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合同已签,等行政那边批下来,就可以开工。
温渔一拧脖子听见嘎嘣响,手指微动,骚扰崔时璨:“我肩膀又开始痛了。”
时璨回得很快:“可能肩周炎[龇牙]”
温渔:“???幸灾乐祸”
时璨:“哈哈,改天来扎针”
温渔撇着嘴发了个大哭的表情说走不开,心里却开始盘算过年放了假他或许真要住在怀德堂天天做理疗,不知道那时候商秋放不放假。
正一心二用着,小林给他发了个文件,温渔打开看了两行直觉不对,按铃把人喊了进来:“这个是弘昌给的吗?”
“对啊。”小林凑到他电脑前看了眼,笃定道,“陆总秘书上午刚发给我的,和之前申请的规划许可证一样的地址,我替您对过了。有什么问题吗?”
“这块地是不是在东边?”温渔问,难怪怎么看怎么眼熟。
小林:“就那片城中村,前两年说的要拆迁,去年不是弘昌过来投资的风声大吗,政府那边应该也早有意思了。现在注资搞定再加上原本就有的开发计划,等过完年拆迁后咱们应该会在那片儿动工——哎,温副总,上周开会才强调过呢!”
温渔上周开会困得要死,全程神游,这会儿被她一说,根本不敢吱声。
小林和他合作了半年多也已经熟悉得很,不在意地继续说:“您要是忘了,我马上把材料和会议记录再给您看看?”
温渔:“……别,我想起来了。”
小林:“您是不是有房子在那块地啊?别愁着了,现在拆一栋楼也就赔个几千万的,分到每户连新房子都买不起,到时候还不是都分回迁房,不过咱们这次不是开发楼盘,应该……”
“知道了。”温渔抬手打断她的絮叨,“没房,真没有。去忙吧,有事我再喊你——记得把东西发过来。”
小林“哦”了声,继续去做自己的事了。
温渔盯着电脑看,把那一片圈出来,放进地图里搜了下,突然笑出了声。
崔时璨这个小可怜。
放在以前,他可能立即开始设身处地替时璨心塞。可过完新年再接到这消息,心中多少没那么难受,甚至有一点好笑。
温渔拿起手机,正预备给小可怜透个风声说他租的房子即将拆迁,通讯录翻到一半改变了主意,起身推开门:“小林。”
坐在外间的助理起身:“您喊我?”
温渔:“那片自建房大概什么时候拆迁,能不能再早一点?”
小林愣了下,拿iPad翻了好一会儿:“能。”
温渔不自然地偏开视线:“那尽快吧,越早越好。”
“……行。”小林虽然心有疑虑,但职业素养让她只能按上司吩咐的去办。她应下,目送温渔回到办公室,耸了下肩,越发笃定温渔在那片有房。
这一年的除夕与立春重合,还没从繁重工作中回过神,就放假了。
纪月邀约他们一起小聚,理由是燕城读书的许清嘉和易景行都回来。如果只是这样,温渔或许还无所谓,可纪月话头一转:“陈千也回来了。”
温渔被道德绑架,哭笑不得,只好表示天上下刀子也要赴约。
他和陈千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不仅是业务上,他常常需要咨询到陈千一些专业问题,比起易景行,陈千性格开朗些,大大咧咧的,不喜欢和人计较,也是温渔更偏爱和他打交道的原因。
陈千回来办个手续,只在国内停留五天就要重新飞柏林学习。再次见到,温渔不仅感慨他变化很大,比起之前婚礼的匆匆一面,陈千好像憔悴更多。
“怎么回事?”他打趣陈千,“读LLM这么累吗?”
陈千立刻诉苦:“天天熬夜,还有语言问题。我已经打算辍学去美国读JD了,早知道不如开始就另选方向……我看起来状态特别差吗?”
温渔还没有开口,旁边易景行凉凉地说:“还可以啊,至少没秃头。”
本以为陈千会和以前一样立刻让他滚,哪知这次他只朝易景行不明所以地笑了下,继续和温渔热火朝天地聊。
旁边许清嘉垂着眼皮给纪月剥虾,语气平淡:“还没和好?”
易景行笑笑:“哪儿能这么快。”
许清嘉:“你之前不是专门飞德国赔罪了?”
易景行朝陈千看,对方依然在和温渔聊去年轰动英美的案例,一抿唇保持沉默。他越是不言语,越衬得另一个人毫不在意。
“阿千记仇,我劝过你也不是一两次了。”许清嘉说完,把虾蘸了醋碟放进纪月碗中,“老婆快吃,别玩手机了,一会儿凉了会有腥味。”
两夫妻小别胜新婚,恩恩爱爱地一起吃虾,那一句“他才不记仇”如鲠在喉。易景行环顾一周,桌上只剩自己和同样孤家寡人的崔时璨,隔着一张桌遥遥相望。
他拿起杯子碰了下玻璃桌边,时璨茫然地抬起头。
易景行说:“喝一个?”
