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落柔缓缓垂眸。
万老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种江湖怪医的法子，他为何会知道。
因为姚落柔不放心，所以李希尧便坐在了一旁相陪，而其余的众人也皆是站在外面等待。
血水清水冰沙一盆接着一盆，房内却无一丝声音。
姚落柔长睫轻颤。
这绝不是武青云能忍，这味道，是用了麻沸散。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开开合合的房门终于大敞，古老带着半身血水走出，发丝被汗液相连。
“幸不辱命，但他是否能站起来，又是否能走路，就要听天由命了。”
能保住命不失，能保住腿不锯，已是大幸。
姚落柔屈膝——
“劳万老费心了。”
万老侧身避开，看着眼前的谧王妃，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本分，不用王妃行如此大礼，不过如今小郎君还未醒来，殿下和王妃还是先不要进去为妙，让他多休息休息。”
透过缝隙，姚落柔虚虚的看到了那白纱。
她点点头。
“好。”
正好，她也确实有事要去做。
随着姚落柔看向李希尧，两人对视一眼，便相携离开，而所去之地，不用明说，便了然于心。
一个院子，关着两个人。
“夫人想先去哪一边？”
李希尧对这些没有想法，看着自家夫人的眉眼，缓缓开口。
姚落柔转了转手里的团扇。
一边是小美人从李晟那带回来的刘雄，一边是她从巷子里拎回来的仆从，好像——
都差不多。
“砰！来人啊！我要出恭！”
就在姚落柔的指尖即将点出的时候，一道不小的撞击声响起。
姚落柔挑了挑眉毛。
“夫君，我们先去看看这仆从吧。”
想要出来，想要说话，想要出恭？那就想着吧，这种人，等待的时间越久，念头便越强，也就越好问话。
“好。”
李希尧缓缓点头，看向那还在拍得砰砰作响的门，抬了抬手指。
既然想出来，那就想着吧。
......
“噗！”
“咳咳！”
随着一桶冰凉的水倾泻而出，那呆坐在一边，怎么喊都不理人的女子终于抬头——
“你们，是什么人？我可是，公主的婢女。”
女子的话语断断续续，却依然可以听清。
李希尧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而姚落柔随意的坐在一旁，拄着下巴。
万黎敲了敲木桶，“你先睁开眼，动动手，看看你在什么地方，又是何处境再叫嚣吧！”
女子喃喃自语的声音停顿，眼帘上挑。
半晌，面露惊骇。
姚落柔眨眨眼，看来，这是醒了？
“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她的眼神随意的扫过万黎手里的木桶，心思不自觉的跑向了别处：虽然泼冷水对被下药的人不管用，但是用在头晕犯困的人身上——
好像还不错！
“婢，婢子名唤蓝汐，是，是安乐公主府的侍女。”
“还行，还知道自己名字。”
姚落柔看着这人被清理过的，还带有一丝血污的脑门，放下了担忧，她刚刚还担心，这人被扇了那一巴掌，又磕到了石头，会不会摔傻。
“说说吧，你为何挟持武小郎。”
霎时间，蓝汐呆滞了一秒。
“挟，挟持武小郎君？不，不是的，我没有挟持！”
蓝汐下意识重复了一句，然后又猛地摇头，拼命的后退，脸上瞬间滑下了一串眼泪，混在清水中，看不清晰。
姚落柔眉眼轻挑，看向了李希尧。
刚刚——
那武青云不是说，是被打晕挟持出府的么？
李希尧拍了拍姚落柔的手背。
“那你说说，都发生了什么吧，如果有所查证，且查证属实，我便可以放过你一条生路。”
蓝汐泪眼汪汪，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而接下来的一切，却让姚落柔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婢子是内院小厨房的仆从，因得有一次安乐公主身旁的大丫鬟软香有事，所以我便被她派去给小郎君送吃食，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小郎君因为犯错被关在了拆房。”
蓝汐死死的捏着自己的手指，牙齿磕碰。
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寒冷。
“从那天开始，小郎君的伙食便一直由我端过去，突然有一天，小郎君在吃过饭后突然叫住了我，说，想和我做一笔交易。”
万黎不可置信的挑挑眉。
这两个人讲的，是一个故事么？
蓝汐再次开口。
“他说，他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但是因为见不到武四郎，所以才会一直被关在柴房，不得出去，所以，他请求让我带他出去，去见武四郎。”
随着话音落下，蓝汐缓缓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李希尧一眼。
万黎敲敲木桶——
“看什么看，你快点说！”
蓝汐的身子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再次害怕的蜷缩起来，再配上一边凶神恶煞的万黎——
桃喜：好一个恶霸！
不过，还蛮管用的。
“因为武小郎君许诺，只要我偷偷将他带出去，他就会给我一大笔钱，让我替我弟弟还清赌债，所以，我就帮了，可谁知......”
