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杨梅爆珠

分卷阅读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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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扛着二十斤猫砂抵达纪月家,换鞋进门,崔时璨第一句就是抱怨:“你们小区有毒吧,我今天扛着东西,好死不死地电梯维修,十二楼啊姐姐!”

    “你怎么没放在物业,傻的呀!”纪月迎上来,见他当真把猫砂一路扛上楼,有点心疼又有点好笑,故意在他背上拍了下。

    崔时璨直起身:“不知道可以放物业,没住过这么高档的地方。”

    纪月骂他:“气死我你就开心了,少说点这种戳心窝子的话。”

    她的饭已经做得差不多,两荤一素,卖相远比味道可以。崔时璨见她满脸幸福地一边拍照一边发给许清嘉,默默地把那句“女人做事就是讲究形式”给咽回去,改夸她学得不错,可以顺利出师了。

    一顿饭把纪月哄得开开心心,收拾好后看见猫砂,她一拍脑门,说要给时璨钱。

    “不用,月姐,当我送给侄儿侄女。”崔时璨连忙双手抄进兜里做出防御姿态,生怕纪月不由分说把钱揣进他口袋。

    纪月:“钱转给你微信了啊。”

    崔时璨:“不收,明天退回去了就。”

    “……你今天非气死我是不是!”纪月眼冒凶光,抓起一根逗猫棒朝时璨身上抽,硬是强迫人把钱收了才罢休,转而招呼两只猫出来接客。

    客厅中央,白色毛地毯占据很大一块位置,旁边烘烤着小太阳,两只猫正躺在上头懒洋洋地隔空踩奶。时璨坐过去,顺手抱起草莓挠下巴,草莓还小,对陌生人颇为警惕,但过了会儿认出时璨身上的味道是熟悉的感觉,伸伸爪子,享受地呼噜起来。

    他背靠着沙发,和猫玩得不亦乐乎。纪月洗了水果放上小茶几,也跟着在毯子上盘腿坐了,脚趾踢踢时璨的小腿:“哎。”

    “什么?”时璨说,低着头和草莓玩击掌。

    “你帮我劝清嘉,别把菠萝拿去做绝育,事成之后,生了小猫我分你一只。”纪月说,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拜托了时璨!”

    捏着草莓肉垫的动作一顿,时璨眨眨眼,又继续把小猫搓来揉去:“免了,绝育这点上许清嘉没毛病——再说我现在不想养猫了,太贵。”

    纪月哀嚎:“啊——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样——”

    崔时璨听得嘴角弯弯:“就知道你不可能一开始找到我,还有谁也不肯帮你?”

    “还能有谁啊!”纪月挫败地抓了个苹果啃,“温渔呗!”

    “……啊,他。”时璨说,视野边缘莫名地像有暗角,让他某一瞬间不太看得清眼前。

    温渔怎么了,你们还有联系吗?

    他摸着猫,没去看纪月,想问又不敢问。

    好在纪月没观察他的神情,自顾自地说下去:“上回温渔工作上的事来我们酒店吃饭,散场的时候遇到了,就和他聊了几句猫的事,结果他反应和你一模一样。”

    崔时璨僵硬地嗯了一声。

    纪月:“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啊,温渔自从回国以后,整个人气质就变了很多。还记得吗?他以前不爱说话,特别闷,总低着头很没自信的样子,现在越来越耀眼了!”

    崔时璨轻轻地说是吗,语气平和,没有一丝波动。

    说得开心的纪月忽然想到什么,住了嘴。她扭过头小心地看时璨的反应,见确实没异常后叹了口气:“我以为你还不喜欢我提他呢。”

    崔时璨笑了下:“谁跟你说的?温渔?”

    纪月嘟囔着:“是啊,他说你好像不喜欢他。”

    时璨心中有根弦响了一声,落入湖水似的,短暂得几乎没存在过。他捏着草莓的爪子,忽略自己喉咙口的酸涩:“他有说原因吗?”

    “这倒是没有。”纪月抱着个枕头,下巴垫在上面,保持这姿势看向时璨。

    他的脸被小太阳烤得发红,很健康的颜色,和前几个月时相比虽然眉眼间还是淡淡的,神情却已经不一样了。可能是债务突然消失带来的短暂兴奋,也可能是终于有了空闲时间发呆让他松懈神经,阴郁已经烟消云散了一大半。

    “璨璨。”纪月喊他,声音小得仿佛唯恐叫醒一场美梦。

    “嗯?”时璨抬起头看过去,眼底发亮。

    “为什么温渔会那样觉得呢?”纪月无辜地说,“你明明那么喜欢他啊。”

    好似过了大半个世纪,崔时璨重又把头低回去不看纪月。他摇着小猫的爪子,玩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我不想他知道。”

    他告诉纪月这个秘密时,高中的毕业典礼将将结束。

    七月初,蝉鸣聒噪。最后一次的聚会,不少人都选择了穿校服,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逛。崔时璨找到纪月,说要告诉她一件事。

    可他的表情并不像好事,弄得纪月十分紧张,和他躲到了走廊尽头。

    时璨记得那一天阳光不错,因为下过雨,地面蒸腾起热气,烘得他背心发热。纪月坐着,仰头看他,催促了好几次到底是什么弄得神神秘秘。崔时璨掌心全是汗,正要准备说出口,惊恐地发现前情提要被自己忘光了。

    于是他支支吾吾,开门见山:“……我对一个人特别有好感。”

    纪月两眼冒光地逼问是谁,把年级里长得漂亮的女生都数了一遍,每说一个名字,时璨就慌张地摇头,自己招架不住,脱口而出:

    “温渔!”

