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渔小跑几步追上他:“那饿了怎么办?”
时璨没料到他会说这些,笑了:“回去睡觉,睡着就不饿了呀。”
温渔顿了顿,没说话,和时璨并肩走。那些过去了的日子兴许真的很难过,时璨不太情愿,他心里在意又忍不住问,对方故作轻松,他却越想越自责。
沉浸在自我反省中,温渔没注意到面前的时璨突然往前跑了几步。视野里不见人,他心下一惊,本能地喊:“时璨?”
“这儿。”他蹲在街边的灌木丛旁,朝温渔招了招手,声音很低,“你轻点过来。”
“什么啊……”温渔小声说,放轻了步子。
下过雨的天气很清爽,街边树叶和草丛被雨水淋过,因在夜晚,没有阳光晒干,四处都是一股泥土腥味与青草芬芳。
崔时璨半蹲着,膝盖被积水濡湿了一点,但他全不在意,伸出手时吹了声口哨。
温渔满脸疑惑地站在他身后,正要问你在作什么法,却见低矮的灌木丛中,突然出现一团黄毛。紧接着,一只黑色的小鼻子凑近时璨的手嗅了嗅,脑袋也探出来,露出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警惕地四处打量。
“火腿肠帮我买一根好吗?”时璨说,头也没回,指向旁边的便利店。
他一见到猫猫狗狗的就走不动路,还总嘴硬说自己不是喜欢。温渔失笑,答应后走向那边的便利店,等他迅速买完出来,那只小狗已经彻底走出来,围着时璨的手转圈,小指长的尾巴转成圆圈,两只肉乎乎的爪子扑来扑去。
这次是只小狗,看着还有些奶胖,应该满月没多久,走路都跌跌撞撞。浑身黄白相间的杂毛,耳朵也趴着,看不出品种。
温渔拆开火腿肠递过去:“给。”
时璨说了句谢谢,掰成小块后摊在手心送到小狗嘴边。狗大概天生警觉低,傻白甜,它只嗅了嗅,就快乐地舔吃起来。
趁着小狗吃东西,崔时璨在它后背摸了摸,没察觉到反抗又点了一下它的头。小狗满足地呼噜着,吃完火腿肠后肚子一翻,躺在地上要和时璨玩。
“真乖!”时璨笑了声,摸摸小狗的肚皮,又被它抱着指头舔,一点也不嫌脏。
周遭安静,灯光温柔。
温渔看了半晌,忽然说:“抱回去吗?”
时璨的动作一停,扭过头时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弭——那表情真是像极了他十七岁,半边隐没进黑暗里,让温渔的心脏没来由地用力一跳。
他似乎犹豫了,看向狗,又再次望着温渔,言语都是迟疑:“不太好吧……万一是……”
温渔:“这个点儿还在外面,要么是走丢了,要么就被遗弃了,或者干脆是流浪狗的后代。我倒是不介意,如果你喜欢,我们就养。”
小狗在旁边撒娇,又是舔又是摇尾巴。他吃准了崔时璨舍不得把狗丢在这儿,对方不开口时又说:“你可以……算了,我也想养。”
崔时璨笑笑,捏着那只胖胖的前爪和它说话:“你想不想跟我回家?愿意的话就舔一舔鼻子,嗯?好不好?”
许是巧合,又或者小狗通人性,时璨诱导性的话音刚落,粉红的小舌头飞快地一舔,鼻尖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接着温渔也笑出声来,小狗翻转站直走出两步,唯恐时璨反悔一般,拼命又舔了几下。
“没办法。”温渔憋回了笑意,“它也想跟我们回家。”
崔时璨把小狗抱起来,不顾它身上的泥巴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他和温渔往回走,嘴里念念有词:“小可怜,妈妈不要你吗?找不到回去的路……你看看你,脏死了,在外面待了多久?它在发抖……温渔,它是不是冷?”
“你再多说几句它没人要,我看它得哭。”温渔说,暖热的手掌摸了摸狗头。
时璨眼角弯弯的,不再说了。
温渔捏了把小狗的耳朵:“真乖呀,真可爱。”
“哎,我们把它带回去,妹妹会不会不开心?”时璨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一只猫,忧心忡忡地问温渔,“打起来怎么办?”
温渔:“随便啊,我觉得妹妹是只有爱心的猫。”
时璨黑线:“你看看它把你抓成什么样,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温渔:“哈哈哈哈!”
他们抱着狗回到家中,果不其然,总是第一时间凑拢时璨撒娇的三花猫发现异常,竖起了尾巴,背上的毛炸开一大片。温渔生怕它对小狗有攻击意图——虽然都是流浪出身,妹妹已经锦衣玉食大半年,明显不会觉得它们同病相怜。
时璨“嘘”了声,拿热毛巾给小狗擦掉身上的雨露水,又弄干净了四只小爪子,放上地毯。他转身去放毛巾的工夫,三花嗅了嗅小狗。
旁边的温渔紧张起来,可自己又摆不平猫妹妹,刚要喊崔时璨,那小狗灵活地咬住了三花的尾巴。那只曾经把温渔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臭猫瞬间一窜而起跳上猫爬架,再没有下来的意思。
看看瑟瑟发抖的猫,又看看在地上无辜打滚的狗,温渔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小宝贝,真是把你捡对了……”
念叨着,温渔蹲下身,朝小狗打了个响指。那狗听见动静,连忙吐着舌头跑过去,因为还小,跑起来步子不稳,活像一团毛球在地上滚。
温渔抱起它,响亮地亲了一口。
洗干净帕子的崔时璨从卫生间回到客厅,眼见温渔双手抓着狗,逼近猫爬架,而三花妹妹缩成一小团,可怜弱小又无助。
温渔一走近,它撕心裂肺地喵。
他见过怕猫的狗,可还没见过连一只小奶狗都怕的土猫。眼见平日嚣张得恨不得横着走的三花蜷缩起来,满脸惊恐,时璨不由得想,这也许就是一物降一物。
而昔日被欺压的温渔正十分猖狂地对着猫喊话:“你也有今天!来啊!再来咬我?!”