蓝汐的呼吸突然紧促起来，颇为惊骇。
“可谁知，太子殿下突然带兵闯了武府，见人就杀，是矣，我也只能......”
“只能将武青云带了出去？”
万黎瞅着这说了一半内容的丫鬟头疼。
能不能快点说，他很想知道下面的剧情！
蓝汐再次屈服于万黎凶神恶煞的样子之下，那被记忆所侵染的紧张，害怕的情绪被恐惧压下。
哆哆嗦嗦的继续开口。
“是，武小郎君让我将他带出去，我们，我们爬了狗洞，那是特意为安乐公主的爱犬留的门，少有人知。”
蓝汐自觉地解释。
“后来，后来我们便躲在了小巷子里，遇到了那些恶棍。”
她突然抽泣起来。
“那些人，那些人本是想要抢我了去，可幸好，幸好我看到了公主殿下的车辇，所以，我带着武小郎君冲了出去。虽没有追上，但那些恶人见状，也是相信了我们的身份，打算用武小郎君去讹一笔。”
蓝汐的手控制不住的抠起。
“可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们进不得公主府的大门。就连出来见我们的秀莲姑姑，都说不认识我们，然后，然后，然后我们就被那几个人再次带回了小巷子里，再之后，就到这了。”
“武青云的腿，断了三次。”
李希尧淡淡的开口，直白的让人心惊。
蓝汐的面色再次苍白。
“他，第一次，是公主打得，第二次，是他自己打得，至于第三次，是刚刚的，刚刚那四个人打得，和我，和我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啊！”
万黎翻了个白眼——
我们有说和你有关系么？不打自招。
李希尧再次点了点指尖。
随着蓝汐被拖出去，姚落柔一直懒散的样子才微微收敛，她微微侧头，看着自家的小美人。
“夫君，你说，他们谁说的才是真话？”
“一半一半。”
李希尧抬眸，弯起了眉眼。
“不用担心，那孩子，没什么大问题。”
只要对夫人没有威胁，对他来说，便没什么大问题，更别提，夫人她明显是喜欢那武青云的。
多智而近妖，从来不是问题。
“那，夫君......”
姚落柔小心的握了握拳头。
“你说他们所说的李熹......”
