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金锁记之局外人

46云泽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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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二爷与我都忙了个脚不沾地。

    年底管家的事情特别多。打扫清洁整个姜府、置办新器具、各房上上下下添置新衣裳、购买年货……一样样,忙得我几乎闯不过气来。然而,每日还是要抽出一些时间来陪伴长白。

    二爷比我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去年是他和大爷一同处理农户交租以及清帐的事宜。今年老太太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二爷一个人。

    大房那边,大奶奶似乎就此沉寂下去了。

    无论大小事宜,我都没有见到大奶奶的身影。需要大房出场的,都是韶怡代替。大奶奶虽然没有被休掉,却似乎只是大爷的妻,并不是老太太的儿媳了。

    事情多了,韶怡似乎就没有那么爱哭了。一板一眼的,做得也不错。

    临近新年的忙碌与喜庆气氛并没有给老太太的心情带来多少亮色。

    自大奶奶事件之后,老太太便小病了一场。虽则有柳大夫在府上坐镇,老太太还是病了半个月。

    老太太的身子越发瘦削,眼睛总是无神地耷拉下来。

    我心里不好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太太。要说这件事,与我也有关系。我说什么,似乎都是不合适的。尤其,老太太还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有些话在他人听来时安慰,在老太太耳里说不得就很刺耳了。

    知道自己并不是很会安慰人,多说反倒容易出错,我就不去说那些安慰的虚话,只在处理府里的家务时用心些,也算能给老太太一点点安慰。

    直到小年,云泽小姐回来,老太太的心情才渐渐好了起来。

    比起之前娇贵却又有些懦弱的性子来,云泽小姐留洋一趟变了许多,变得活泼而跳脱。用她的话来说,她现在是走在潮流的前沿,知晓什么才是美,什么才是漂亮的生活。

    身上的穿着打扮不再是各种款式的旗装或是棉袍,反倒是那雪白缀着大蕾丝边的洋裙。这大冬日的,为着显露出不盈一握的小腰,云泽里头只穿了一件薄中衣,冷得直打喷嚏。

    老太太心疼她,说过几句,叫她换上厚衣裳。云泽小姐也不恼,笑嘻嘻地搂着老太太,亲昵地说道:“娘,你不知道,这样的穿着才是最新潮的。”

    终究,云泽小姐不愿意换上厚棉袍,只好整日窝在房里。无法,我只好叫下人为她将炕头烧得暖呼呼的,屋里的火盆子也及时添上火红的银炭,生怕大小姐生病了。

    以前,云泽小姐也是整天日呆在家里,无事便腻在老太太膝下陪老太太说说话儿,或是看看书学着做做女红什么的。

    现在,迫于寒冷的冬季,她不能出门,便有些不知道如何挥霍这大把的青春美好时光了。

    于是,嘟着嘴,揪住一个人便要去讲她所交往的那些名门之后以及新潮思想。

    偏偏,这春节前谁不是忙得晕头转向?

    无法,云泽小姐便只好去找大奶奶说话儿。

    这才知道,当家的责权落到了我身上,大爷身边多了一个韶姨奶奶,大奶奶被老太太不喜,几乎不出门了。

    结果,除夕这天,云泽小姐与老太太闹了一场。

    除夕这天,大奶奶自然是不可能不出席的。

    大奶奶人憔悴了许多,性子越加温和起来。便是见了下人,笑得也快要低到尘埃里去一般。

    大爷身边坐着的一个是大奶奶,一个是韶怡。大奶奶几乎是一声不吭,韶怡却谈笑风生,左一个笑话右一个好段子,吉利话儿一溜溜窜出来,惹得老太太开心不已,拿绢子捂了唇笑。

    相比之下,沉默不言就连夹菜都小心翼翼的大奶奶显得可怜了许多。

    云泽小姐这几日与大奶奶走得近,想必心里也忍了好几天了。这会子实在忍受不住了,摔下筷子,喝道:“占了别人的丈夫,还卖乖。脸上也不知道涂了几层,厚得都赶得上那城墙了。那张嘴巴,也不知道缝上几针,没得叫人厌恶。”

    云泽的筷子一摔,韶怡脸上便不好看了。那笑滞在脸上,一时放不出来也收不回去,只是凝着,像橱窗里做的泥人脸上怪异的笑容一般。

    老太太叫云泽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旋即便不悦起来。只是云泽留洋一年多才回来,老太太哪里舍得凶她?怒火明明已经上来了,却一压再压一忍再忍,旋出一个慈祥的笑脸道:“今日谁惹了我家云泽,叫云泽不开心起来。”

    云泽依旧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道:“娘,我才离家一年多,这家怎么就乱得天翻地覆了。大嫂性子好,待大哥也好,怎么就变成了下堂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不清不白的姨奶奶,鸠占鹊巢霸了大哥。”

    老太太狠狠呼吸了几下,缓缓说道:“你大嫂不出,五年才为你大哥纳妾,也算对得起她了。”

    “娘!”云泽嗔叫,“纳妾这种事情,早就该被淘汰了。在国外,都是一夫一妻。那妻子对丈夫不满了,还能提出离婚。哪里像咱们国家,居然由着自己的丈夫纳妾,由着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别人家也就罢了,我可受不了咱们家里也像那些老古董一样,守旧!迂腐!”

