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内香烟缭绕,穿着乌金纱衫的中年妇人刘夫人戚夫人,跪坐在供养的观音像前一动不动,闭着双目,宛若睡着般。在戚夫人身旁坐的年芳十五六的妙丽女子刘玉桃,鹅蛋脸,琼鼻雪肤,俏丽的眸里时而掠过戚夫人手里握着的伽南木念珠,转着不动声色的光。
“夫人。”匆匆进门的林嬷嬷,双手扑倒在了地上,朝向妇人,“少爷被狗咬了。”
“什么!”戚夫人骇然,在刘玉桃的扶持下匆忙起身,疾走几步向门口后,转身厉问,“你给我仔细说明白是怎么回事。”
“少爷过去探望少夫人,少夫人放了条狗。少爷一时闪避不及。”林嬷嬷避轻就重地说,不时暗中与刘玉桃互换着眼色。
“好啊。好啊!”戚夫人面对观音像时那副慈祥宁静的面孔,骤然一变,冷狞阴森,“我早和晔儿说了,此女不可娶,他偏偏要娶。如今她愈发肆无忌惮,整个下贱货!”
“姑妈。”刘玉桃一张巧笑倩兮的脸蛋愁眉苦脸的,若是为戚夫人分忧解难地说,“可我想,若惩处了她,堂哥恐怕会不答应。”
“你说晔儿不答应?”戚夫人陡然沉下脸。
刘玉桃像是害怕地垂下眼帘,嘴角却是飞扬起一丝不可捉摸的笑。
“我这母亲说的话,他能不听了?”戚夫人说到这里,恨铁不成钢的,捏着念珠咔嚓响,嘴唇气得发抖,“她之前对皇家做的事,已经对我们刘家在圣上心中的声望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既然今日她是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也不需与她客气了。给她休书一封,赶出归德侯府!”
沉重的檀香大门在身后紧闭,发出嘭的重响。
刚被府中的人扔出来的两个女子,披头散发,满面尘埃,其中一名女子胸前,渗着惊人的血迹。
“少夫人!”绿珠爬过去,看到胭脂的脸全是雪白的,张口要呼救。
手,毫不犹豫伸出去捂住了绿珠的口,胭脂的嗓子虽哑,但一点都不含糊:“走吧,夜快深了,我们需找个落脚的地方。”
对她们来说,如今被侯府夫人赶出侯府的她们,俨然成了过街老鼠一般。她们身无分文,手里包袱里的几件衣衫,还是绿珠苦苦哀求下小厮才给留的。按理来说,胭脂这时应是寻回自己娘家楚家寻求帮助才是。
提到楚家,胭脂嘴角发出一丝更为寒凉的笑。她受伤多日,出事这么多天,这事且闹的那般大,楚家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想都知道的,她在楚家本来就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庶出小姐。楚家老爷,她的父亲楚德兴,只是正三品官,平日里头阿谀奉承,见风使舵。她嫁给刘家后,楚家少不了巴结刘家。如此推断楚家的为人,如今她出了大事,楚家人自然一只手都不会伸出来救她。
一路商铺林立,车水马龙,却无她们的安身之处。路走的越走,步伐越是沉重,蹒跚。夏雨淅淅沥沥。两人抖索着,胭脂心思是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什么地方都好,必须先找到个避雨的。
瞧着这路越走越偏僻,越漆黑,寒风陡峭,风声呼啸,听起来竟似有丝毛骨悚然。绿珠抓住个路人询问前面是哪里。
“乱坟岗。”
耳听是全京城最不吉祥的地方,绿珠拔腿拉着胭脂要往回走。胭脂却是定住脚,道:“就去乱坟岗。”
“少夫人!”绿珠纵使知道她是没有疯的,却也被她此刻的决定吓到。
“你想我们还有其它安身之所吗?”胭脂声色平静,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现实。
不说归德侯府在京城里的影响力,仅凭她胭脂对月华公主做下的事情,不止京城,全国上下没有谁敢收留她们。乱坟岗好在,想趁机欺压她们的污吏流氓,都不敢欺近这块鬼魂常驻的地方。
绿珠的手脚发抖,见胭脂执意往前走,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在离乱风岗最近的一个林子里,被她们寻到了一个废弃的小木屋。胭脂推开门时,冲鼻来一股发霉的味道。然而在进去后,仔细查看,发现这里面环境尚好。木屋的主人走时,应该是过于匆忙,留下来的物品,一应俱全。收拾收拾后,不怕没有东西用。
绿珠赶紧先帮她收拾了床,让她躺下。此时,胭脂未好的伤口完全裂开,流出来的鲜血染了半身衣服。胭脂闭了下眼,定下神,再睁开时目光从容不迫,指挥道:“把包袱里我们带的那把刀和药取出来。”
对于药,绿珠知道肯定是疗伤用的。对于胭脂叫带的那把刀,她以为是用来防身。现在听胭脂这意思不是这样,她疑惑地双手拿着刀来到胭脂面前。
胭脂撕开了胸前的衣服,道:“看见我伤口那些黑黑的东西没有,看见的话,用刀子剐出来。”
“少夫人,奴婢万万不敢!”听见她这话,绿珠立马要跪。
跪下去的身体被胭脂一把捞住,胭脂看着她,沉着的目光审视她慌乱的神色,不慌不忙的:“如果你不帮我这么做,我这条命,或许明日后日,就得葬在这乱坟岗了。”
“少夫人?”
“你还听不懂吗?我为什么非要从侯府里面出来,如果我再不出来,我就得死在侯府里面,还让他挂个贤夫的好名字。”
绿珠迷迷茫茫地听着,俨然找不到头绪:“可是,少爷为了少夫人的伤,不顾圣上龙怒,去恳请太医为少夫人开药。”
“你给我仔细看清楚了!”胭脂一把抓住她,让她望清楚自己胸前乌黑的伤口,“他这给我的是灵丹妙药?不是毒药?!”
绿珠感觉是被道雷砸了下来,想到刘晔口口声声对她说不会伤害胭脂,做出的却是这样的事……
是啊,他就是这般狠毒的男人。不仅狠毒,且阴毒。坏事让人做尽,自己则图个好名声。若不是自己的元神回来了,懂得一些基础的医理药理,她真就被他这样害死了都还不知道是死在他的手里。
绿珠擦着泪,哆嗦地举着被火烧过的刀子,帮她剔除伤口里腐烂的组织。
刀尖第二次剐肉,痛楚更是难以想象,咬着的嘴唇早已泛白,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双目坚毅地望着,望着在天堂里的奶娘,心中念道:等着,等着!
半夜里,绿珠拿着胭脂写下的那几味药名,找到了京城里一家未打烊的药铺。看见那抓药的小童正好站在柜台边,她径直走过去,道:“我想抓药。”
“方子呢?”
绿珠寻出胭脂用血写下药名的那块破布。
那小童看方子是写在这样的东西上,说什么都不愿意接。
绿珠苦苦哀求。这时,堂内的争吵声惊动了里屋。掌柜的撩开门帘问是什么事。
小童向掌柜的躬身,道:“是个丫鬟,不知拿了谁写的块破布,非要抓药。我说是哪个大夫开的方子,她答不上来。”
“如此有趣的事情,不妨拿来我瞧瞧。”门帘一动,又从里面走出一个男子。
“崔公子若是愿意看,是最好不过了。”掌柜向那男子哈着腰,小童迅速过来,把破布呈递给那崔公子看。
绿珠的心头砰砰砰跳着,眼看那个崔公子在看了那块破布后,抬起一双眼睛对着她看,直看到她一阵毛骨悚然。
(紫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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