她派去探查的人归来，却发现武府周围，所有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家无一破败，不是废弃，便是空宅。
而因为是武家，所以蜉蝣宫在以往中从没对其有过一丝的探查。
这也就造成了，寸步难挨。
“即便李熹在武府出现，也不能确定他的真正意图。”
李希尧缓缓神伸手，将那团在了一起的小爪子握在掌心，然后轻轻的将其一点一点的扒拉开。
手指纤长，十指相扣。
“李晟自毁前程，让李熹入土为安，也并非没有一点的好处，至少，有人该急了。”
自成亲起，他们便一直都在风口浪尖。
虽然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颇为的巧合，但却又都有迹可循。
无非——
是为了皇位二字。
如今李晟被贬，李熹身死，李烁才堪堪八岁，在京都里，唯一有威胁的，就只有他了。
姚落柔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明日，我自己去送行。”
“明日，就是最好的机会。”
两人异口同声，但其内容却是大大的不同，两双墨黑的瞳孔对视，似是谁也不想后退。
“你会有危险。”
“你会保护我。”
李希尧接的太快，姚落柔有些哑口：你连我身份你都不知道，你怎么就知道我能保护你呢？
简直就是在强词夺理。
“夫人知道的，化明为暗，明天就是最佳的时机。”
李希尧看着姚落柔的神色，就知道他把自家的小夫人给惹怒了，连连开口。
“我不是拿自己当诱饵，我有把握，相信我。”
姚落柔再次拒绝的话语噎在嘴边，她看着李希尧认真的眉眼，喃喃的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才好。
她清楚这么做是最好的办法，可是——
只要一想到小美人会遇到危险，就心慌的厉害。
万一，明日不是一般的凶险呢？
“夫人，我们先去看一看刘雄好不好？”
李希尧看着姚落柔那不自觉皱起的眉头，徐徐的伸出手，点了点那团成一团的眉心。
夫人担心他，这一点，让他无比喜悦。
“嗯，好。”
姚落柔缓缓点头，她需要时间来考虑，关于明日之事。
......
昏暗的房间内，紧闭的眼帘悠悠掀开。
武青云迷茫的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看向了身侧，手指紧握。
“小郎君，你醒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就在床榻之旁，站着一个身穿青袍的男子，他缓缓走上前，掀开了锦被，就在手指即将探上前之时，武青云突然出声。
“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武青云认得他，叫什么山陵，是刚刚和那老者一起给他医治腿的人。
“不过旁边有人，我睡不着。”
闻言，山陵微微一愣，再次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异常的双腿，才终是放下了手中的锦被，铺盖好后，便躬身后退。
“那小郎君好好休息，我就在门外，有事可以喊我。”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武青云眼睫轻颤，紧闭，没有发出一声。
随着木门的开合，不知道过了多久，武青云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盯上那紫蓝色的幔帐，伸出了手指。
真奇妙——
没想到他还能活下去。
其实，他今天骗了那个人，骗了那个唯一对他好的人。
他第二次的腿伤，是被他自己打折的。
因为在伤药出了效果之后，他便突然发现，自己的腿是歪的，无法弯曲，无法摆正，更无法挪动。
甚至，碰一下都撕心裂肺。
为了能得到大夫的医治，所以他只能砸断第二次，因为力气小，而且下不去手，所以他硬生生从塌上摔下去了三次。
最后，大夫是来了，可惜，来的还有李果果的哑药和绳索。
腿是接好了，但却被死死的绑缚在床榻上。
而为了让他不能再叫喊，被喂下了哑药，若不是他喝下的时候使了计谋，只怕现在——
是一个字都是说不出口了。
武青云的缓缓放下了手臂，长出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那个人如今有没有见到蓝汐。
如果见到了，蓝汐一定会说，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吧，那那个人，还会不会相信他？还会不会养着他？会不会觉得养他，太浪费时间？
虽然那个蓝汐说的，也不全是假的。
武青云垂眸。
本来，就是他用利诱惑的蓝汐，让蓝汐帮自己逃离武府的。
一切都很稳妥，只可惜遇上了李熹兵变。
其实也不算是可惜，毕竟如果没有逃出去，那他现在，可能连如今这副残破的样子都没有，而是一具僵硬的尸体了。
真不知道——
是废人好一点，还是尸体好一点。
武青云缓缓合眸，嘴角微微勾起。
......
西跨院的另一间厢房——
刘雄看着终于被打开的房门，心急的往外面蹦跶，他的全身都被绳索绑了个结实，能站起来都是费了他天大的力气，走路，是想也不要想的了。
“砰！”
还没等刘雄蹦跶出去，那脑壳便被一只手给推了回来。
万黎嫌弃的拍拍手。
“来人，把他绑桩子上，省的他到处乱跑。”