    云泽的话还没说完,韶怡埋着头,眼泪便大颗大颗滚进了饭碗里。偏偏这时除夕,哭起来很不吉利。只好强忍着,不哭出声了。

    韶怡是真忍还是假忍,我懒得去计较。重要的是云泽小姐,她说的话虽是有道理,但老太太毕竟是按照前人的规矩一步一步走过来,她挑个大过年的日子咋咋呼呼地一顿埋怨,老太太脸上无光,哪里好受?

    偏偏,老太太依旧不忍心对着这离家一年多的女儿发火,只得骂韶怡:“多大的事,没得便掉猫尿。谁打了你了,就这点出息?”

    又骂大奶奶:“你这种女人就是祸水,就是要害得合家不宁。云泽愿意与你说话,随意唠唠家常就是了,你却诉苦去了。你对我的处罚不满意,你为何不对我说?再说,无论是榴喜还是韶怡,你都是同意她们进门的,这会让却跟云泽嚼舌根。若是这般,我如何能容你?”

    “娘,还有榴喜?对了,怎的没见着榴喜?”云泽喊道,眼珠子转来转去去寻找榴喜的身影。

    老太太冷笑:“这可不是要去问问你性子好的大嫂。”

    再说下去,这年就没法过了。我虽是当家的,但早就下了决定,不摆当家的谱,不随意管事。尽量让大伙儿感觉,这屋里不是我当家,而是老太太当家。我所做的,不过是听从老太太的吩咐而已。

    这次,我也不便出头。云泽我知道,她的想法我也理解。毕竟我那时代,已经到处都是留洋归来的人了。个个穿着西装洋服,嘴里说的是自由平等,爱好雪白的洋帕子,也喜欢那摩登的舞厅,更喜欢男男女女搂着抱着跳着新潮的舞蹈。

    她现在自认为接受了西方先进的平等思想,懂得女性至高无上的地位了,便敢于向老太太抗议大爷纳妾的事情。

    我不过是她看不起的二嫂,随随便便一句话就会惹得她大怒,只怕会吵得越来越厉害,叫老太太心忧。不如安静些好。

    倒是二爷,不知为何现在总是看着我的脸色行事。见我没有打圆场的意思,他也不说话。

    不过,我坐得下去,大爷却坐不下去了。

    老太太的怒火全部往大奶奶身上泼来,大奶奶吓得筷子都不敢动了,埋着头身子瑟瑟发抖。

    大爷白了云泽一眼,道:“大过年的,讲这些事情做什么?好好吃菜,说些吉利话哄娘开心就是了。你留洋那么久,见了那么多稀奇物事,不晓得跟娘讲讲?”

    “大哥!我这是为了你和大嫂好,你居然怪我?”云泽难以置信地看着责怪她的大爷,嚷嚷道,“难不成,大哥你也学了哪些花花公子,想着三妻四妾娶一大堆小老婆来气大嫂?大哥,我真是看错了你……真是的,难道我们国家就没有一个好男人了吗?二哥,你可不要学大哥,虽然我不喜欢二嫂,可你如果看上别的女孩了,记得先休了二嫂再娶……三哥,你现在还没结婚,千万记得找个好三嫂,两个人过一辈子……”

    云泽叽哩哇啦一个个说过去,我缩紧了脖子,胆怯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由青转黑,渐渐地向笼了一层黑雾。云泽没有发现老太太脸色的变化,兀自说个不停。

    老太太一忍再忍,终究是忍不住了,呵斥道:“云泽,我出了那么多银子,叫你去留洋,你便是学的这些东西?”

    老太太一声大喝,总算叫云泽住嘴了。

    看着老太太一脸的不悦,云泽似乎想起了老太太的威严,闷闷不乐地住了嘴。

    老太太终究是不忍心说她,见她住了嘴,便也克制了自己的怒火,道:“多吃些,一年多没有吃家里的菜了,总该有些想念罢。”

    云泽脸一抬嘴一张就要说话。见老太太脸上依旧是余怒未消,只好埋下头去吃饭。

    我心中暗暗叹息:云泽小姐只怕要大大批判一番这中国菜多么多么的油腻多么比不上那精致美味的西餐了。

    云泽小姐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大抵也能料到。前世在上海,那些留学回来就恨不得将屋里所有的东西全部换成洋货的,也不再少数。我亲娘就是没出过国留过洋,也以穿洋服过新式生活自豪。

    其实,去留洋学了那些先进的思想,未必是坏事。但是,云泽毕竟是被娇惯了的。老太太生了三个儿子才有了个女儿,一直把她当做宝贝,不舍得打骂。以前还好,老老实实的。这一出去,急着卖弄自己,不知道看场合,说话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婉。

    接下来,谁也不敢高声说话,一顿饭吃得死气沉沉!

    唉……往后的姜府,恐怕就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汗,某苏觉得自己很邪恶……

    另外,想起了本科离家很远,寒暑假回家,无论我怎么撒娇打滚,老爸有气了依旧忍着。

    小时候不敢淘气,年纪一大把了反倒开始淘气。

    大过年在,特矫情,看着所有礼包,说都要吃。小时候只能吃完一包开一包,老爸居然很豪放地说:“想吃哪包开哪包,只要女儿开心~~”

    我还真的很矫情地全部打开,一包尝一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