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明明是我说的，你干嘛要冤枉别人！”
武青云那句矢口否认的话还没出口，姚舒怀便率先扭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奶嬷嬷，义正言辞。
“说话的时候，总是要讲证据才好。”
这般的认真，不知道的，都要以为这是在为自己维护了。
武青云微微一愣，猛然垂眼，死死的盯住地面。
这家伙，是在为他说话么？真是个蠢东西，即便自己对他爱答不理，言语恶劣，却还是这般......
这般......
年幼的孩子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陌生的善意。
但是不置可否的，他的内心受到了谴责。
一种来自他自己的谴责，一种连他也说不出来的谴责。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奶嬷嬷好似突然拽不住手，姚舒怀猛地一个冲刺，就要往那湖水中扎去。
“啊！”
奶嬷嬷一声惊叫，吸引了众多的视线，可没有一个挪动一步，只是看着这奶嬷嬷狐疑。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
“诶？”
姚舒怀看着那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湖水，回头。
“云哥哥，你为什么要拉住我呀？是我这么跳下去姿势不对么？还是说我跳的位置不对，又或者......”
他理了理身上皱巴巴的小衣服，歪过头，一脸认真的朝武青云看，红润的小嘴开开合合，奶呼呼的声音萦绕了整个湖面。
“......”
真的有点烦啊！
武青云一巴掌捂住了姚舒怀叭叭个不停的小嘴，嫌弃的皱眉。
“鱼也是一条生命，你还是放它一马吧。”
打死他也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说辞，但是对于姚舒怀的问题，他是真的尽力了。
目前来看，只有这个说法比较省力。
可惜——
“它是鱼啊！我们为什么要放马？是马做错了什么么？马也可以吃么？为什么吃鱼还要吃马？难道......”
“......”
武青云庆幸自己还没有擦拭手心，这口水印可以一用再用。
“我有个好玩的东西，你要和我一起玩么？”
话音落下，他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唯恐这姚舒怀会再次吐出一句：好玩的东西？可以吃么？
“你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了。”
闻言，姚舒怀连连点头，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看得人心慌慌。
“既然你想玩，那首先，你要自己捂住嘴巴。”
“为......wuwuwu？”
姚舒怀刚从手掌心挤出一个字，便被武青云按了回去，泛着奶膘的小脸被纷纷挤开，像一个炸了的肉丸子。
“没有为什么，捂住嘴巴。”
武青云一脸的严厉，可姚舒怀却撅了撅嘴。
软乎乎的唇瓣在手心摩擦，瘙痒泛起。
他立时缩回，赶在姚舒怀开口之前，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说话，生生给姚舒怀吓的眼眶红红。
“如果你还说话，那你以后就不要找我了。”
姚舒怀瘪瘪嘴，愣是没有赶说一个字。
而武青云也愣了半晌：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大概——
是因为在前不久断腿的时候，偶然看那些一起玩的普通人家小孩，也说过这同样的话，还超级管用吧！
武青云的眼底再次晦涩，手指一根根握起。
可还不等他做出什么控制不住的动作，那绷紧的手背上，小心翼翼的附上了一抹又暖又软的东西。
他下意识低头，只见姚舒怀正看着他笑。
而他的手，也牢牢的盖住了他的拳头，但因为要比他的要小一些，看起来颇为的可笑。
“......”
武青云眨动了一下眼睛，抬头，就看到姚舒怀在身前笑。
阳光正好，衬的姚舒怀异常明媚。
“傻子。”
一句嘟囔，武青云没有挣动，拉着姚舒怀转身离开，身后是大片的阳光，和数不尽的仆从。
当然，还有一个颇为碍事的奶嬷嬷。
此时的武青云异常嘴硬，可是在很多年后，他还会想起今日的阳光，想起他没有反握回去的手。
偶尔笑着给姚舒怀放上一杯酒，叨念。
“那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光，只可惜......”
......
