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哥哥。”
“锦然。”
“方锦然。”
有两重声音在李成耳边不停交换，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决定。抽屉里面有乔思暮放好的离婚书，他拿出来仔仔细细的看着，抽出一支笔，稳稳当当地签了一个名字，方锦然。
李成笑了笑，大概他从心底里认定，法律法规可不买账，他便在另外一份上签上了端正的名字，李成。
他并没有把离婚书放在了桌子上，而是带走了它。他穿着病服暴露在阳光下。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在晒太阳，是在暴露，像吸血鬼似的，把自己暴露在空气与阳光中，他竟有些期待自己的灰飞烟灭。
这个楼层并不是特别高，跳下去并不能摔死人，而且李成也没有轻生的打算。他顺着阴暗的走廊，刺鼻的消毒水，走出了医院。穿着病服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医院，他想在多年以后，他可以把今天的心情定义为释怀，他想他应该释怀了。他想脱困，比之前那次脱逃更想。这一次，叫脱困。
第66章 沉
一道光影，如何勘破天机，从天而降的机会又要砸中哪一个幸运儿。李成路过一个零售店，零售店门口高挂着电视机，电视机是老式的电视机，上面积着灰，主持人用极其夸张的表情播报着中奖号码，主持人的面目表情实在太夸张了，让李成有些怀疑这是位远渡中国的日本主持人。老板大概是早上起太早，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他眯着眼睛，囫囵算了算账便报了个数，连找钱都有些含糊。在李成的提醒下，老板才反应过来多拿了钱，便又抽了几张十块二十。
店面开在马路边，窗户开得有点高，显得整个店铺灰扑扑的，李成刚才拿生活用品的时候，仿佛能在货架上摸出一层的灰，这是个不大的镇子。李成到这里来采风，帮ZOE出刊，乔思暮没有找他，也没有再向他提离婚的事情。在他离开医院的夜里，乔思暮便给他打了电话，声音非常疲惫，她每天都很忙碌。“在外面？”
“嗯，在外面。”
“什么时候回来？”
“差不多就回来。”对，差不多就回来，李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回去。差不多是一个非常囫囵的概念，现在他和乔思暮需要时间，他们需要时间来结束这段婚姻，尽管李成怀疑自己这是在拖延时间。伤痛是回避不了的，迎头痛击也好，李成只需要再慢些。他需要慢些。
不管在什么地方，赵欣欣似乎都能找到他。他还没出零售店，零售店的老板请他喝了瓶汽水，老板是彩票迷，中了一点钱，钱不多，图个开心。他看着门外，“那个女孩有点眼熟。”
李成也探头出去，是的，不止眼熟，他认识。
这个时候一定换到了娱乐新闻节目，老板看正在接受采访的女明星，又看着门外，马路对面的女孩。“她是不是在等你？”
“谢谢汽水。”李成还是压了一张钱便拎着塑料袋出去了，电视机里还在滚动着赵欣欣的脸。那是一张多么精致的脸，包装得多么漂亮与靓丽。赵欣欣戴着墨镜和口罩，手里拿着护照和机票。
“你怎么过来了？”
“嗯本来是要出国的，要走一个红毯秀。”赵欣欣低着头，踢蹬着地上的石子，“想见你，成哥哥，知道你在这里，就想来见你。”
没有开火，去饭店又怕有人认出赵欣欣来，赵欣欣现在接了很多支广告。李成泡了一杯方便面，赵欣欣捧着方便面，抬头看着李成，表情溢满了开心和满足。租房空间很大，这里不像大城市，这里随处都能捡到合适的租房。李成又放了瓶矿泉水在赵欣欣的面前，“估计经纪人找你找疯了。”
“没有，他知道，我告诉他了。”
“没拦你？”
“拦了，不拦公司说不过去，做做样子。”赵欣欣吃了一小口泡面，“好久都没吃了。”
“嗯，吃完就回去吧。”
“嗯，我吃完就回去。”赵欣欣说，“成哥哥，要等我回来。”
“我在这里，哪里都去不了。”
赵欣欣时常会出现在租房里，待的时间也不长，□□分钟，有时候也就半个小时，对于李成来说，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赵欣欣现在越来越炙手可热了，国内国外一致都看好她的星途。
第67章 郭艳梅的来访
郭艳梅找到了他，在李成的租房里，说实在，李成很满意自己的租房，宽敞明亮，租房四周也安静。他有打算养条狗，养条不大的狗，之前他还是方锦然的时候也养过狗，咬人的藏獒，讲究气派和好玩。现在，李成觉得自己很安静，并不是孤独，才想养一条狗。自从有过一个女儿，他对小生灵似乎越来越持有好感。
郭艳梅的变化很大，着装打扮，特别是在精致妆容的衬托下，她平平无奇的五官变得非常动人。当然，最主要的是她气质上的变化，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灰不溜秋，自信，自信永远是女人最明艳的化妆品。她升职升得很快，老板比较器重她，就职不久就被老板派去国外充电，这一趟回来便直接升任了。她有想法出来单干，老板再怎么器重，想做什么有什么想法仍然是掣肘的。她过来是想让李成出来帮她，拉李成做合伙人。李成也是后来才知道，ZOE的工作室有郭艳梅的资金帮助，才度过险境的。李成也知道，郭艳梅这样做是为了报答他当年的“仗义出手”，当年帮忙的事，也是赵欣欣极力促成的。时间一晃，岁月消逝，原来重生一趟的岁月也可以过得如此之快。他甚至不知道这小半辈子他又干了点什么，他能感受到痛苦，至少不再像上辈子那般浑浑噩噩。