时璨大约还在懵着,没从爱消除里回过神,见易景行这么说了,不和他客气,端起杯子分享了一口白酒。
可惜他不太会喝,五十度的茅台下肚顿时呛得眼睛红。崔时璨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温渔立马掐断跟陈千的话头,声音都柔了三分:“怎么了?”
“辣。”时璨把杯子的酒倒给温渔,“不喝了,你帮我喝吧。”
温渔笑着说不会喝就别逞强,言罢继续和陈千聊起来。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惟独有某两个各怀鬼胎。结束后纪月和许清嘉开车走了,陈千借口回酒店,自己打了个车离开,易景行跟上去,也不知道他俩在闹什么。温渔喊了代驾,拉着崔时璨在街边等。
“奇怪,千儿怎么不回家去住?”温渔好笑地随口说道。
崔时璨被那口酒弄得懵到现在:“什么?”
“就是感觉不太对,你还好吗?”温渔裹紧外套,得到肯定回答后抓住他胳膊的手晃了晃,“一会儿直接坐我车吧?送你回家。”
也许酒劲儿实在太大,换以往崔时璨可能就不愿意,他今天揉了揉眼睛,似乎努力辨认了一下街景,无可奈何地妥协了:“行……我头晕。”
温渔乐了:“你以前没喝过酒吗?”
崔时璨意识好歹还清醒,他问一句答一句:“啤酒还成,白酒是第一次,不知道能喝多少……就,都怪易景行。”
“对,就是他惹的事。咱们车来了。”温渔附和,搀着时璨的胳膊把他塞到后座,他见时璨两眼发直,不禁调侃道,“你就抿了一口,怎么还醉了?”
“我没醉。”崔时璨皱着眉,“就是很不舒服。”
温渔嘱咐司机先送时璨,替他拍着背:“那趁你现在还没醉……”
“不可能醉。”时璨打断他,不耐烦地说,“就一口。”
温渔差点笑出声,却顺着毛说:“好好好,不醉。哎,时璨,我跟你说件事——你别回去之后往外说,我可是偷偷跟你讲的。”
兴许是车内的隐秘氛围混杂酒精的味道,温渔耳根的香水味能无孔不入,仿佛也由此入了他的骨,崔时璨“嗯”了一声,沉沉地,觉得眼皮有点重。可他却不知怎么的亢奋,肉体与心灵即将分离,脑子里无比清醒。
“就你家住的那一片,要拆迁了。”温渔清了清嗓子,“过几天发通知。”
话音入耳,崔时璨彻底清醒了,他不可思议地坐直:“什么?”
温渔不说第二遍,只看着他。
崔时璨难以置信他说的话:“你骗我吧?”
温渔:“骗你做什么,景龙负责那一片的后续开发,我连规划许可证都看到了。”
崔时璨直眉楞眼地盯着他,好像懂了,又好像在发呆。车窗外的街灯仿佛飞逝光阴,从缝隙中漏下,映出崔时璨的脸。
他长得很俊朗,眼睛有点细长的轮廓,笑起来会变成弯弯的,像新月,五官搭配在一起半点不累赘。从前的青涩因为时光而消磨出锐利的形状,不像少年了,可也暂时没有成熟男人的轮廓,却总让人挪不开眼。
温渔不得不承认,就算他挑人的目光一向苛刻,可从没觉得时璨哪里不好。
眼下他守着思考中的崔时璨,趁他不清醒,目光赤裸大胆,与车窗外偶尔交错的街灯一道放肆地临摹他的眉眼。
规划许可证兴许在时璨平时接触的词汇量以外,他打一个哈欠,眼睛里迅速浮起一层水光,擦了擦眼角,时璨总算给了回应:“哦。”
“你准备搬去哪儿?”温渔追问。
“不知道。”崔时璨情绪不太高涨,“可能三环外吧,那边便宜。”
温渔:“三环外,你每天上班都得一小时起步了。”
崔时璨往旁边一歪,头靠着车窗:“没办法啊,别的地方房租都贵,我又不喜欢和别人合租,怕合不来,要租负担得起的单间就只有三环外了。”
温渔眼神闪烁:“时璨?”
“嗯?”他奇怪地问。
“你搬到我家住吧。”温渔说完,没敢去看他的反应。
过了良久,崔时璨才说:“太麻烦了。”
不知道是在说和他一起住麻烦人,或者他就是个麻烦。指代不明的话,温渔瞬间低落下去,但比起预想中的断然拒绝,这句又显得委婉得多。
沉默的时间过后,仗着这点委婉,温渔得寸进尺,只劝自己没听懂其中暗示:“不麻烦呀,出门就是地铁站,你去诊所应该挺方便吧?而且是三室两厅带一个阁楼,现在空了两间,改天去看看,喜欢哪一间就可以住。”
崔时璨微闭着眼,也不晓得有没有在听,他喝了酒头晕,有气无力地“嗯”着,像在敷衍,可听上去又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