而此时的湖心亭内——
“看来，他们玩的很好。”
因着姚落柔的话语，本来还对武青云有一丝戒备的李仙秋现在满是慈爱，看着两人手拉手离去的背影，一脸温柔。
“伯娘放心，我会看顾好舒怀的。”
李仙秋不知这武青云的调皮捣蛋，或者是狠辣，但是姚落柔知道。
要彻底的放舒怀和他一起玩，还要在看一段时间。
闻言，李仙秋点了点头，视线收回，看着姚落柔紧皱的眉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要有负担，这本就是伯娘自己要求的事情。”
姚舒怀有多聪明，她这个做娘的深有体会。
而且这武青云的事情她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即便姚落柔不说，她也明白她的顾虑。
但是就刚刚的情况来看，这姚舒怀，肯定又在憋什么大招。
李仙秋无奈的摇摇头。
“柔娘，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离开了，等过段时日，我再来接他。”
希望这日子可以快点到来，如此，她也就不至于担惊受怕了！
姚落柔点点头，起身，搀扶着公主伯娘的手。
“那柔娘送你出去。”
“好。”
两人相携离开，随着公主府的马车走远，那另一边，也响起了同样的马蹄哒哒声——
姚落柔还未踏入大门的步子停下，转身，看着那马车微笑。
帘子掀动，李希尧冒出了头来。
“夫人今天很高兴。”
脚尖点地，两步窜到了姚落柔的身前，大手一伸，将那软若无骨的小手勾进了手心。
姚落柔瞪了他两眼。
得亏这里是中门，要是放到大门去，还不让旁人笑话。
李希尧强装看不懂的样子，拉着她往里走去。
而姚落柔也没说什么，毕竟，她也清楚的知道，这人也就是最近几天，会在家里耍耍小性子，待出去以后，比谁都严谨。
“刚刚，公主伯娘来了。”
李希尧点点头。
“怎么没留伯娘用午膳？”
因为身份的原因，姚落柔在这官场圈子内并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算是朋友的人，只有那刚刚认识不久的花如锦。
所以，伯娘来了，自是要多留一段时间才好。
也给姚落柔解解闷。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姚落柔忍俊不禁。
“伯耶的病情又加重了，伯娘总要回去照顾不是，而且这次伯娘来的主要原因，是想将舒怀送来。”
“加重了？可要万老去看看？”
李希尧下意识开口，可等反应过整句话，脸上的神情微微迟疑。
“不用，伯娘请的院判足够了，而且刚刚我让人装了一些药材过去，也算是足够。”
姚落柔摇摇头。
院判治疗了伯耶这么多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伯耶的病情，而且，当年万老还是院判的时候，也给伯耶看过。
两个人就这般坐在厅内，久久无言。
......
而此时那已经相熟了一些的两小只，却让旁边的嬷嬷和侍卫分外紧张。
“真的能抓到么？”
姚舒怀一双大眼睛扑闪，好似承载了满天繁星。
武青云看着，手指便下意识摩擦起来，这双眼睛里面的东西，让他有一种将其抓出来，占为己有的欲望。
只可惜——
这是谧王妃的弟弟。
“自然。”
想到姚落柔，武青云便不可抑制的联想到刚刚看到的场景，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笑颜，也是从未得到过的感情。
霎时间，他的眼底几不可见的冷了几分。
“只要你下水，自是能抓到的。”
姚舒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让一旁的嬷嬷大惊。
“小郎君，您可不能偏听偏信，这水这么深，您要是真的跳下去，定会出事的！您若是想要鱼，让侍卫替您抓来也就是了。”
姚舒怀的奶嬷嬷不知道武青云是什么身份，看着他冷傲的眼神，还有一身的气度，也不敢说什么大不敬的话。
斟酌半晌，也只能旁敲侧击的劝着姚舒怀。
毕竟在她看来，姚舒怀自小就聪明，刚刚好奇也不过是受了同龄人的蛊惑，如今被她这么一说，哪里会不知这个理。
可惜——
“可云哥哥说，只有自己抓的才好吃。”