“我跑跑腿还行，当合伙人就算了。”
“我觉得你挺好的。”郭艳梅说，“你的事情，我知道一些。”
“坏事传千里。”李成说。
“什么坏不坏的，成年人都会有自己的判断。”郭艳梅说，“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身体状态一直不好，没什么打算。”李成说，“要说打算，就是能把身体养好点，多活几年。”
“你改变了许多。”郭艳梅说，“以前你可说不出这样的话。”
“我以前会怎么说？”
“你会说，我是祸害，祸害留千年。”
“这确实像我的句子，只不过语气不太对。”李成歪了歪嘴角，翘起二郎腿，端着点语气说，“好人活不过半集，还是祸害好，祸害留上千年，还能得到好人的原谅。”
“对，就是这个样子。”郭艳梅说，她的指腹摩了摩杯口，“你还记得那天说的话吗？”
“哪天？”
“我说的，等个年纪，要是你没娶我没嫁，希望能够和你在一起。”郭艳梅说，“这句话你记得吗？”
李成记得吗？穿过脑海中的记忆，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情，当时郭艳梅受尽了感情上的折磨，李成的答应有点安慰的意思，而且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人这一生中可以遇见太多人了，你昨天许下的承诺，只是没遇到今天的这个人罢了。可是他没想到事隔多年，郭艳梅还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看来什么都不能轻易许诺，你可以不当回事，但不能认为别人也不拿它当回事。“我已经和乔思暮结婚了。”
“这些年，一直都不敢谈恋爱，在你和赵欣欣的身边，我才敢说，我怕了。”郭艳梅说，“你是如愿以偿了，我上次见过赵欣欣，她比以前更漂亮了，神色也很飞扬，只是不开心。”
“神色飞扬，那还不开心？”
“神色飞扬是给别人看的，开不开心只有自己知道。”
“你都说只有自己知道了，你怎么知道她不开心？”李成说，“你们不能这样暗示她，她现在很棒，只是感情不顺利而已。”
“李成，你对待感情这一点，确实挺不负责任的。”郭艳梅说，“过去瞧你这样，现在你仍然还是这样。”
“你这不是说我没长进嘛。”
“电视这么播，人经历过很多事情以后，会有许多变化。”
“电视是人写的，改变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李成说，“我对赵欣欣有愧疚，可不能因为愧疚就和她在一起，她要的是感情，我给不了，在一起便是害了她。”
郭艳梅笑了笑，“你和乔思暮现在怎么样了？”
“我都躲到这里来了，还能怎么样。”李成喝了口水，“你多年前的建议，说不定还真能凑合，你是惧怕男人，我是一个人，无牵无挂。”
没有感情的彼此需求，是安全的。它不会伤及发肤。
第68章 她死了
他、乔思暮、赵欣欣，李成一直以为他们三人的纠缠会很久，不死不休。果然是不死不休，赵欣欣出事的消息，他是从附近零售店的电视机上知道的。对了，赵欣欣是很久没有来了，他也没收到赵欣欣的任何短信。是啊，死人是发不了短信的。
“可惜了可惜了。”老板叼着根烟，“这么年轻，还这么漂亮。”
“是啊。”李成低下头，他转身往租房跑去。
“兄弟，你还没给钱呢。”
“记账。”
李成跑回了租房，他在找，寻找赵欣欣一切来过租房的证据。赵欣欣是不可能这么久不来的，死是什么？生生死死，李成看不清，庄生晓梦，他记不起前世的方锦然，也记不来现世的李成。他是死了的人，却变成了李成，如果赵欣欣死了，她又会变成谁？赵欣欣，死了。从小到大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再也不会与自己做任何的纠缠。他觉得这是个骗局，赵欣欣怎么可能死呢？
他拨通赵欣欣的手机，通了，是一个熟悉的英伦腔，对方的声音很低沉，身边还有铺天盖地的哀乐。铺天盖地的哀乐钻进了李成的脑子里，“她死了。”
“她有留下什么吗？”
“车祸来得太快，她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留下。”
“我知道了，谢谢。”
李成坐在地板上，这一切如果是场梦，那未免太真实，真实到他现在只感觉心里一阵阵的钝痛。他一遍遍说着，赵欣欣死了，仿佛说很多遍就能接受这个事实。
不一定是死了，他还不是重生了，赵欣欣或许重生了，去了一个没有自己的地方。也好……也好。
或许是安慰，李成低下脑袋，他还记得成为大明星的赵欣欣，来找他，坐在车子里说了一句他听不清的话。
带我走，成哥哥。
是带我走，成哥哥。
从乡村到一起上学，从逃婚到香港，赵欣欣好不容易就如所有的大结局般，甩掉他这个渣男，迎接她值得享受的一切光环与掌声。所有她说过的话，所有她为他做过的事，一瞬间就像致命的□□，让李成觉得自己整个人要爆炸了，要崩溃了。
你永远无法让一个死人原谅你，李成想，他这一辈子都要活在这种愧疚难当中了。
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和乔思暮在一起了，甚至和任何人都不可以了，赵欣欣终于用她的方式给了李成最沉重的警告。
“李成是个大坏蛋！我不要和你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