    还沉浸在数名字里的女生一愣,随后和他一样慌张地从走廊上跳起来。

    时璨说得语无伦次,从那一次意外的亲吻到后青春期的想念,他提了很多次温渔的名字,最后难堪得捂住自己的脸,羞得一路从额头红到脖子根,双颊又烫又热。

    后来时璨反省,他选择纪月大约因为比起其他同学,纪月看着不靠谱但很能保守秘密,再加上他们两家一直关系很好,纪月是同时认识他和温渔的人里,朝夕相处最久的。也许还因为纪月是女生,这样的话,时璨对普通同性朋友说不出口。

    他说温渔很好,他很想温渔,想去找他,但是温渔的电话停机了,他找不见人特别难过,伤心地想是温渔一直在生他的气。

    那时距离他应激性失声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时璨记不清发不出声音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他惟独记得那通电话后自己的绝望,历久弥新。

    “是喜欢吗?”他问纪月。

    “是吧。”纪月说,“不过你不要怕啊,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崔时璨记得很清楚,他得到了纪月的肯定,可一点没因此而快乐。

    经年累月过去了,纪月坐在沙发里,无比困惑地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温渔,为什么明明就喜欢他却还要把人气走。

    他差点挼秃了草莓的尾巴,犹犹豫豫地想,最终说:“因为害怕。”

    作者有话说:

    (。_。) 我好不开心

    第三十七章

    连崔时璨自己都记不清上一次“害怕”是什么时候了。

    被追债公司咬着不放的时候,被迫办退学自己一个人搬家的时候,甚至那次被打得鼻青脸肿、屋里能砸的全都砸烂时,他都没想过。

    他好像天生没有这种情绪,愤怒,不甘,退缩,加在一起辗转了几千个日夜,可唯独不会因为这些旁人看来无法接受的崩溃觉得害怕。

    除了温渔。

    崔时璨试着回忆温渔那天离开时的眼神,过分冷静,像一把刀子,是他没见过的陌生模样。他走得也很决绝,步子快,一次都没回过头,时璨站在阳台上看,那时他想温渔可能再也不会和他说半句话了。

    这念头浮上海面时,仿佛涨潮的白浪拍打礁石,让他心口痛。

    可害怕的仅仅是温渔不理他吗?

    小太阳取暖器烘烤着他的脸,怀里的猫咪伸长肉垫拍拍他的手掌心,崔时璨坐在干净温馨的环境里,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害怕温渔也放弃了他。

    “你不要想太多啦……”纪月摸摸崔时璨的头,安慰他像安慰小孩儿,“温渔可能没有考虑那么多呢?”

    崔时璨把草莓抱起来亲,小猫的爪子按在他脸上拼死抵抗。没能得逞后时璨觉得有点好笑,他按了按自己的鼻梁,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些。

    “上次那些人又追来我家讨债了,还说要去找我妈。月姐,你欠过那么多钱吗?我那时候才知道这几年自己有多没用,什么也做不成。每次刚赚一点钱就给他们拿过去,然后他们说,‘还不够利息啊,你看利息又涨了’。”

    纪月听着,心头一阵酸楚,最终替他加了点水:“别说了。”

    “我赚的只是杯水车薪,甚至赶不上欠钱越变越多的速度。”崔时璨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兀自言语,“那时才意识到,我永远还不清。”

    纪月:“璨璨……别说了——”

    崔时璨喉头幅度极小地动了动:“他们说的最后期限那天,卡里就剩一万块,再多的我拿不出来。我听见他们砸东西,自己躲在阳台上……当时,我想,要不就从那儿跳下去,水泥地,四楼——去死吧,死了就不用面对他们。像我爸一样,再也不会痛了。”

    “崔时璨!”纪月厉声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抱着猫的手指松开,草莓立刻炸着尾巴跑远了,蹲在电视柜边警惕地看向气氛骤变的小茶几,不明所以,发出一声娇气的喵叫。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阳台窗帘被风卷起到底声音。

    崔时璨眼底红得吓人,到底没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可是温渔就来了。”他话语含混,憋着哭腔,那个名字似乎一下子抽干了所有的保护色,“他一下子就来了……”

    崔时璨说不下去,蹲坐的姿势,他用双手抱住小腿,使劲把眼睛抵在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