姚舒怀好似着了魔，说的一脸认真，那往日的灵动和机敏荡妇全都不见了踪迹，正傻乎乎的看着武青云笑。
武青云的心口微微一动，却还是没有开口。
奶嬷嬷更是焦急。
“这位郎君，您可能劝劝我家小阿郎，他可是一点水性都不通啊！”
“关我什么事。”
武青云面无表情的怼了回去，待视线扫过姚舒怀笑的乖巧的脸，又在霎时间挪移。
这和他，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刚刚他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这鱼看起来颇为美味，抓来一定很好吃，便突然被这个傻子缠上。
一句接一句的聒噪在耳边响起，让他颇为头痛。
如此烦闷之下，哪管他说的什么清蒸红烧生鱼片，只想赶紧离开。
可却没想到，他才转身，这傻子便问自己是不是想去抓鱼，是不是自己抓的鱼才好吃。
他还能说什么，当然是点头鼓励了。
“是您说了自己抓鱼才好吃，所以我家小阿郎才想要自己去抓鱼的，怎么能说和您没关系呢？”
奶嬷嬷死死的拉着姚舒怀，生怕他自己跳下水。
而那不远处的侍女和护卫，则是目不斜视，没有掺和到这一场混乱之中。
武青云淡淡抬眼——
“我......”
“这句话明明是我说的，你干嘛要冤枉别人！”
武青云那句矢口否认的话还没出口，姚舒怀便率先扭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奶嬷嬷，义正言辞。
“说话，可是要讲证据才好。”
这般的认真，不知道的，都要以为这是在为自己维护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那孩子眼熟极了。
一个答案就在嘴边，可是偏偏说不出口，李仙秋想到姚落柔刚刚叮嘱了姚舒怀的话，心中再次划过了一丝疑问。
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待姚落柔吩咐完桃喜看住，她才扭回头。
“那是，武家的孩子。”
其实，说是安乐的孩子会更加明确，可惜，她是半点都不想提起安乐这个人的。前不久的武家灭门和李熹之死，她无法不怀疑。
姚落柔的闭了闭眼。
她会救武青云，也不过是因为一句，稚子何辜。
李仙秋怔然，视线再次看向已经碰头的两个小娃娃，瞬间认出。
“这是，安乐的孩子。”
对于安乐这个妹妹，李仙秋也只是略有耳闻，还从未有过长时间或短时间的接触——
在先皇在位，李贤还未被贬离京的时候，李果果还未出生。
待李贤继位，她也跟着一同回来的时候，李仙秋早已出嫁。
虽是姐妹，但从未有过交集。
她对她最深的印象，也不过是武家灭门，再嫁武家，和凤辇相送这几件事情罢了。
不过——
“不是说武家正房并无活口么？”
安乐和武家四郎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被遗忘，即便是尸体烧成焦炭，那也是要捡起来数数几块的。
怎么可能说丢就丢。
姚落柔的眉眼微微皱起，叹气。
“那是，安乐自己说的。”
当初她将人带回，还未回府便吩咐了桃欢去探查，当时只是想着，李熹的暗自已经进入僵局，另辟蹊径也许有不错的效果，可却从未想过——
会看到这孩子灰暗的生活。
那时先皇才崩，武家在朝堂上还是一手遮天，而嫁给武家四郎的安乐，自是过的分外小心。
武家四郎有一个很喜爱的小娘子，因着武家势大，安乐做不得手脚，所以也只能靠武青云争宠。
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若不是武青云身体强健，只怕早已被安乐给玩死了。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安乐终于放弃了拿武青云争宠，也不知是武家四郎年老色衰了，还是别的小妖精太过迷人了。
在武青云一岁之后，她开始在背地里养面首。
刚开始只是浅尝即止，后面却逐渐变本加厉。
先是借由武青云出门，前往外宅，后来借由武青云玩耍，前往偏院。再后来的时候，许还是觉得路途太过漫长，想要找一次都很艰难。
是矣，又让安乐想出了一个好地方，那便是武青云的卧房。
在亲儿子的屋子偷情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