,晴迁明明飞来这个方向,怎么一晃不见了?
百里晴迁抿唇浅笑,折下一根柳条,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司马云海觉得后颈发痒,回头却什么也没有。一丝笑意划过眼底,他端着鸡汤笑着说:“你以为你在上面调皮,我就不知道了吗。”
她收回柳条,撇嘴道:“一点意思也没有。”
司马云海哭笑不得地仰望她,轻嗔道:“你可是重伤之体,这晚霞渐散,眼看冷夜来临,随我回去喝汤。”
“不用你提醒。”掠过霞光,眸底一片暖色,百里晴迁淡然一笑:“今晚我就睡这了,把汤留下,你可以走了。”
司马云海还未开口,一道浅灰的光线划破天际。感觉一阵柔风吹过脸颊,向上去了。掌上汤盅,却已不见。
这抹素雅的清香,让她如梦恍然,却被抱个满怀。耳畔响起凤舞子的柔声细语:“好香的鸡汤啊,快趁热喝了。”
☆、第 16 章
整个凌峰堡后山,在斜阳的照耀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燕绍脸色惊变,立刻冲了进去。
而冰洞里的情景,却是如此的诡异。
柳长歌纹丝不动地坐在冰床上,微张着嘴神色诧异地盯着前方,两个双目如虎般对峙的中年男子。都活了一大把岁数了,怎么还像个少年一般轻狂无拘?说动手就动手,无视她的存在吗?
柳长歌清冷地笑了一声:“你们两个,竟然在本座面前大打出手。到底是私仇未了,还是想在我这个盟主面前逞威风啊?”
楚凌峰歉意地对长歌说:“盟主见谅,这是我与田罚之间的恩怨。请您回避吧。”
“回避?说的好听!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田罚怒喝一声,身姿如柳般摇晃微闪,竟是冲着柳长歌去了。
看着迎面而来如刀锋般凌厉的身姿,修罗般的面庞,柳长歌却没有丝毫的慌乱或者惧怕。她会惧怕吗?一个堕云谷主而已,居然想将她的军!
她断定的没错,方才那声震响,就是楚凌峰特意放的暗号。斜面一道素影及时闪来,强悍的体魄挡在长歌面前,抡起臂膀便与田罚相对一拳。
砰!烟尘缭绕。大地震荡。整个玄冰洞都跟着剧颤起来。
田罚一边后退一边抡袖子驱散烟尘,最后咳嗽了两声怒视来者,竟是那位骁勇不拘的汉子,来时跟在柳长歌身边,他以为只是个随从而已。不料,这汉子的内功居然这般浑厚!真是失策!
“殿下,您没事吧?这老贼有没有伤到你?”燕绍紧怕自己来晚,故盯着长歌一顿询问。
不等柳长歌开口,洞口一道浅影闪过,来人也是冲着长歌来的。在燕绍虎视眈眈的气势下,他根本无法接近长歌。刚露脸便被燕绍一拳击在胸口上,随了田罚的轨道,撞在父亲的身上。
田罚本来就气血动荡,在经这么一撞,差点灵魂爆飞。恨不得吐血三升的他瞪眼一瞧,原来是田子谦。他大怒道:“逆子!还不快击出饮云剑!杀了柳长歌!”
“有我在,谁敢放肆!”楚凌峰负手挡在柳长歌面前,凝视田罚。此刻他们两个都已经冷静下来,无论是新仇还是旧恨,都与柳长歌无关。再者,如果武林盟主在他凌峰堡中出事,江湖会怎样看待凌峰堡。这田罚,摆明是想陷他于不义!
见田子谦迟迟不肯动手,田罚阴沉着脸孔,忽然爆笑一声,缓缓地举起手,指间一枚金光闪闪的丹药,片刻便刺进楚凌峰的心里。“楚凌峰!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柳长歌的命重要,还是它重要!”
柳长歌伸出手,一左一右地推开了燕绍和楚凌峰。“你们挡着我的视线了,我也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能发出这么大的光芒。哇!这么一颗金光闪耀的丹药,难道就是禁地里的宝物?”
“内气丹!田罚!”楚凌峰鹰眸凌厉。内气丹可是凌峰堡最后一颗丹药了,服食之后不但可以瞬间增长二十年内力,而且会直接打通十二根重经,修炼之路从此畅通无阻。
田罚就是为了它!不惜利用十年的友情来达到最终目的……楚凌峰大悲之下心如刀绞,觉得自己眼睛瞎了。不但失去了小环,就连凌峰堡最后一点尊严,也被狠狠的践踏。
耳边是田罚阴沉地笑声,燕绍的惊呼,柳长歌的轻喊……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然而,这才刚刚开始!
一声开山裂石般的怒吼直冲云霄,楚凌峰双眸血红,手中的剑,忽然变幻莫测。看似一道光影,却内隐九种招式。这小小的冰洞,居然无法聚敛这道璀璨的剑光,然而,楚凌峰眼里的光,却比剑光,更要炽烈!
“凌峰九剑,你终于忍不住了。”凌峰九剑是楚家的独门剑法,它的普遍之处,就是每一招都含有九个剑式。九九八十一式的剑法,得天独厚的精髓,都被凌峰剑吸纳。它想称霸武林,太简单了。只不过,剑的主人不想。遂这把剑,只得甘于寂寞。
田罚知道,楚凌峰已经被他激怒了。凌峰剑一出,除非歃血而归。否则,楚凌峰就会被剑气反噬。无尽之光企图吞噬田罚,却见他那张被华光照耀的脸庞,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楚凌峰,她醒了。”
楚凌峰,她醒了……她醒了……醒了……
楚凌峰脑海胀痛,血红的眸机械般的转动。
此时柳长歌被燕绍护着已经消失于洞口,她却忽然清醒。“戚小环还在里面!燕绍,你去把她带出来。”
“晚了。”燕绍叹道。因为戚小环,已经醒了。
楚凌峰曾经答应过妻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她面前出剑。就算出剑,也绝不杀人。因为戚小环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丈夫满身戾气的样子,还有那双血红的眼睛,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浑身上下都是血腥味……
中原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因为每当他陷入梦境时,都会看到父皇的身影,还有馨儿,长歌……最后,是自己的皇兄!
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可他无论熟睡还是醒来,都逃不过厄运的追逐。他想用自己的能力将之摧毁,保全自己。可惜到头来,却成了别人的棋子。
他呆坐在榻前,对以往的所作所为,做了一个总结。一个很简单的总结,就是太傻了。傻的可怜!
“王爷,今天怎么这么有精神头啊?听内侍说,您刚从我父王那回来?”弗瑾月扭着妖娆的身姿倚在门口盯着他。
他是柳呈,断魂岛的一切都只是一种假象而已。真正死的,只是一个被易了容的替死鬼。可她,却的的确确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他们不但是盟友,更是知己。她不认为柳呈是失败者,因为他从来没有成功过。一个没有接近过成功的人,何谈失败?
现在他眼里心里,都只有这串佛珠。它会一直陪着他,陪他到地老天荒。可他的野心,却并没有随着心死,而灭亡。在弗瑾月来之前,他是找过弗元清。他与弗元清之间的关系,比弗瑾月想象的要深切。他向弗元清提出了一个建议,就是在半个月之内整顿兵力,一举攻下皇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