崔时璨:“……你能不能不那么幼稚?”
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抱回来的小狗第二天就被送往宠物医院,鉴定品种为中华田园犬,最多两个月。随后驱虫,买好疫苗等三个月再打,时璨听了一耳朵注意事项,又给新被起名叫肉松的小土狗买了幼犬粮和一些用具。
温渔要上班,做这些事是他用中午短暂的休息去的。等办妥一切,时璨把肉松放在家里,教育它不可以到处大小便,录了个视频给温渔。
温渔:“你认真的样子像天桥下面贴膜的。”
时璨:“娃娃要从小抓起。”
温渔:“行吧,恭喜崔爸爸儿女双全。”
他用的这个词在宠物界很常见,可经由温渔的对话框说出,莫名其妙让崔时璨耳朵一红。他靠在沙发上,看警戒状态的猫和满地乱跑的狗,心想这可真有点乱。
儿女双全?勉强是吧。
崔时璨的生活逐渐走上正轨,他笑容渐多,自己还未察觉。
“最近遇到什么开心事吗?”午休间隙,商秋端着一碗杨梅分给针推科的护士,顺手塞给时璨几颗,“拿纸巾垫一下,待会儿手上染色。”
时璨“哦”了声,慢条斯理地接过:“没开心事,就普通生活。”
商秋笑笑:“那看你每天都很高兴的样子。”
拿果子的手指在梗上蹭了一下,崔时璨说着是吗,拈起一颗尝。刚刚咬破,饱满的汁液便溢满唇舌,还没成熟到极致,酸味占了上风,可却叫人停不下来,时璨含着那枚果核,抵在舌根仔细地吸掉最后一点汁液。
“现在已经到吃杨梅的季节了吗?”他问商秋。
分水果的白大褂转过身来:“差不多,这都快六月份啦!这一批是老何爸爸的果园里的,就几颗杨梅树,不打农药,纯天然。盐渍杨梅治胃胀,浸烧酒防中暑,浸高粱酒治腹泻,还能治痢疾,好东西啊——他昨晚摘的这些送到我们家,等熟透了剩下全摘,谁想要?到时候我多分点儿给你们。”
前面还都是背过的内容,听到后面商秋话锋一转,正吃着果子的崔时璨平白无故被秀一脸,顿时牙更酸了。
其他几个小护士唉声叹气地起哄,说商医生快闭嘴吧,大家都知道云川哥对你好了。时璨不跟她们一起掺和,他看几眼余下几颗,突然站起身:“还有没有剩?”
“有!”商秋捧着碗过来,“小谭嫌酸不吃,这么多呢。”
“都给我吧,带回去给家里人尝鲜。”时璨说,不自禁地笑了下,“谢谢。”
被嫌弃了的小谭旁敲侧击:“哎,时璨,你妈妈不是在清州吗?那还有什么家里人——哇,你不会是——”
余韵悠长,但剩下的意思却很明了,惹得另几个护士也作诧异状。
崔时璨接过商秋递来的碗,只低头数了下还有几颗,接着就出了休息间。他没承认,但看上去也不像急于撇清,几个同事一合计,拍板这小子肯定恋爱了。
夏天也是个好季节,欣欣向荣,郁郁葱葱。
下班时,崔时璨找隔壁小餐馆要了个一次性的打包盒,洗好的杨梅装进去。他去附近的市场买了菜,坐地铁回住的地方。
这天家政刚好来过,房子收拾得一尘不染,连猫砂都被换过了。时璨挨个哄过猫和狗,等它们轮流撒完娇再去洗手淘米。把饭煮上,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半,但手机里温渔还没发消息。
倒是很少见,崔时璨站在锅灶边等了会儿,手指顺着手机边框摸过一遍:“……啧。”
他播了温渔的电话,却没按通话键,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这段有些畸形的暧昧关系里,一直都是温渔主动。
他提出要一起住,他亲吻时璨,要和他上床,之后他做主收养了肉松,要时璨做饭……哪怕看似时璨提的给他送饭,也是温渔默许。
而超出这范围外,崔时璨很少过问温渔的生活。
起码比起温渔从早到晚废话连篇的聊天框,他极少主动去说点什么。
崔时璨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他们的角色倒转——高中时,温渔性子慢悠悠,说话都温吞,做事不疾不徐,很少参与到同学的活动,于是他拉着温渔,不管是假期出去玩还是让他去看自己打篮球,他强硬地要求温渔陪着。
可为什么他现在做不到呢?
崔时璨静静地站着,良久叹了口气。
多简单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